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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拉不以為然,脫口而出反駁道:「將心比心,田野忽然要走,事先一點口風也沒透給你,你什麼滋味呢?」 陳豐有點尷尬,直慡承認道:「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了解我的痛處,然後往我傷口上撒鹽。」 拉拉其實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趕緊雙手合十連連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說錯話了,請你原諒我吧。這不都不是外人,說話就隨便了。」 陳豐揮揮手表示原諒:「好啦好啦,你都說了『不是外人』,我想計較也沒得計較了。」 拉拉端詳了一下陳豐的氣色說:「我看你精神確實不好,休兩天得了。這個事情後續要不要我跟一跟,你有啥交代的?給我一個用實際行動表達歉意的機會?」 陳豐感嘆道:「老實說,這個事情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看李坤勤勤懇懇,指標也完成得不錯,沒想到他搞得下面這幫人全反了。今天要不是我們硬壓著,我看他自己根本控制不住形勢,坦率說,不公開指標的經理不是沒有,費用管得比李坤還嚴的也大有人在,關鍵人家鎮得住——所以還是他的個人威望成問題,我也要檢討,作為直接主管,對李坤的關注和輔導都不夠。」 拉拉揶揄道:「嗯嗯,還挺勇於承擔責任。那就多輔導輔導李坤吧,別把人家當做完成指標的機器啦。」 陳豐道:「說得真難聽,我哪兒有那麼勢利?再說姚楊,我過去也知道她個性不弱,可沒想到她能做出這個事情來。」 拉拉試探道:「那你打算拿姚楊怎麼辦?」 陳豐苦笑道:「還能怎樣!她做生意絕對是把好手,幹掉她我還真捨不得。」說話之間,陳豐透出一種無奈,拉拉很理解,要想招個好的銷售人才並不容易。 拉拉笑道:「那就留著,要不我回頭找她談談?該安撫的安撫,不對的地方也要正面和她說清楚,還有蘇淺唱。」 陳豐疲倦地搓了搓雙頰說:「我確實想休息兩天,你要是抽得出時間,就幫忙和姚楊溝通一下,我怕拖過兩天她心裡不自在,胡思亂想。蘇淺唱的問題倒不是個急事兒,她年紀還小,我看她主要是對自己的定位不清,不知道哪些事情輪不到一個做下屬的說話。」 拉拉說:「定位不清是首要的,另外,她得學會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問題,不然,她遲早要碰壁。」 兩人正說著,陳豐一眼看到李坤在門口的走道上徘徊,顯然想進來。陳豐招呼他進來後,李坤先給兩人又道了個歉說不好意思自己沒做好給領導添麻煩了。拉拉勸他道:「李坤你今天累了吧?不如先好好休息。你老闆在生病,讓他也早點回家吧,有啥事情都明天再說。」 李坤這才想到陳豐今天還病著,八成是為了自己組裡的事情硬挺著。他過意不去地說:「老闆真對不起,你趕緊回去休息吧,不好意思。拉拉今天也要多謝你。」 拉拉和陳豐都安撫他說:「沒問題,暫時不用想那麼多。」 …… 這是個陰雨天,一整天,天空厚重得像吸飽了墨的宣紙,沒完沒了的雨絲淅淅瀝瀝在風中飄忽個不停,城市顯得又冷又濕。 拉拉和陳豐一起走出明亮溫暖的寫字樓,陳豐這天因為精神不好,沒有開車,兩人站在馬路牙子上等的士。 晚上6點半了,在寫字樓集中的街區這個鐘點本來就很難打的,加上天氣不好,兩人等了好半天才搶到一輛的士,拉拉催陳豐先上了。 天已經黑透了,街道兩邊的路燈撒下橘黃的光芒,撲面而來的冷風吹得人想家。 