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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朔方節度使府焚香設案,大哥去時只說隴右來人,其實是欽差大人到,他瞞了大嫂一樁,怕大嫂衝動大鬧。午飯用過,府里十幾個孩子上學的上學玩耍的玩耍午睡的午睡,我去後院,那裡雞飛蛋打人仰馬翻,看著可稱巾幗英雄的大嫂施展騰挪飛縱之國淬武術,我不禁感嘆——有婦如此,夫復何求。

  大嫂不是頂美,只清秀可人。她也不精明,但迷糊和氣。最難得是信任大哥,關愛大哥,全心全意。就比如現在,她滿院追殺沙鴨白鵝,弄得鴨毛鵝毛滿天飛,僅僅是因為大哥無意說了一句,他說東瀛島國陰冷,要是有床羽絨被就好了。萬幸萬幸,大哥沒說要件羊毛衫,否則她非抓頭鄂爾多斯羊來剪羊毛。   正看間,背後腰上溫熱環抱。我笑攏那雙大手,已是習慣他隨時到訪無時親昵。“南宮神醫真是秉仁心施仁術,診金公道!”我回身向他,咬文嚼字取笑。“診金公道?有我用的麼?”史朝義來呵我癢,張牙舞爪胳膊下夾了大包,一摸,又軟又熱,一大包小孩冬衣。“李氏送的,給九瑾和迥兒的。”他得意洋洋件件展開,顏色有紅有藍,質地有緞有棉,那是前些日郭蜀有恙他略施小方治癒,李氏答謝,為九瑾和迥兒量身裁衣,做了大大小小几十件春秋冬衣。“這衣服做得精緻,要麼,麻煩人家再fèng兩套小衣服……”史朝義咬我耳朵。“不要!不要嘛!”我一臉通紅地叫,虧他想得出,郭蜀她娘可是標準的古代閨秀,我這個小姑子帶著兩個孩子住在娘家已是夠惹人歪想,他還請人做小衣服,簡直語不驚人不罷休。“不要就不要嘛,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史朝義拍拍我,嘟嘟囔囔去幫大嫂的忙。偷眼看他,他面色無波,顯見得是理解有誤,不過我沒打算指正。有過上次他先狂喜後吐血,我寧願給他驚喜,不願教他失望。

  “大嫂!大嫂!大嫂可在!”一下後院擁進眾人,為首一人高聲大叫大嫂,那人甲冑未除征袍土染,蹬蹬蹬衝來,正是久未見面的郭旰。“郭旰回來了!大嫂,郭旰回來了!”我先迎上他,招呼鍥而不捨拔毛的大嫂。郭旰拉我同進,大聲叫嚷道,“大嫂,您幹嗎呢?怎不去節度使府?大哥接了旨,皇上封大哥為關內副元帥,即日出鎮咸陽,大嫂——”

  糟糕,糟糕!“皇帝封子儀做關內副元帥?出鎮咸陽?”大嫂唰地出現我們面前,今日的她居然一下抓住重點。“是啊。”郭旰一點首,百分肯定。隨著那個“啊”聲砸地,大嫂飛身上檐,一句話罵完人都不見。“大嫂說什麼?珍珠,是我惹到大嫂了?”郭旰莫名其妙,他問我,我哪裡回答得出,大嫂罵得是——李豫真好樣!

  我們聚到前廳,打探消息的人一撥撥去一撥撥回,直到夜暮晚飯時分。第一撥人帶回的消息是,代宗皇帝以大哥為都知朔方、河東、北庭、潞儀、澤、沁陳、鄭節度行營及興平軍副元帥,加封關內副元帥,即日出鎮咸陽,以定京師。緊接著伊賀常曉回來,他親眼所見,今日傳旨的人在節度使府內扯大哥衣袍下跪,那人說——長安失了,求汾陽王救駕!

  我落了一雙筷子,聽到這句話時震驚掉的。伊賀說道,吐藩東進時隴西曾告急長安,不過被兵部壓下,李輔國好大喜功從來報喜不報憂,後來短短一月之間吐藩連下隴右十鎮,直到藩兵兵臨奉天武功,京師始有所聞。傳旨那人也是真的驚慌失措,他原話形容吐藩兵臨奉天后長安無險可守,城內人心惶惶,王侯將相平民百姓倉皇出逃就好象玄宗皇帝當年。左羽林大將軍長孫全緒保了皇室成員出奔陝州,留了敦煌王李承寀堅守待援。沒曾想,李承寀與吐藩向來交好,且相當之識實務,他竟大開城門引藩兵入京,作為交換,吐藩王擁其為大唐新君,長安,再次失了。

