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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再一次地停了,岳野的話也隨之止住,他盯著駕駛座,滿目蒼涼。直到今天,他都沒有再開過車,當別的富家子弟已經明晃晃地開著名車在他面前招搖時,他只是一笑了之,他早已經體會過那種年少輕狂,而就是那樣的年少輕狂讓他付出了血的代價,當然,也讓他收穫了一輩子可以為之犧牲一切的友情。

  當車子再次開動的時候,他才繼續說了下去,她的沉默不語讓車廂的氣氛怪異到極點,好幾次他都以為自己會因缺氧而窒息,但是都沒有,他還要說下去,把事情全部說出來,乾乾淨淨地交代清楚,搬走那塊阻礙在兩人之間的大石頭。

  “開車是早就會了,只不過因為年齡沒到所以沒有駕照,上馬路,也是第一次。然後,在左轉彎的時候太過大意,就和迎面而來的車相撞了。後來,也就是你所知道的情況了。光坐在副駕駛座上,受傷嚴重。我只是斷了一隻胳膊,他卻失明了。”

  計程車緩緩駛離市中心,開往比較偏遠的市郊,那兒是有錢人居住的地方,別墅洋房,錦繡華貴。逐漸的,路上的車輛少了起來,道路總算是通暢了起來。計程車像是好不容易回到水裡的魚兒,靈活地穿梭在障礙稀少的街道上。疏影抬頭看向窗外,法國梧桐已經落葉紛紛,瀟瀟瑟瑟,明明和那枝繁葉茂的日子相差不了多少時間,卻好像瞬間蒼老了下去。

  “我被嚇壞了,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光的媽媽變得歇斯底里,恨不得把我殺了。等光醒來後,我覺得沒臉見他,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告訴所有人車子是他開的,他不停地澄清,直到大家都相信了。事後,我問他為什麼要撒謊,他平靜地說他不想看到我家被他母親整得家破人亡。那一刻,我知道他是特別的,他有一顆剔透的心,純淨也易碎。從此,我發誓,我岳野可以為他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車子停在一處擁有獨立庭院的豪華別墅大門口,凌家的本家到了。

  疏影徑直下了車,站在那兒朝裡面呆望片刻。庭院深深,這兒,就是他和他的家了。闊氣的房子比想像中還要富麗,也比想像中還要冰冷。

  岳野來到疏影身邊,對著門柱上的對講機說了幾句,門很快開了。但她沒有馬上進去,她聽他把最後的話講完。

  “光只是不善於表達自己,以致於常常被人誤會而又不肯解釋。所以,如果你要恨,就請恨我,不要恨他,這與他無關。請你幫幫他吧,除了車禍後失明的日子,我再也沒有看到過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了。”

  他永遠無法忘記他獨自坐在窗前,可以感受到陽光的溫暖,卻看不見太陽,幾近病態的白色肌膚透明得如同寒天晶瑩的雪花,春風一吹,就蒸發了。

  疏影一個人走了進去,身後的大門緩緩合上,金屬摩擦地面的聲音,讓人不禁背脊發涼。岳野站在門外久久地看著疏影前行的背影,一顆沉重的心在經過剛才的一番痛苦折磨後,疲憊得幾乎不知如何跳動。她每走一步,就離他的世界越發遙遠。她本來就不是他的風箏,所以,飛得再高,他也無權把她收回。但只要能讓他看到就好,只可惜,如今這樣單純的願望都可能被無情地沒收。

  為了光,他連生命都可以奉上,又何況是愛情呢?只不過,為什麼他的眼淚卻止不住地想流出眼眶呢?