幾輛公車正晃晃悠悠地進站,車邊一堆濕漉漉的人推推搡搡地跟著車跑,都想搶個有利地形。 拉拉放棄了打的的打算,信步走向地鐵。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歸人,拉拉豎起風衣的領子,夾緊手提包,快步走著。她悵然想起大學裡冬天的夜晚,回宿舍的路上,風總是呼嘯著掠過樹梢,下晚自習的鐘聲當~~當~~當~~一下一下悠然地傳遍校園。 畢業後獨自一人來到廣州闖蕩,不知不覺已經超過十年,拉拉想,過去哪能料想到自己一步一步地會變成今天這樣一個人。 和研究生男友分開後,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她總是感到害怕無助,大約是由於出身文科,動手能力不強,她那時會思考一些很奇怪的問題,諸如水管壞了怎麼辦,電燈泡的更換也是一個困難。奇怪的是,和王偉分開後,她卻並不害怕,水管壞了有物業,由於使用名牌燈管,幾年也不壞。事實上,和王偉的分開由於沒有一個宣布的過程,總讓人覺得回不過神來,拉拉似乎不能說服自己相信「分開」已經發生。姚楊和拉拉年紀相仿,過年就奔三十二去了。 姚楊出身名校,本科畢業那會兒,姚楊的理想是尋個部委里的職位或者到壟斷行業的央企尋個悠閒體面的飯碗,但就業形勢並不樂觀,眼見身邊的同學要麼出國要麼考研,占了倒有一半,她跟風去念了三年研究生。 等拿到碩士文憑,她也25了,卻沮喪地認識到好不容易擁有一席之地的研究所不是那麼好待的,手頭緊巴巴的日子缺乏朝氣和趣味,競爭照樣有形無形地無處不在,成堆善於念書的人扎在一起,有點萬眾齊上獨木橋的意思。 看看日復一日高漲的房價,醫療,教育,養老金,沒有一樣讓人心裡踏實,碩士姚楊認識到,生活如湍急奔騰的激流,想要出世地平淡生活成了一相情願的奢侈夢想,往高處攀爬是大部分沒有背景的平民百姓身不由己的方向,早過了老婆可以不工作在家操持操持家務,僅靠男人一人工作就養活全家的年代了。 就在姚楊躊躇著何去何從的時候,她大學裡一個要好的師姐,在加拿大連讀書帶工作待了五年後回上海了,找工作照樣叫不起價,這件事情促使姚楊痛下決心踏上銷售之路。 生活和當初的設想大相逕庭,而當嘗試著尋找比較能來錢的新工作的時候,姚楊發現就業的籌碼似乎並沒有增加,三年的研究生都白讀了。大部分用人單位招聘的時候都說本科生就很好用了,要一個研究生幹嘛。對姚楊而言,那是一段黯淡無光的日子。 好在三年前進入DB後,姚楊的發展一直挺順利,田野栽培她不說,陳豐也對她印象不錯。特別最近一年來,姚楊感覺自己離經理的職位越來越近了,生活似乎就要對她展開笑顏。 這樣關鍵的時刻,姚楊自然不敢懷孕,以免耽誤前程。姚楊的計劃是,32歲當上經理,再好好干兩年,然後搶在35歲之前完成生孩子的任務,晚於35歲,孩子的質量沒有保證。這個計劃一環套一環,她浪費不起時間。 競聘落選後,姚楊十分焦慮,再看看李坤那些拘謹固執的管理手段,她很是厭煩。姚楊覺著,要是換了自己,肯定比李坤更能服眾。 在發現李坤的嫡系蘇淺唱也對李坤強烈不滿後,姚楊既驚訝又激動,她一個沒忍住,挑起了倒李事件。 前一天的溝通會上,陳豐雖然話不多,但立場看得很明白了。這令姚楊非常後悔。她既擔心就此被貼上永不重用的標籤,又懷著一絲僥倖,希望陳豐沒有看出來自己的小動作。 姚楊在患得患失中,烙餅似的翻了半宿,鬧得她先生也擔心起來,他們的房子還在供,兩邊老人身體又都不太好,姚楊是家庭經濟的主力,他想問又不敢問,生怕加重姚楊的思想負擔。 姚楊察覺了,倒過來安慰先生道:「不礙事,憑我現在的實力,就算離開DB,出去找份同等收入的工作不成問題。」 