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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關係,這裡已經不再是她的家了。一會兒,她就可以跟先生回家了。

  “呦,兩位姑娘也在啊。”

  沈卻和沈琉走出長廊的時候偏巧看見白以游和沈緋。沈緋的眼睛紅紅的,好似哭過的樣子。白姨娘的臉色也是不太好。

  “白姨娘。”沈卻和沈琉簡單地問了聲好。

  四個人一同往前廳走去,白姨娘忽然望著沈卻,開口說:“你與沈休兩個如今都平平安安的可真不錯。”

  沈卻不曉得該怎樣接話,只是淺淺地笑了一下。

  白以游幽幽開口:“其實你這孩子一出生的時候就是健健康康的,倒是你哥哥身子不太好。無論是說話還是走路都比你晚,而且時常著涼。”

  沈卻仔細想了一下,並沒有太大的印象了。

  “那時候有個說法,說是雙生的孩子會平分命數。而你的命數顯然比沈休強了一些,搶了他的生機。”白姨娘微微勾了勾嘴角,“那個時候啊,甚至有些不懂事的婆子說若你出了什麼事兒死了,你哥哥就會平平安安地長大了。”

  白姨娘說完,就去瞧沈卻的表情。

  沈卻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她平靜地往前走,像是聽著別人的故事。

  白姨娘有點摸不准沈卻這是沒有意會還是假裝不在意。她又悠悠說道:“阿卻,你還記得那場大火嗎?”

  白姨娘的眼睛盯著沈卻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你被救出來的時候燒的不成樣子,就到了那個時候還有心思歹毒的婆子勸你母親不要醫治你。說什麼……反正也是個燒壞了的姑娘將來恐怕是要嫁不出去的,就算能嫁出去,婚事也是要受到影響的,說不定是要不若讓你直接去了。不僅對你將來好,指不定也對你哥哥好一些。”

  沈卻的嘴角仍舊掛著淺淺的笑意,好像這些話並沒有對她心裡產生什麼波瀾。

  雖然沈卻回來的時日並不久,可是白姨娘覺得這是個通透的孩子,自己說的話她一定聽懂了。有些話點到為止,並不能多話,就像白姨娘瞎扯出個“心思歹毒的婆子”一樣。

  這些話傳出去大不了落下個碎嘴的罪名,可要是不編排這麼個“心思歹毒的婆子”,那指不定就是污衊正房的罪名。

  “終於到了。”沈琉有些不耐煩地說,顯然是對白姨娘說的這些話有些反感。

  白姨娘笑笑,也不再說話。這些話她並不背著沈琉,以沈琉那個直來直去的性子,倘若能直接捅出去也是不錯。走到前頭的時候,她停下腳步目送三個姑娘遠去,緩緩舒了口氣。

  前廳里,已經擺好了午膳。

  沈仁和何氏坐在上首,下邊坐了三對新人。其餘坐著沈家剩下的幾個孩子。至於白姨娘這種妾室是並沒有到的。

  沈卻有些好奇地掃了一眼沈琉的夫君慕容易,瞧著慡朗而健壯,倒是和沈琉的脾性蠻像的。沈琉坐在他身邊,不時就側首瞪他一眼,倒是有趣得很。

  沈卻又輕輕掃了一眼劉元志,印象里的劉元志實在是個粗鄙到讓人討厭的傢伙。可是今兒個倒是端端正正地坐著,連臉上的那份邪氣都收斂了不少。他甚至會體貼地給沈緋夾菜!不過沈緋倒是一直板著個臉,對劉元志的體貼視而不見。

  沈卻只一掃就收回視線,然後瞧著身邊的戚珏。

  還是她先生最好!

  戚珏默不作聲將一小碟花露蘇推到沈卻面前。沈卻立刻笑起來,舀了一大勺花露蘇吃了。她又想起來戚珏說過暫且不許說出他的眼睛已經能看清的事兒。她就夾了幾道戚珏平時喜歡的清淡菜餚,放在戚珏的碗裡。

  這一幕瞧著,沈卻與戚珏倒像是三對新人里最恩愛的一對了。只是……沈卻的年紀,和那些戚珏的傳聞……

  只有沈琉和慕容易的婚事還算是正常,沈仁也專挑慕容易說了些話。

  食不言寢不語,午膳上本來就不該說太多的話。所以這頓飯吃得倒是安靜。沈卻覺得比起上午來,時間已經過得快了許多,大概就是因為上午的時候是她一個人,現在是坐在戚珏身邊吧。

  用過午膳,又閒聊了一陣兒,三對新人都要離開了。沈家人親自送他們到沈家大門口,就連午膳時候沒有來的白姨娘都站在門口望著沈緋。

  慕容易跳上馬車才想起來沈琉還下下面,他撓了撓頭又跳下來,去扶沈琉。沈琉推開他的手,自己上了馬車。慕容易聳了聳肩,自己跳上了馬車。

  至於劉元志,那是一出了沈家大門就一直扶著沈緋,簡直是體貼入微。扶沈緋上馬車的時候溫柔得不像話。

  這一幕不僅是沈卻,沈家一干人都十分驚訝。

  沈卻側過頭,挽起戚珏的胳膊,脆生生地說:“先生,我扶您。”

  “好。”戚珏輕笑,又裝了一回瞎子。

  回去的馬車上,沈卻剛剛想把白姨娘今天跟她說的話告訴戚珏,就看見戚珏的臉色似乎在瞬間冷下來。

  “先生?”沈卻拉了拉戚珏的衣角。

  幾乎是瞬間,戚珏將身旁的沈卻一下子抱在懷裡,然後壓著她的頭,同她一起彎著身子。

  “咻——”

