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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絨活到現在,昏迷只有一次,也是她的人生跌入谷底的時候,全運會賽場上受的傷簡直令她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抓住的機會,好不容易練出的成績,一下子化為泡影。當時的情形溫絨怎樣都不願回憶,只是一瞬間的事,天地顛倒,世界黑白,痛楚遍布全身,然後什麼聲音都聽不見,只覺得有很多人圍在她身邊,有很多隻手抬著她上擔架。

  一路顛簸,混亂匆忙中,好像有人不停地撫著她的額頭,對她說,別怕,沒事。

  事後很長一短時間,溫絨一想到這個聲音就想哭。

  可她不知道是誰,不是教練,也不是隊醫。

  而今,溫絨不可思議地望著林雋,心底的謎題浮出水面。她這樣震驚又驚喜的眼神稍微挽回了點林雋的自尊心。

  溫絨抓了抓頭髮,眉色焦慮:“我還是有點亂。”

  林雋挑眉:“不信?”

  溫絨語無倫次:“不是……是……額,我也不知道,但是,你怎麼會在那?”

  “我嘛,那個體育館的建設我也參與不少,所以有賽事的時候,有人送了我幾張門票,就去了,但沒想到正好有你的比賽,我被熟人邀去內場觀看。”說到這,林雋停了下來。

  溫絨聽得興起,不解地問:“怎麼了?”

  林雋低下頭,目光觸及她乾淨的臉龐,還有那雙清透無暇的眸子,這個女孩看起來很普通,但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的堅持與固執。

  “我只是在想,你跳高的時候,很漂亮。”

  這麼好看的姿勢他過目難忘,再次看到還是驚艷,只是賽場上的她更加沉穩,越發流暢,他本不想來,來了後也打算走個過場就離開,卻在離開前意外地發現她的身影。起跑,發力,過杆,她終於跳出了夢想的一步。

  只是,她的夢也在這一步斷送。

  她如同折翼之蝶跌落在地上,來不及呼痛便已痛得無法出聲。

  他眼看著她被人抬出場外,不自覺地跟在後面,當時場面很亂,她成為眾人焦點,但他始終只看到她蜷著身體,緊閉雙眸,痛到滿臉通紅,大顆的汗珠自額間滑落。

  外面還有人堵在門口看熱鬧,幾名志願者和安保人員根本無力招架,他忍無可忍吼了一句:看什麼看,全都讓開!

  旁人不知道他是誰,卻都下意識讓開了道。

  迷糊中,她睜開了眼睛,沒有焦點的視線看向他這邊,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別怕,沒事。

  她沒什麼反應,很快又閉上眼睛。

  後來,他通過熟人得知她經歷了三次手術,生命無礙,只是再也無法承受訓練的強度。聽說她在手術的時候沒有哭過,聽說她反過來笑著安慰她的教練,聽說她只在一個人的時候會發呆出神。

  出院後,她退出了省隊,完成了學業,按部就班的地成為了一名老師。

  他依然記得那個雨天,她穿著運動短袖長褲,縮在屋檐下,梳理著被淋濕的短髮,無奈地望著瀑布一般的暴雨。那張練習過後的臉龐被熱氣蒸得發紅,為她假小子一般的臉平添幾分少女清慡的嬌美,他打傘而過,忍不住停下,一言一語,她沒什麼戒心地回答他的問題。

  “練得那麼勤奮,你是想拿奧運金牌嗎?”

  她抬眼望他,眼珠純黑,一眼見底:“我的成績可以入省隊,搞不好還能進國家隊。”

  他啞然,只覺得這姑娘有趣得很,一點都沒聽出他話語間的打趣。

  “所以才練得這麼辛苦?”

  “我成績不好,考不上名牌大學,但我的體育是強項,教練說了,只要能在省里比賽拿牌,就有希望。”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落雨成簾,化作萬般霧氣襯得她眼裡的光芒奪目耀眼。

  他也不走,兩個人隔著一臂距離。

  四下靜好,唯有雨聲,淅淅瀝瀝,奏響心池音律。

  彼時,他只是閒來一問,未加多想,彼時,她只是有問必答,未記於心。

  “雨那麼大,你怎麼回去?”

  “等雨小一點再走好了。”

  她還未說完,他已將傘遞於她面前。

  她困惑,他無所謂地說:“借你,下次見的時候再還我。”

  交錯又交錯,小丫頭把他忘得一乾二淨,再次遇見,她依然不記得他,還跟他簽下保證書,搞得他啼笑皆非,遇見再遇見,再次交錯,他看到她被抬上救護車的瞬間,把她的名字又記了一遍。

  一次可以忘記,兩次可以笑過,三次、四次之後,便是林雋也不由上心。

  他是個沒什麼耐心的人,只是個小姑娘罷了,他卻把這輩子最好的耐心都用在了她身上。

  什麼時候喜歡上的呢?

  喜歡什麼呢?

  或許是她摔落在地的瞬間,或許是她在紙上寫下“去死”的瞬間,或許是她過肩摔後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親一次打一次”的時候,或許……是她惶恐至極叫他住手的瞬間。

  溫絨聽完林雋的敘述,心跳如鼓,久久無言,她在腦海中仔細尋覓,隱約摸到些眉目,只是那時的她一心撲在付蘇身上,對其他異性毫無感覺,高矮胖瘦在她眼裡都一樣,可憐林雋便成了炮灰一隻。

  溫絨有些衝動地揪住林雋的衣領,小鹿一般的眼神里濕漉漉的,藏匿許多動容:“大叔……”

  “絨絨,什麼時候喜歡你,我真的不知道,十年前你還太小,兩年前我還不懂,直到現在讓我又遇見你,傷害了你,非我本意。但要說我喜歡你什麼,這個問題還用問嗎?”

