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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昭王聽了他的建議,用了他,後來果然許多知名之士都到了燕國。最後昭王用了樂毅,很快就把齊國打敗,連下七十餘城,只剩下即墨、宮兩城未下。後來齊國又用田單,以火牛陣反攻,打敗了燕國而復國。

  這些戰役,都是齊湣王在燕王噲讓國而內政大亂時,乘人之危,攻打燕國所種下的禍因。

  根據《戰國策》和《孟子》的記載,好像齊國在攻伐燕國之前,齊宣王(《史記》則說是齊宣王的兒子齊湣王)曾經問孟子,可不可以占領。而《戰國策》與《史記》上記載,孟子說,“今伐燕,此文武之時,不可失也。”意思是說,你現在去打燕國,和古代武王代紂,完成文王的事業一樣,正是時候,你可以去打。假如孟子真的是這樣說法,那麼孟子和蘇秦、張儀也差不多了。如果孟子沒有說,那麼司馬遷和《戰國策》的作者,就犯了誹謗罪,就要像最近報紙上為了韓愈的一篇文章,要打官司了。

  總之,這已經為孟子上了一點顏色,有了一個小小污點。因為這句話等於鼓勵齊國去侵略,這是很嚴重的。《孟子》本書上記載,當時便有人問孟子是不是曾經鼓勵齊宣王去打燕國。孟子說,這是沈同問起,像燕國目前這樣,燕王噲糊裡糊塗地讓國給子之,而子之把內政弄得亂七八糟,死了好幾萬人,燕國的老百姓這樣痛苦,可不可以去攻伐。我告訴他,可以。但是我說的可以,是指順天應人,弔民伐罪的出兵,而不是說侵略性的攻伐。正如有人問起,某人殺了人,犯了罪,可不可以處以死刑。我說可以,但並不就是說,任何人都可以去殺這個犯人。而是要執法機關依照法定程序,去判處他的死刑。

  但這些話,對齊宣王說的也罷,對齊湣王說的也罷,對別人解釋也好,到底孟子說了沒有?是怎麼說的?在《孟子·公孫丑下》,便有對沈同一段話,可作說明。

  接下來第二部分疑案,是年代問題。本來孟子的年代,以及那時候許多事情的年代,是很難確定的。據《史記》記載,孟子這段話是對齊湣王說的,是孟子去過魏國,見了梁襄王,不投機,就回魯國去住了一段時間,然後再次回到齊國來,見了齊湣王,湣王正好出兵攻打燕國。反正《孟子》這本書,不論是孟子自己作的筆記,或者門人根據資料寫的,在文字上總會有多少修飾。但在語氣之間,還是贊成有此“弔民伐罪”的一戰,只是不像《戰國策》式說得那麼激烈而已。

  蘇代評論齊王

  在當時的國際背景,還有一段有趣的事。原來燕國是派蘇代去齊國做間諜的,蘇代到了齊國,齊湣王本來認為他是一個政客,兩邊跑的,不太理他。可是蘇代很厲害,最後還是說服了齊湣王,暗中幫了燕國的忙,甚至於齊國要他帶兵去打燕國,結果打了敗仗,齊湣王還是相信他,他又利用當時的國際情勢,使齊王派他出使到燕國。

  燕王噲看見自己派往齊國的間諜回來了,就問蘇代說,齊王可能稱霸天下嗎?蘇代說,不可能。燕王噲問,這是什麼道理呢?蘇代說:“不信其臣。”這四個字是不是實在呢?這也是實情。

  我說過,齊宣王是相當有器量的。那時候天下賢能之士,如孟子、鄒衍等名賢,都集中在齊國,而齊宣王也很尊敬他們。這些人講的話,他也聽,但接納不接納是另外一回事。他等於設立了一所研究院,用很高的待遇養著這些人。你們講演也好,開座談會也好,你們儘量去吹你們的,我有我自己的一套,並不偏愛某一人,也不專采某一人的建議。結果他的兒子齊湣王也和他的父親宣王一樣,但更有甚焉,“不信其臣”。

  蘇代把這情形報告了燕王噲以後,燕王噲知道齊國已不能稱霸天下,於是放心了,同時聽了別人“不信其巨”的弊端,便專任子之,讓他負更多的權責。最後讓位給子之,終於導致了燕國內部的大動亂。

  但是還有更深一層的秘密,原來子之早就看出蘇秦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所以就教他的兒子,積極追求蘇代的女兒。兩個年輕人結了婚,子之和蘇秦、蘇代之間,早已成為兒女親家,而且在蘇代奉燕王之命到齊國去做間諜以前,是有深交,蘇代自然要幫忙親戚。所以又是寥寥“不信其臣”四個字,不著痕跡地種下了燕王噲讓國的前因。再加鹿毛壽說的“人謂堯賢者,以其能讓天下也。今王以國讓子之,是王與堯同名也。”於是就演出了一幕食古不化的醜劇。

  了解了當時的國際情勢和人事的背景,權臣謀士們心術品格的卑劣,再來看《孟子》這一段書就更有味道了。雖然孟子說的是可取之道,與不可取之道,談的是理論。但是以孟子談話的氣勢、口吻,和當時國際情勢配合起來看,那麼孟子的話,和當時的謀略家,縱橫家們沒有兩樣,他的態度是贊成的了。其實在精神內涵上,還是大有不同。

  前面已經講述,齊宣王時期出兵攻伐燕國,打了勝仗,占領了若干土地與城市。但仍有下文:

  齊人伐燕,取之。諸侯將謀救燕。宣王曰:“諸侯多謀伐寡人者。何以待之?”

  孟子對曰:“臣聞七十里為政於天下者,湯是也。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也。《書》曰:‘湯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霓也。歸市者不止,耕者不變。誅其君而吊其民,若時雨降,民大悅。書曰:‘彳奚我後,後來其蘇。”’

  “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為將拯己於水火之中也,罩食壺漿,以迎五師;若殺其父兄,繫纍其子弟,毀其宗廟,遷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齊之強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動天下之兵也。王速出令,反其訖倪,止其重器;謀於燕眾,置君而後去之;則猶可上也。”

  前文講到齊國打燕國,把燕國拿下來了。可是國際上不同意,看不過去了。諸侯之間,計劃組織一個聯合陣線,要打齊國。這時,齊宣王問孟子,現在諸侯們要聯合起來,替燕國打抱不平,攻擊我們齊國了。孟先生,你看我應該怎麼辦?

  孟子說,就我所知,我只聽說過以方圓七十里領土,而領導了天下,像南湯當年就是這樣興起的。可還沒有聽說過,擁有方圓千里的一個大國,竟然還會畏首畏尾的。

  從孟子這段話的論調,可以看到,戰國時代終歸是戰亂的時代。不管你聖人高明到什麼程度,時代的趨勢,國際政治風氣的力量,畢竟很大,個人的思想觀念終究還是會受到影響,所以這時孟子就以力的大小來立論了。

  孟子又繼續引經據典,用《尚書·商書》上仲虺誥文“湯一征,自葛始”的一段話對齊宣王說,《尚書》上仲虺制的誥文上記載,商湯為了除暴安良,從“葛”這個小國開始了他的統一大業,天下的人都信服他。當商湯向東面征伐的時候,西面的夷人就抱怨,向南面征伐的時候,北方的狄族也在抱怨。他們都抱怨說,為什麼不先來我們這裡,而把我們擺在後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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