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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林雋……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今晚的林雋好像殺氣很重。

  林家本家是典型的歐式奢華風格,這麼一比,她家的那些所謂的富貴簡直就像跟牡丹比嬌艷的野花。好吧,重點不是那些富麗堂皇的裝飾,而是眼前齊刷刷一排夾雜冷漠、好奇、憤慨、鄙夷……的目光,溫絨淡然地將他們的態度收入眼底,深深覺得這頓飯會很難吃,她還是想想一會夜宵吃什麼吧。

  林雋就連招呼都沒打,帶著溫絨率先走入餐廳,儼然一副當家之主的姿態,隨後,客廳里的人陸續進入,大多沉默地入座,他們有些沒什麼表情,有些拿餘光瞄她,而臉色最臭的當屬林岩,他即使極力想壓抑自己的情緒,還是無法掩飾那副吃了大便消化不良的表情。

  也不知道林雋用了什麼手段把林岩綁到這裡,他一定很不甘心吧,本屬於他的一切一夜間成為弟弟的囊中之物,簡直是奇恥大辱,沒臉見人。溫絨對這種大家族的糾葛沒有興趣,他畢竟是林子豪的生父,當初林子豪受傷,他那麼緊張,溫絨有點同情。但是想到他做了錯事不敢承認,又企圖陷害於她,溫絨那點可憐的同情心立馬消失。

  這樣畏手畏腳瞻前顧後,耍手段都耍不利索的男人怎麼擔當得起一大家族的事業?不是她偏心,至少林雋敢作敢當,是他做的他不會也不屑推卸責任,雖然不要臉了點,但也算是梟雄做派。

  溫絨坐在林雋左手邊,正對面的就是林眉,這個女人長得出奇的美麗,雖然歲月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但她的底子還在那,而且保養得當,那鵝蛋臉,桃花眼,輪廓依然,長發挽成一個髮髻,沒有過多修飾,卻是溫婉如畫,只不過神情淡漠得很。溫絨在訂婚宴時見過林眉,只是當時她壓根沒注意過林家的人,今天才第一次清楚地打量林眉,以為會是個妖嬈的女人,沒想到是一個典型的大家閨秀。

  林雋在首位,也懶得跟一桌子的人廢話,直接上了菜,然後大家抓起筷子開吃。氣氛說不出的詭異,大家好像對這種無言狀態習以為常,全都自顧自垂首冷漠,散發著互不相干的氣息。溫絨觀察了一下,沒看到林雋的繼父,想起林雋說他繼父一直身體不好,現在她知道原因了,一輩子再這種憋屈的環境下過日子,老婆強勢還出軌,子女勾心鬥角,不積鬱成疾才怪。

  這種狀態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冷餐過後,正餐上桌,周圍都是群冷血動物,連帶著盤中熱菜瞬間涼掉,溫絨食之無味,拿眼神瞄林雋,這男人氣定神閒,正細緻優雅地幫她夾菜。

  “我自己來好了。”

  她說得絕對不響,可就這音量,好比一顆驚雷,炸響在這寂靜無聲的餐桌上。

  溫絨尷尬,掩飾性地摸了摸鼻子,把頭低了幾分。

  “食不言,寢不語。看來溫小姐從小沒學好。”

  林眉忽然發作,她自己放下碗筷表示用膳完畢,她說話的調調柔軟得很,像極了戲曲里的花旦。

  溫絨差點咬了舌頭,立刻拿眼神看林雋,他實現沒說林家還有這麼古老的規矩。

  “開玩笑的。”

  林眉又來了一句,笑得春風和煦。

  溫絨頓時明白,林雋那狐狸般的個性是從哪來的了。

  林眉眼神一瞟,掃向林雋,輕飄飄地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辦婚事?”

  她話還沒說完,餐桌另一頭就響起一記冷笑,溫絨望去,正是林岩。

  林雋好像沒聽見一般,神情自若地回答林眉的問題,他沒有正面回答,只說:“我今天的用意是讓大家多認識一下溫絨,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說起來,這還是托大哥的福,是大哥幫我和溫家聯姻的。”林雋朝林岩舉起酒杯,唇角勾起,嘲諷的意味分明。

  林岩一張臉果真灰得跟石頭一般,掐著筷子的手爆出青筋,忍無可忍,還是要忍。

  在人家傷口上撒鹽,溫絨暗笑,林雋還真是缺德。

  林雋的意思很明確,娶溫家女兒既然最先是林岩牽的線,他娶溫絨也是無可厚非,大家臉色雖然都不太好,但這時候多話就是自己打自己嘴巴。

  可是,就是有人愛自打耳光,說話的人是林雋的舅舅,長得賊眉鼠眼,敗壞了林家優良基因。

  那人絕對是不怕死的,敢挑戰林雋的權威:“溫家現在已敗落,跟當初訂婚的情況截然不同,如果要結婚,怕是不太妥當。”

  他剛說完,他老婆就在一旁拿手肘頂了他一下,但他好像一點都無所謂。

  溫絨喝著果汁,眯起眼看著那張醜臉,牙後槽發癢。

  “舅舅說的有道理,只不過,只有那些強弩之末的人家才會靠聯姻翻身,我只選擇我喜歡的。”林雋笑得大方,聲音微涼,“何況,絨絨已經有了身孕,所以,沒有什麼好爭議的。”

  林雋的一句話,又讓在座的人臉色大變,大家都直直盯著溫絨的肚子,好像那裡頭隨時會奔出一個小子。彭銳給她分析過,雖然子豪是林家長孫,但是,林雋的孩子在林家的地位才最重要,以此類推,她的肚子很重要。