  林雋微笑,笑意從眼中透出,宛若破曉旭日,春來暖陽,一點一點照入溫絨心底,一下一下撩撥

  她的心弦。

  他低頭慢慢靠近,輕輕在她的眼瞼落下一吻。

  她睫毛微顫,並未避開。

  下移,在她唇邊留戀猶豫,輕觸,放開。

  她閉著眼,掩不住的緊張,揪住他的手越加用力。

  看她並未牴觸,林雋試著再次吻住她,而後很有耐心地等她放鬆,進而一往情深,不可自拔。

  氣氛太好,愛意叢生,良久,溫絨靠在林雋的肩上,腦袋還暈暈乎乎的,滿心滿眼都是歉意,她和林雋有那麼多次交集,她卻完全沒當回事,實在不應該。

  溫絨軟軟地叫了一聲:“大叔……”

  林大叔喜上眉梢:“嗯?”

  “其實,嚴格說來,你也沒有救我一命吧。”

  “……”

  林雋深深覺得他家的絨絨最喜歡拆他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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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絨的小日子過得很滋潤,白天看看書,晚上睡睡覺,偶爾陪著林家大叔約個會,時常拉著段家小姐逛個街,有空就去陪奶奶吃個飯,當然,少不了還要陪林子豪學習,這小子自從她回去之後變著花樣粘她,她怎麼就沒發現這孩子戀母呢?

  溫家那邊,溫老爸最後還是鋃鐺入獄,林雋手下留情,不至於一輩子不見天日,溫老媽跟溫絨從此形同陌路,這樣也好,省心省力,而溫雪,據說她受不了家中境況,休了學,離家出走,也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

  至於付蘇,他兩個月前就調往外地分公司去了。臨走前他約溫絨吃了頓飯,平和地告別,她終於找到機會告訴他懷孕的事,他聽到後失手打碎了餐廳的酒杯,幾經鎮定後才勉強祝福她。

  他們都知道,這一次見面後,不知何時才會見面。

  那天溫絨一直把付蘇送上飛機才罷休,林雋載她回家,一路上臉色都陰陰的。

  唉,這種醋他也吃,溫絨搖頭。

  於是,三個月過去,天氣漸冷,她的肚子也逐漸顯懷。

  在此期間,林雋求婚過三次,溫小絨斷然拒絕,段如碧豎起大拇指,大讚她硬氣。

  只不過,林雋是何人,逼婚這件技術活他幹了這麼久,以前用強,現在用弱,經驗豐富,直球不行,就曲線救國。

  “絨絨,明晚到我家吃頓飯吧。”

  一聽有飯,又是去林雋家,想到他的手藝,溫小絨當即點頭:“好啊。”

  看來這姑娘沒搞明白。

  “是去我本家。”

  溫絨把頭從書里抬起來:“本家?”

  “雖然我們的事他們管不著,但我還是想讓你見見我家裡的人。”

  溫絨立馬疑心警惕:“……我沒說要嫁。”

  林雋湊到她跟前,桃花眼一彎,哄道:“放心,只是去認識一下人,你看,我都認識你家裡的人,你卻不認識我家裡的人,不公平。”

  溫絨歪著頭思量了一番,林雋說得貌似有理,反正她把話說在前頭,堅定立場,他也不能拿她怎樣。

  溫絨覺得只是去一趟林家沒什麼,可段如碧卻如臨大敵。依照如碧姑娘所言,這林家本家的人個個如狼似虎,是人精的洞穴,她得做好完全準備。那麼,該準備什麼呢?如碧姑娘分析,此去雖有林雋護駕,但她還是有必要為自己撐氣場,要有林家當家夫人的風範。

  “等等,我都沒嫁呢……”

  “你這嫁跟不嫁有區別嗎?”

  段如碧白她一眼,繼續指導,一入豪門深似海,如果不給對方下馬威,就等著被對方下馬威吧。

  溫絨實在不是那麼爭強好勝的個性,但看如碧姑娘那麼積極,她也不好意思打斷,然後又乖乖地聽從她換□上的休閒服,換上一身成熟優雅的套裝,就是這樣如碧姑娘還覺得差強人意,但時間緊迫,也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林雋來接溫絨的時候,眼前一亮,盯著溫絨看了好一會,頗有些回不了神。段如碧自然得意,在她的鬼斧神工之下,溫小絨縱是鳳姐之姿,也能化成天仙之態,更何況溫小絨本就底子不差。

  上車後,林雋安慰溫絨:“不用緊張,只是去吃頓飯,見幾個人。”

  “哦。”

  她真不緊張,為什麼大家都要覺得她很緊張呢?

  林雋本家位於市區之外,聽林雋說那邊有一大片聯體別墅是屬於林家的,他母親、繼父、兩個舅舅、三個姑姑,還有他大哥,都住在那裡,當然,這只是近親,遠親就更多了。溫絨也不是完全無知,林鑒非跟她提過,以往林家是林雋母親林眉掌權,後來轉移到林雋手中,再後來林岩做大,當然最後還是林雋殺回林家,一舉奪得天下。但這並不是說林雋的對手只有林岩和林眉,那些三姑六婆,大叔伯伯也不是好對付的。

  溫絨粗粗算來,今晚要面對二十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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