  疏影走近這座宮殿一般的房子跟前,眼見一位衣冠得體的老婦人已經站在那兒等候。她神情肅穆,一看就知道是那種不苟言笑的難對付的歐巴桑。疏影站定在她面前,沒來由地一陣緊張。老婦人盤著高高的髮髻,眼神銳利地掃視了一番疏影,隨後略一點頭,乾巴巴地說道:“跟我進來吧。”

  華麗麗的大門從裡面被打開,跟在老婦人的身後,疏影謹慎地走了進去,在踏入房門的一刻,疏影不知是不是錯覺,房間內的溫度似乎比外頭還要低。疏影沒那份閒心去關注這個房子內部有多少多少豪華,她如今的一顆心都系在一個人身上,即使此刻很著急地想看到他,卻又害怕真看到他時會是怎樣一番景象,畢竟傷他在先,現在他會拿怎樣的態度對待自己,疏影心裡確實一點底都沒有。

  熟話說得好,自作孽,不可活。

  正當疏影在蹙眉沉思中,那個乾巴巴的聲音再次響起在耳邊:“遙小姐。”

  疏影一個機靈,急忙回過神,卻見凌光的母親已然端坐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她還是那麼端莊美麗,看著這麼一張勝似百合的臉,疏影依舊很難把如此高貴的形象和那些冷酷的行徑聯繫起來。

  凌夫人款款站了起來,白色的裙衣,高貴不俗,只是仔細看她的臉,還是會發現眼角的疲態。她面色平靜地看著疏影,神色上並無多大的訝異,好像早就料到疏影會來,所以也早就在此恭候她的到來。

  凌夫人指了指樓梯,說道:“光在三樓,你上去吧。”

  疏影略一點頭,凌夫人有些擔憂地往樓上看了眼,回過頭再看看疏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只是搖搖頭說:“沒什麼,吳媽,你帶她上去吧。”

  疏影便轉身繼續跟著那個叫吳媽的老夫人往樓上走去。只是這麼一小段路,卻已經碰上兩個端著托盤的女人急匆匆地從上面下來。

  疏影往她們手中的盤子看了看,卻見都是些破碎的碗勺,還有杯子,粉碎粉碎的。疏影心下一涼,莫非這些都是光砸的?

  “還是不肯吃嗎?”吳媽上前攔住後面的女人低聲問道,疏影進門來第一次看到她那張沒有表情的臉露出了擔憂之色。

  那個年輕的女人該是凌家的傭人,她無奈地搖頭,說話時頗有點精疲力竭的感覺:“能砸的都砸了,少爺脾氣一上來,誰都攔不住。”

  說話間,她注意到站在吳媽後邊的疏影,很是疑惑地看著疏影。不過,吳媽已經恢復了冷冷淡淡的表情說道:“下去繼續準備,怎麼著都要想辦法讓少爺進食。”

  “是。”女傭低頭應了聲,趕忙下樓離開了。

  吳媽並沒有馬上挪動腳步,反倒是轉過身面向疏影,嚴肅冰冷的表情異常駭人。疏影明顯感覺到她不喜歡自己。

  “光少爺一直不肯進食,想必這其中的原因遙小姐應該比我清楚。所以,遙小姐最好是能讓少爺恢復正常,不然也就不用再踏進凌家半步了。”語畢,看都不看疏影快步上樓。

  心裡的一個角落在不斷崩塌,手心裡已滿是冷汗。疏影的耳膜“嗡嗡”作響,眼前的樓梯仿佛都變幻得曲曲折折。

  光,你何苦這麼對待自己?

  但是,當遙疏影真真正正站在房門前,那樣的景象卻還是超乎了她的想像。三四個傭人跪在地上費力地收拾著一片狼藉的地面。疏影的腳下幾乎沒有一處地方可以站得住腳,尖銳的碎片到處都是,還有散發著熱氣的飯菜,全數撒在冰冷冷的地面。

  “光,你別這樣,你不要這麼作踐自己,我求你了。”

  這個聲音,疏影猛然抬頭,殷離一張漂亮的臉早哭得不知花了幾次,原本大大的杏眼如今更是腫得如同核桃,她站在房門前不住地抽泣。疏影抿抿嘴唇,心裡酸酸的,慘澹地看著殷離緩緩轉過頭。

  她都為了光傷心難過成這樣,自己這個罪魁禍首呢?如此沒心沒肺,是不是應該拖出去斬了?