  “這是七八兩月的事,這之前,藩兵東進,連下十鎮兵臨奉天,與大哥是脫不了干係的。”郭旰發言,我抖了抖,今日他從下午出現就語出驚人,一句話把大嫂氣得上房,再一句話又說大哥與吐藩東進有干係。“你可知軍中流言從三年前大哥命我代領軍職,自己帶你們回返吳興時就開始了?”郭旰扭頭來問我,我不知道,我們回返吳興那是至德元年的事,至今三年還多四年不到,我不知道軍中流傳什麼。“那時大哥收復兩京先皇親迎灞上,金口玉言贊大哥‘雖吾之家國,實由卿再造’。然後突然之間大哥回返吳興,要我代領軍職代掌靈州,那時軍中開始流言,雖是無稽之談,但大哥威望太重引人妒嫉是不爭之事。上元二年九節度使安陽河北決戰史軍,一戰告負,退保洛陽。大哥在洛陽守到六月,後來一道聖旨奉調入京,他走時匆忙,連一名隨從也未帶,僕固懷恩等了整整兩月,分了三批才帶軍回靈州。這樣一過兩年,大哥再未出京,軍中流言版本多了去了,有說魚朝恩嫉恨大哥,教他背了敗軍黑鍋,有說李光弼拜帥後大哥被幽長安,終身皆不得出。直到今年四月,皇上登基,昭告天下。天下人人皆知,張後宮變謀亂,為皇上所平,依照常理,凡叛亂逆賊當削職下獄或梟首流放,凡平亂有功當加官進爵委以重任。偏偏汾陽王郭子儀六字隻字不提,這可奇了,大哥可是手提兩京還天子的郭大將軍啊,難不成憑空消失,去留無蹤?哼,你道軍中怎樣傳言?軍中傳言,汾陽王郭子儀被jian佞所害早不在人世,長安汾陽王府笙歌夜夜是當政為掩人耳目埋人公道。這樣麼,就傳到涇州。僕固懷恩正駐守涇州,他的脾氣你知道,他有點不高興,然後就,開了城門。以後的事情,就是這樣了。”郭旰說與我們聽前因後果,不知怎地,前重後輕虎頭蛇尾,我正肚裡呸呸罵不吉利,他嘎然而止,聽的史朝義直搖頭。

  “你大哥講話人要想上三遍才能明白,郭旰有樣學樣,我解釋你聽。他最後兩句意思是,汾陽王郭子儀被jian佞所害不在人世之事不脛遍傳,有道是公道自在人心,軍人尚武重義且兩肋插刀,僕固懷恩一番義憤之下引吐藩涇州入關,故才有吐藩、党項以十萬之眾東進,一月之內連拔安西、北庭都護府及隴右十鎮,兵臨奉天,京師失守。”

  “可是這樣,郭旰?”史朝義簡單扼要,說盡潛台詞,我吃驚非小,悄悄推桌出房打算去前廳等人,一眼正見大哥大嫂前後進院。“珍珠,我有事與史朝義談,你回房一下。”大哥點指院外,我聽話退下,轉過院門不放心再看院裡,大哥把住史朝義臂,往裡相請——突然,史朝義甩臂折腰,一腿後劈大哥。

  “朝義哥哥——”我驚愕叫起,半句未完又叫大嫂,“大嫂——”眼花繚亂,我一口咬到舌頭。是我做夢?還是眼花?轉瞬之間院裡人影綽綽,大哥與史朝義互扣雙臂,前騰後翻形影不離,而大嫂郭旰還有伊賀,竟前、後、左三方掠起,同時攻向史朝義!

  眨眼,史朝義束手就擒。“大哥!”我奔回搶去,郭旰張臂擋我,而大哥搶下史朝義腰後革囊,兜頭一倒,一枚黃綾包裹物什咕嚕滾出,正落我腳下。懵懵懂懂拾起,他們都不動,只等我打開黃綾。綾中裹一方玉印,我右手拇指捏的一角似碎過金補,微有瑕痕,其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正面八字纂刻——“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天!“玉璽!”我燙手般一扔,正扔大哥懷中。“珍珠……”史朝義本已氣得五官扭曲,現在更是扼腕跳腳。“前天薛嵩渾身是傷跑來靈州,我請史朝義幫忙救人,他醒後說李豫叫他帶著玉璽找我託孤扶李适上位。李豫自以為是微服跑去洛陽,結果被人一路追殺連長安出事都回不去。還有這個姓史的,我只閉了閉眼玉璽居然不見,想想這種雞鳴狗盜的事除了他還有誰做得出!”大哥點指史朝義,後者反唇相譏。“我雞鳴狗盜?你還不半斤八兩?暗施冷箭……”史朝義眼尾掃我,生生咽下不遜。“大哥,玉璽都給你了,還押他做什麼!”我看不下眼,撥開郭旰去扶史朝義,他頭擱我肩,臉龐痛楚。“哪裡疼?能站嗎?”我穿他掖下,他輕輕嗯著,五指攏我耳垂,剎那彈指——咫尺勁風掃過耳旁,我肩上沉重,唉喲往地上跌去,枯通枯通,史朝義與大哥先後倒地,我們跌作一團。“做什麼——你們——你們——到底做什麼!”我從他們之中爬出,忍無可忍到幾乎想一人一拳打醒勾心鬥角的兩人。“來而不往非禮也,以為我吃素!”史朝義推開大哥壓他半身,他好象腿不能行,僅雙手自由,而大哥半跪半仆,我的耳釘正中他胸前。“若鴻!”大哥叫大嫂,史朝義以耳釘點穴制住他,是看準了他弱點。“大嫂別幫他!你一放他他點兵就走了!郭子儀你傻啊!你民族大義啊!李豫用不著你就趕盡殺絕,用得著了再加官拜帥,他被人追殺你就接旨救駕,他玉璽託孤你就拿自己當皇親了!”史朝義沖大嫂喊,大嫂兩手閒閒,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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