  “呵呵,外甥,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先上車後補票。”

  他大爺的,估計喝酒喝得有點猛,胡言亂語的等級直接飆升。

  溫絨敏銳地捕捉到林雋細微的變化,林雋不是不會生氣,而是他通常會用微笑掩飾自己,只不過溫絨摸出了規律,但凡林雋越是笑得人面桃花,那麼他越是心裡不慡,他要是不慡,就要你更不慡。

  “我沒問你意見,舅舅。”林雋把舅舅二字壓得很重。

  這一聲蘊含的威力足以讓人酒醒三分,乖乖閉嘴,而在坐的其他人也都糙糙放下筷子,無心再吃。

  “應該不存在其他問題吧,那好,今天的晚餐,我很滿意,各位慢吃,我先走一步。”

  一通充滿殺氣又簡明扼要的說明讓滿室沉默,顯然林雋只是來下一道聖旨的,就是告訴你們一下,這就是你們未來的林家老闆娘,眼睛擦得亮點,別得罪人。

  “……”

  就這樣?她還以為要抗戰很久,她家老男人果然牛逼,有她罩著,碧碧那些嚇唬她的話都是浮雲。

  溫絨手裡還夾著吃了一半的萵苣,林雋已經起身,好笑地看著她:“走吧。”忽然他俯□輕聲說,“帶你出去吃。”

  溫絨二話不說,丟下筷子,拿起包包緊隨其後。

  “等一下。”

  林眉不緊不慢地站起身,走到溫絨面前,細細地看著眼前的姑娘,微微一笑說:“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林雋立即折返,擋在溫絨面前,冷冰冰地看著林眉:“她沒話跟你說。”

  林眉愣了下,意味深長地說:“這好像是你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跟我說話。”她用更加探究的眼神打量溫絨,“溫小姐,不介意跟我聊兩句吧?”

  溫絨倒不是怕林眉,只不過她不喜歡跟有太多花花腸子的人打交道,除了林雋,雖然眼下她大可一走了之,但以後的日子還長著,與其一開始就撕破臉,倒不如給大家留條後路。

  溫絨捏了捏林雋的手心,安撫道:“沒事,你先到門口等我。”

  林雋似乎不願意,但現在他也只聽溫絨的話,既然她開口,他也不好違背她的意思。

  “記住,不管她跟你說什麼,都不要往心裡去。”他叮囑了一句,又凌厲地看了林眉一眼。

  某種程度上說,溫絨倒是挺好奇林眉會跟她說什麼,是不是那種婆婆看不慣媳婦,打算先下手為強,直接來一句我不准你進林家大門?但直到林眉開口,溫絨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狗血了,人家說話水平高著呢。

  “你讓他變得像個人了。”

  “……”這算是什麼評價。

  “溫絨是吧,我不反對你們的婚事,我只是想提醒你幾件事。”

  “您說。”

  “結婚是雙方你情我願下完成的,不能因為一方的強迫而屈就。”

  林眉說得含蓄,可溫絨聽得明白。

  “林阿姨,我和林雋並沒有打算結婚。”

  溫絨說得明白,林眉倒是聽糊塗了。

  “等等,你說什麼,不打算結婚?”

  “我沒答應嫁給林雋,結婚的事,現在不討論。”

  林眉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林雋同意?”

  溫絨誠懇道:“他沒什麼好不同意的。”

  林眉簡直瞠目結舌,半晌,她才緩過勁來,但還是猶疑不定:“也就是說,結不結婚,你說了算?”

  她說的話就這麼沒有可信度嗎,溫絨再次慎重點頭:“是的。”

  林眉久久盯著她,忽然大笑:“好啊,很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倒是小看你了,也難怪他為了你不惜放下這邊的工作,沒想到真有人能克住那個煞星,果然,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溫絨微微蹙眉,不大高興地說:“煞星這個比喻好像不太合適。”

  “難道不是嗎?你今天也看到了,他要讓全家上下惟命是從,要讓所有人怕他,處心積慮地把林家掏空,據為己有,薄情寡義。溫小姐,你以後就會更加看清他是個怎樣的男人,現在的你年紀太輕,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溫絨年輕的臉露出奇怪的表情,“我為什麼要做他的對手呢?”

  林眉似是沒料到溫絨這麼說,登時怔住。

  “而且,我並不如你想的那般不了解他。林雋為何會變成這樣,又為何對你們這樣,我想這並不是他一個人的錯,我也不會覺得跟他一起生活是一件痛苦的事,他並不像你說得那麼恐怖。”

  溫絨自己都沒發覺,她有多偏袒林雋,好像她可以把林雋罵得狗血淋頭,豬狗不如,但決不允許別人說他半點不是。

  “我們說得好像不是同一個人。”

  “或許只是我們了解的方式不同。”

  “我總是想著,如果沒有生他就好了。”林眉毫不避忌對林雋的厭惡。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否定了他,你就永遠不可能了解他。”溫絨薄怒,但還是忍下了。

  林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目光在溫絨平凡無奇的臉上轉了一圈:“那麼,我們拭目以待。”

  溫絨將禮貌保持到最後,跟林眉道了別,她忽然為這個女人悲哀,她指責兒子的不是,卻忘了她自己的殘忍。林雋有時候是令人討厭,甚至可惡,但他並非天生如此,又是誰造就了現在的他,而他的痛苦與難處,又有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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