  殷離在看到疏影的那一刻,兩眼瞬間迸發出怨毒的目光,那是嫉妒,也是憤怒。她瘋狂地朝疏影撲了過來,像極了女瘋子,那兇殘的眼神好像要把疏影碎屍萬段,五馬分屍。

  “遙……”

  還未等殷離把疏影的名字叫全,就被一旁的吳媽伸手捂住嘴巴,動彈不得。

  “來人,帶殷小姐下去。”

  吳媽冷冷地視線讓殷離稍微冷靜了一點,但是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看向疏影的眼神惡毒得讓疏影禁不住後退兩步。那樣的殷離讓疏影害怕,曾經嬌美如花,溫柔如水的女孩,如今卻變得如此顛狂的樣子。

  其實,她很愛光吧。

  以前,她不信殷離,現在她信了。

  疏影愣愣地看著殷離被人強行帶下去,可她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疏影。在經過疏影身邊的時候,她狠狠地從喉嚨深處發出鬼魅的聲音:“你不配。”

  “其他人也都下去吧。”吳媽清冷的聲音一出,幾個女傭立馬齊齊起身,逃也似的跑下樓。

  吳媽冷眼看著滿臉震驚的遙疏影,嘲諷地輕笑了一下,只這一下,就喚回了疏影的注意力。疏影臉色難看地迎上她的視線,心從剛才就開始隱痛,安靜下來,那樣的痛感越發清晰,逐漸增強。

  “遙小姐,請。”

  吳媽做了一個手勢,側身讓道。

  疏影直直地走到門前,雕花的房門映著燈光反she出幽冷的光芒。疏影伸出手,發現自己的手冰冷得發紫,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見。

  就連碰觸到的門把手似乎都是溫的。

  在凌光面前,她從來都是膽小鬼。

  但是,膽小無措的是她,受傷難過的是他。

  狠吸一口氣,用力地一扭,清脆的開鎖聲刺激了疏影全身上下數不清的神經。這次屏住呼吸,疏影飛快地把門打開,門板帶風,扇出一片“呼呼”的聲音。

  屋裡,一片黑暗。

  借著走廊的燈光,隱約看到屋裡慘亂更甚的景象。越過這些破碎不堪的東西,光線打在一個人的身上。

  NO.47 坦誠(中)

  遙疏影,你究竟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這還是凌光嗎?

  身後的門不知何時悄悄的關上,屋裡便又恢復到一片黑色。

  只是剛才的一瞬,凌光那張慘白的臉赫然映入眼帘。他的眼眸半睜著,原本就白皙的膚色此刻竟比白玉更無暇,卻病態得讓人心疼不已。他有氣無力地斜靠在高大的床墊上,整個人幾乎要陷入那厚厚的墊子裡。他故意把臉朝向裡邊,曝露在燈光下的側臉輪廓分明,下顎骨彎過一道鐮刀似的弧線,單薄的身子在這麼冷的季節卻只穿了一件線衫,那瘦弱的樣子好似輕輕一碰,就會倒地不起。再看下去,他骨節分明的手上貼有大大小小的膠布,被單上印著星星點點的血跡,觸目驚心。

  疏影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於是,她小心地朝凌光走去。

  “出去。”凌光沙啞的聲音突兀空靈地迴響現在這個空曠的屋子裡,雖然很輕,卻依舊帶有他特有的冰冷,含著隱隱的脅迫感。

  疏影腳下一頓,但她馬上接著朝他走去。

  “滾出去。”

  畢竟許久沒有進食了,凌光說起話來都顯得有些費力,但是那語氣中的不容置疑還是那麼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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