姚楊的先生是她的大學同學,一直在搞科研,人比較單純,聞言便說:「那你就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了不起我們跳槽就是了。」 姚楊說:「你不知道,大公司招經理,要麼從內部提拔一個,要麼到外面招一個有現成管理經驗的經理,決不會用一個別公司的銷售代表來做經理的——像我現在這樣,在DB只是個高代,到外面找新工作,別人是不會給我經理職位的,而且換個公司,新老闆又不知道我的能力怎樣人品如何,我還要從頭接受考驗,不比在DB,陳豐已經比較認可我的業務能力,跳槽對我來說不合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姚楊的先生說:「那小公司的經理職位你考慮不考慮呢?去年下半年,獵頭不是還要挖你去雷斯尼做小區經理?你不去,他們後來不是挖了你們DB外區的一個銷售代表?」 姚楊解釋說:「我不是在小公司做過兩年嗎,小公司的滋味我是嘗夠了,再也不願意回頭了。就說雷斯尼吧,在小公司中算不錯的,收入不見得比我們低,可他們南區的大區經理林如成,是個出了名的變態,去年我去面試的時候看到他就覺得倒胃口,聽說他們的幾個小區經理被他折磨得要吃『百憂解』,他們的銷售每天都要回公司做早操,搞得跟做傳銷的似的一一我這一說你就明白了吧,林如成可比我現在的大區經理陳豐差了好幾個檔次,就連李坤,再不入流,也比林如成強。要是和林如成那樣的人做同事,我會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落難了!」 姚楊的先生聽了有點發愁,半晌說:「那你打算怎麼辦?」 姚楊幽幽地說:「看陳豐的意思,很維護李坤,明顯是放棄我了。」 姚楊的先生很不平:「你那麼賣命給DB干,到現在都不敢要孩子,陳豐平時看著對你還不錯,關鍵時候卻丟卒保車。」 姚楊比她先生職業很多,她平靜地說:「今晚我想了很久,我倒覺得陳豐的做法很正常,換了誰做大區經理,都要丟卒保車,我要是到現在還認為丟卒保車不公平,那我的思想水平也太低了。關鍵在於,我到現在還是個卒子不是車。」 說到最後一句,姚楊忍不住一聲嘆息,又對先生道:「睡吧,你別擔心了,我有辦法應付的。」 她先生說:「你不是個一般的卒子,最起碼是個優秀的卒子,頂半個車了,沒準陳豐也會考慮你的感受,比如給你換個組什麼的。」 姚楊聽了眼睛一亮,是呀,這法子不錯,那樣就不用在李坤下面受氣了。就是不知道陳豐肯不肯給自己機會。 …… 第二天一早,拉拉回到辦公室剛放下包,海倫走來,骨碌著大黑眼珠子向她報告早間新聞:「拉拉,陳豐的助理說他得了急性肺炎。」 拉拉一驚,瞪圓了眼睛問道:「嚴重不嚴重?」 海倫順口推測說:「應該不會很嚴重吧,他體質不是一直挺好的嘛。」 拉拉愣了一愣問道:「那他住院了嗎?」 海倫一攤手說:「這不清楚。」見拉拉沒有進一步的指示,海倫湊前一步熱心地補充道:「要不要問問他助理?」 拉拉遲疑了一下說:「算了,不用問了,如果嚴重的話應該很快會聽說的。」 拉拉想了想,交代海倫幫忙約姚楊談話,海倫剛轉身,拉拉又叫住她道:「蘇淺唱也約一下吧。」 姚楊接到海倫的電話說拉拉找她,她心裡忐忑起來。結果拉拉的話說得出乎姚楊意料的直接利落,拉拉主要就說了一個意思,一個小組裡同時有兩個都很強的人去競爭經理職位,一個上了,另一個落選了,落選這個只要耐住性子,通常,下一次機會來臨的時候就輪到他了;假如下一次還不是他,那再下一次機會肯定是他了。然而,有些時候,落選的這個總是憤憤不平,結果,下一次機會不是他,再下一次還不是他,總而言之,越著急越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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