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哥也覺得,可以了,饒了爸吧。反正我們都很有決心讓媽不再為家事操煩,所以媽出院後,只要專心呼吸幸福空氣就好了。
殊不知,其實關於爸的不體貼也就那幾行字,其餘的,我也不想寫,也沒必要寫了。
我也想當一個讓父母單純過著快樂生活的孝子,除了「健康」是家最重要的因素,「和平」也是一大因素。
媽在理解我不是瞧不起爸、而是氣爸後,也就釋懷了,然後開始看大長今。
看到閩浩志與長今多年後相逢的那一幕,媽又哭哭。
我禱告,爸不要只是沮喪,不然就白沮喪了。
寫到這裡,真是超級後設的感覺。
小插曲
一直都受網友們照顧,每一封給媽的卡片,媽都很高興,附帶的小禮物也都別具巧思,有幫媽顧家的劍獅、希望刮出來會飆到二十五萬的彩卷、一幕媽騎腳踏車跟我親親道別的畫面等。
昨天下午收到一份包裹,裡頭是網友贈送的自製手工肥皂好幾塊,各有不同用途,希望我們在照顧媽時手也能健康。我試洗了一塊,果然比較不咬手,於是歡天喜地放了塊在醫院。謝謝妳哩。
晚上,到成大跟蔡智恆共同演講後, 許多前來捧場的好人網友給予媽的祝福,我都收下了,謝謝,很受用。那兩張永保安康的車票,現在夾在媽放在床邊的記事本里。
而我,又睡不著了……
2004.12.24
從昨晚到清晨,媽發了兩次燒,吃了兩顆普拿疼,讓媽很無奈。
我也睡不著,斷斷續續一邊寫獵命師一邊跟媽聊爸,直到三點才在媽的勸說下嘗試睡覺。
每天都發燒的日子,讓媽畏懼並無法如醫生預期的,在五天後出院。昨晚抽了兩管血,今早也驗了痰,預計下午就能夠知道媽的恢復狀況。
昨晚幫媽擦澡退燒後,我坐在病床旁媽身旁,跟媽一起練習踢腳,然後聊起我小時候偷東西的事。
媽說她根本不記得了,神色迷惘。於是我慢條斯理從記憶電影院的數據卷宗里,一一搬出來放在媽的面前。
國小五、六年級,我交了一群大人眼中的壞朋友,但也不過是打打架、偷東西、翹午休去校外打電動、下課聚賭之類的、每個男孩子在長大的過程里都會期待發生的事。那些「壞朋友」讓我在回憶起童年時多了許多輕狂的色彩。
那時做很多「壞事」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做壞事很有趣」,而是真的窮極無聊,無聊到只要有一個夥伴想到要這麼幹,其它人也就會跟著干,偷東西就是這麼回事。無聊到發慌時,大家就會去7-11偷紙牌,去書局干墨水筆,去雜貨店摸巧克力棒。
偶而,我們會幹大票的,例如去玩具店摸瓦斯槍、模型。
那天中午,我們六個狐群狗黨在學校附近的玩具店裡,想看看有什麼東西好偷的。但啊,觀察個屁,有什麼拿什麼啊!我手拿一個袋子,有心要打破所有人偷竊的時間記錄,一走進店裡看見一個聖鬥士模型就放進袋子(我還不知道拿走的是哪個聖鬥士!),快速閃人。
將模型拿回教室後,因為過度炫耀的關係,很快就被打小報告的陷害,一狀告進訓導處。
事情敗露,訓導處一通電話打回家裡,讓我被爸打得奇慘,媽也一直哭,對我很失望。家裡連續好幾天的低氣壓,彷佛這個世界正式宣布我成為誤入歧途的黑社會似的。
而媽,雖對我失望,但更不放心,超擔憂我會走上歧途的,將來想要見我一面,不是得翻報紙,就是要去監獄掛號。
雖然現在想起來,那些哈棒風格的荒唐,不過是成為一個唬爛派小說家所作的準備。
回到媽。
媽怕我又不好好午休出學校亂搞,於是每天「中午」不厭其煩地牽腳踏車到校門口,將我拎回家吃午飯。
在那個年紀,每天中午被媽這樣一路盯回家,實在蠻丟臉的。那一群打打殺殺的同儕也就算了,在喜歡的女孩小咪面前,真的大失男子漢風範。
至少有好幾個月,我都在媽的「陪伴」下被押送回家,然後在很靜默的氣氛下吃掉午餐,別人在午間靜息,我在家中懺悔為什麼要在爛同學面前炫耀我的神偷學絕技(不是懺悔偷東西),導致我現在被關在家裡,而不是在外面跟別人打架。
午休完了,媽便叫更靜默的爸騎機車送我回學校。
那段慘澹歲月里,爸常用種種比喻告訴我人類為什麼不能誤入歧途,例如「小時候偷牽雞,長大就偷牽牛。」我當時就在想,如果翻譯成「小時候偷聖鬥士,長大偷法櫃、偷聖杯、偷亞特藍提斯寶藏」,也是觸類旁通的小故事大道理。
一想到再過十幾年,我就會成為比擬印第安納瓊斯的大盜,我就好爽。
又例如亞哥花園看見工人在修剪小樹,爸就會說:「你看那棵樹,如果小時候不這樣修剪,長大後就會亂七八糟。」那時我腦袋裡想的是,老子所說的「有用跟無用論」,大意是,有用的樹下場很慘,就算被砍下來做成最好的神桌,也不再是棵活蹦蹦的樹。
也就是說,樹還是亂七八糟地長,歪七扭八盤根錯節,木匠看不上眼,才有以一棵樹的從容姿態繼續與天地同壽,比起供奉在廟堂里呆呆的神桌,爛樹只會更快樂啊。
所以說人啊,還是破爛一點的好,免得一不小心太過出類拔萃,最後竟然功成名就人人景仰,成為一個有用的人……那豈不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