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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建築小工。和泥,搬磚。建築工地上的磚都用水浸透,再抹上泥,便於粘合。這些磚表面粗糙,十幾歲的孩子搬這種磚,不到半天,手指磨破,磨出血。提泥兜的活比搬磚相對輕鬆,但是,洋灰----當時不叫“水泥”叫“洋灰”----有腐蝕性,提上幾天泥兜,手就被腐蝕了,潰爛了,苦不堪言。

  入另冊的孩子(2)

  王立群很快成了熟練的鋼廠砸石工和蓋樓建築小工。這兩樣活兒很苦,但他樂在其中。因為,他不得不干一件他希望最好不乾的活兒:通宵不睡,給磚廠運磚。

  開封北郊有個磚廠,離城十里。新新中學攬到了替磚廠拉磚的活兒,但是必須晚上干。為什麼得晚上干?因為新新中學沒有車,到某工廠借馬車。馬白天拉車,初中生晚上代替馬拉車。

  王立群是班長,每到拉磚的傍晚,先要和幾個班幹部從城東跑到城西,把帶著馬的氣息、馬的汗水的韁繩,揹到自己肩上,把車拉回來。第二天一早,再把車準時送回去。也就是說,在“正式”拉車前後,王立群要比同學多付出兩、三小時的勞動。那個時期,幹部要身先士卒,吃苦在前,享受在後,哪怕僅是初中班長,也得這樣辦。

  王立群已長到一米七以上,在班裡得算是“姚明”了。他又是班長,他就得駕轅。於是,本來擔在馬肩上的皮帶擔在了王立群稚嫩的肩上。王立群雖然個兒高,卻只有十三歲,根本駕馭不住滿滿一車磚。於是,初中生群策群力想了個辦法:在車轅上橫著綁上一條大扛,兩頭由高個男生扶著,這叫作“幫轅”。其他同學呢?把繩子拴在車的各個部位上,眾擎群舉地向前拉,這叫作“拉邊套”。

  十幾歲的初中生,用自己創造的拉車方式,跟高頭大馬較起了高低。這真是那個非常時代的非常事兒。

  眼下,咱們那些用自己造的遙控玩具車、航模取得科技發明獎的初中生,怎會想到,當年的中學生會有王立群駕轅、同學幫轅的“發明創造”?這可真是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化啊。

  更令人驚心動魄的是,小小年紀的王立群經常“深夜驚魂”!

  運磚運到後半夜,孩子們又累又困。拉邊套的同學肩扛著繩子睡著了,一邊似睡非睡地隨車走,一邊似拉非拉的扯著繩子。王立群是駕轅的,他一秒鐘也不敢睡。因為,他如果睡上一眨眼功夫,就可能丟了命!一旦車子遇到土坎,下坎時,車頭如果往下一裁,駕轅的王立群根本撐不住滿滿一車磚的重量,肯定會被壓趴下,這輛滿載磚塊的車就會從他身上輾過去,駕轅人豈不變成肉餅,化為齏粉?於是,當拉邊套的同學睡得迷迷糊糊、東搖西晃不起作用時,幫轅的兩位同學就一邊大喊大叫,一邊拼死向上抬橫綁在車轅上的扛子,於是,所有進入夢鄉的同學驚醒過來,齊心協力幫王立群把車向後掀,車後幫落地,班長又躲過一劫!……

  每當遇到這種情形,王立群雙腿發軟,渾身冒冷汗。

  但是,車不能停,磚還得拉,王立群駕轅的活兒還得干。學校等著用錢哪。王立群和他的同學們明白:不管活兒多重,多艱苦,必須咬牙堅持,因為,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失學!

  王立群在講經典初稿里這樣描繪當年做農民工:“每天幹完八小時活,我們還得拖著沉重的腳步,步行十幾里地回家。第二天,另一個班接替我們幹活,我們可以在校上一天課了;但是,第一天幹完‘農民工’的活兒,第二天上課,渾身都疼,有時連筆都拿不住。第三天一早,我們又上路了,風雨無阻。”

  王立群駕轅的那個時段,正是我在青州雲門山挖魚鱗坑的時段。當時我在益都一中念高中一年級,挖魚鱗坑種樹是我們主要的勞動科目。勤工儉學是那個時期的教育方針。但我們這些縣中學的高中生,挖坑種樹不過偶而為之,主要是“勞動課”挖。像王立群他們這些初中生,怎麼能幹這麼重的活兒,而且一周干三天呢?真是匪夷所思!所以,我聽到王立群對我講他這做建築小工、當駕轅“大馬”,“夜半驚魂”的遭遇,震驚異常:這樣的事兒,怎能攤到十三四歲孩子身上?太殘酷、太不可想像了!

  易中天訪談王立群時,王立群講到當年拉車的經歷,現場好幾位觀眾潸然淚下。

  挫折中的磨勵(1)

  在百家講壇主講人中,王立群是唯一一位教過小學、中學、大學專科、本科、碩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博士後的教師。

  這樣的教育經歷,大概可以申請進入吉尼斯世界記錄了。

  王立群還是教過中小學除體育課外所有課程包括音樂課的教師。

  這,怎麼可能?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是得從王立群自己當年考學的因緣說起。

  王立群初中時用一半時間做“農民工”。高中一年級,休學一年,代父盡孝,回到山東故鄉照顧祖父,做了一年農民。鋪下身子干各種各樣的農活,十六歲的少年,深夜扛著“三八大蓋”步槍,揣著從來不上膛的一粒子彈護秋……

  這些經歷越加讓王立群感到學習機會來之不易。一回到學校,他就急切地撲進知識的海洋,爭分奪秒地學,頭懸樑錐刺骨地學。

  1965年,王立群高中畢業考試,幾門理科主課:平面解析幾何、代數、物理、化學、俄語,全部100分。

  接下來就是對於青年學生來說人生最重要的關口,高考。

  那時,有句流行語:“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1960年我高中畢業,高考前聲明報中文系,同年參加高考的哥哥姐姐對我好一頓臭罵:你又不是數理化不好,學“第三類”幹嘛?沒志氣,沒出息,沒前途!我採取“我行我素”的態度回答“我樂意!我喜歡!你們管不著。”我其實有恃無恐,父母尊重我個人選擇且說“行行出狀元”。看來,王立群當年並不喜歡也不樂意搞文學,他打算靠讀高中的優異成績奔理科的錦繡前程了。

  時隔七年,小學畢業被打入另冊的命運影影綽綽向王立群招手。

  畢業前夕,學校把畢業生招來開會,規定每個考生報考志願的類別:

  某同學可以報考絕密專業;

  某同學可以報考機密專業;

  王立群可以報考一般專業。

  王立群不論文理,所有功課平均分達到97分,幾門主課總是考100分。他品學兼優,高一做班長,高二做校團委委員,高三做學生會主席。可是,這一切的一切,一概沒用。他只能報一般專業。

  在對考生分三、六、九等的“等級觀念”下,王立群比“文革”中知識分子“臭老九”提前若干年成了“老九”。

  爺爺的家庭成分又對孫子的前途起決定性作用!

  一般專業就一般專業吧,王立群報了清華大學土木建築專業,打算將來做建築工程師。搞建築,總不能算是絕密,算是機密吧?學習成績總能起點兒作用吧?

  王立群以為自己這個理想是能夠實現的,他高考發揮正常,根據教師測算,他的考分名列前茅。即便清華大學在河南招一名建築系學生,也應該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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