  一支箭she到馬車裡,牢牢刺進後面的車壁,箭身不停的搖晃著。

  下一瞬間,沈卻聽見馬兒受了驚而發出的嘶鳴聲。她只覺得馬車一陣劇烈地晃動,好似隨時都要將她甩出去一樣。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抓緊戚珏胸前的衣襟。

  “先生,快走!”趕馬車的魚童在外面說。

  沈卻聽見魚童的聲音里難得帶了絲慌張。

  “別怕。”戚珏輕輕拍了拍沈卻的脊背,帶著她掠出馬車,落在不斷嘶鳴的馬背上。

  戚珏拽緊馬韁,想要再一次控馬,卻發現馬腹中了兩箭,正汩汩地往外淌血。

  魚童已經跳下了馬車,他拔出劍,擋著不斷she來的箭雨。

  “咻——”又是一聲箭音。

  一支she中馬匹的前蹄。馬兒一下子跪倒在地。戚珏沒有猶豫,抱著沈卻一躍而起,踩了另一匹已經死去的馬頭,又再次掠起,朝著不遠處的小巷掠去。

  魚童一邊跟上,一邊眯起眼睛冷靜地應對不知道要從哪個方向she來的冷箭。

  這附近的巷子大多都是廢棄了沒人居住的。戚珏一路抱著沈卻逃進小巷裡,都沒有看見人影。

  沈卻的臉被戚珏緊緊摁在懷裡,這使她什麼都看不見。可是她可以聽見箭雨she來的聲音,還有大量馬匹和人的腳步聲。

  她很擔心,這樣的箭雨,她的先生真的能全部躲過嗎?

  戚珏說過他的眼睛仍舊是時好時壞,尤其是太暗或者太明亮的時候都看不太清楚,只能看見一團光影。那麼she來的那些箭,都是那么小的一個點,先生真的可以看見嗎?

  沈卻又聽見拔刀打鬥的聲音,她猜想應該是魚童和那些人交手了。也許弦也來了,還有那些隱衛。

  可是沈卻還是十分擔心。

  戚珏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他微微鬆開沈卻,沈卻怔怔地抬眼,就看清她和戚珏躲在一處荒蕪的庭院裡,庭院中有茂盛的野糙沒過膝蓋。

  戚珏動作乾淨利落地解開衣帶,將他外面的袍子脫了下來,又是手腕一抖,將沈卻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躲在這裡,不要出去。”戚珏說。

  沈卻抬著頭,愣愣地望著戚珏,她說:“先生,你要把我丟在這裡嗎?”

  就算有什麼危險,她的先生也可以一邊護著她一邊離開,從來都沒有丟下她過。看著戚珏緊緊抿著唇的神色,沈卻忽然一陣慌張。

  “聽話!”戚珏的語氣里已經帶了分十分嚴厲的斥責。

  沈卻一驚,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

  戚珏將沈卻摁在野糙從中,再一次叮囑:“聽話地躲在這裡,無論如何都不要出去!記住了沒?”

  戚珏的手壓在沈卻的脊背上,讓沈卻有點疼,她努力點了點頭,說:“記下了,阿卻在這兒等先生回來接我。”

  “好。”戚珏鬆開手,起身離去。他走到庭院門口向後看,雜糙萋萋將沈卻整個人都隱藏住了。他再不猶豫,抽出盤在腰間的軟劍,厲目而迎。

  一陣風吹來,野糙彎了彎腰,將這一片庭院裡雜糙那種特有的味道吹進沈卻的鼻子裡,讓她的鼻子痒痒的,她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雜糙斑駁間,是戚珏遠去的白色背影。沈卻趴在地上,蒙了一層水霧的眼睛死死盯著戚珏逐漸遠去的背影,直到戚珏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沈卻一直含在眼眶裡的淚珠就一下子滾落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讓她的心口一下子一下子地抽痛。

  糙叢里有細微的聲響窸窸窣窣的。

  沈卻伸出手,用滿是疤痕的手背擦眼淚,凹凸不平的手背磨在眼睛上的時候微微發疼。她又忍不住去掐自己手背上的疤痕。

  糙叢里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沈卻小心翼翼地循聲轉過頭,就看見一條花花綠綠的蛇正陰森森地盯著她!

  沈卻一驚,差點一下子跳起來。

  她回憶起在小的時候,戚珏曾經教過她,若是遇到越是危險的東西,越是不要輕舉妄動。有時候,弱者的輕舉妄動更容易激怒危險者。

  沈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望著近在咫尺的毒蛇。悄悄拔下發間的簪子,死死攥在手中。只等毒蛇撲過來就刺過去!

  這般僵持維持了沒有多久,那條花花綠綠的蛇就緩緩移動身子爬走了。

  沈卻悄悄鬆了口氣,仍舊不敢動,直到那條毒蛇離得遠遠的,已經看不見了,她突然爬起來,朝著庭院門口小跑而去。

  她衝出廢棄的庭院,衝進小巷裡,入目就是滿地的屍體。

  沈卻僵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先生讓她躲在那裡,她本來應該聽話的,可是……可是那裡有毒蛇。

  其實迫使她追出來的不僅是因為那條毒蛇,更是因為她心裡那份十分強烈的不安。

  地上有很多屍體,沈卻深一腳淺一腳從這些屍體間踏過去。她的手裡緊緊攥著髮簪,一刻也不敢放鬆。

  前面出現一條岔道,分別通向兩條小巷。沈卻幾乎是沒有猶豫的選擇了一條小巷,往前走去。為什麼選擇這一條小巷?大概是因為直覺?

  她的雙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只是憑藉了一分直覺往前走去。

  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血水浸濕了她象牙色的繡花鞋,流進了鞋子裡,沾濕了她的腳。那份涼意,從她的腳心緩緩蔓延,傳到她的四肢百骸,直到聚集到她的心口,讓她的心裡越來越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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