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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邊已經圍了一圈的人,透著看熱鬧的欣喜。

  胖子似乎不知該說什麼好,半晌,眼睛注視別的地方,說:“你晚上來,我教你。”旁邊的人吃吃地笑,看著我。

  我彎下腰,和胖子平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還不夠資格。”牽回孩子的手,繼續往前走,想想,又回頭對胖子說:“這樣子對待外地人,您真丟北京人的臉!”然後又是一個明亮的早晨,我興高采烈地對安安說:“跟我去市場嗎?”好一會兒沒聲音。

  “咦,不想去?”安安憋著什麼,猶豫了半晌,皺著眉說:“我很想去,可是,”他結結巴巴地,“媽媽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不吵架?”吵架?我驚愕地看著他,沒想到這兩天的旅程如此深刻地震撼了這小小的人。

  “安安,”我捧著他纖弱的臉龐,“媽媽只有在不公平的時候才吵架。”“你可不可以答應我,”安安滿腹委屈地說,“不公平也不吵架?”(原載1993 年10 月31 日《文匯報·筆會》,同年12 月10 日《北京晚報》第一版轉載)《北京晚報》讀者來信談《吵架》《北京晚報》編者的話北京——偉大祖國的首都,竟給一位“台灣同胞”留下如此印象,實在令人遺憾!文明禮貌是我們中國人的傳統美德,我們北京人特別是服務於窗口行業的北京人,理應做得更好。您看了此文有何感想?來稿請寄《北京晚報》總編室。

  (原載1993 年12 月10 日《北京晚報》第一版)改善社會風氣先要改

  “髒口”編輯同志:讀完貴報12 月10 日第一版的《吵架》一文,十分高興。

  無論如何也想把這喜悅的心情向貴報訴說一番。

  使我高興的最主要的原因,並不僅是這位台胞文章的內容,而是我們北京人自己的報紙上能夠這樣在一版上登出“罵”北京人的文章,可見北京、北京人是大有希望的。

  因為此類問題是大部分北京市民都認為不是問題的大問題。

  我以為要想解決這個問題,還得從領導做起,從輿論做起。

  要想真正改善社會風氣,首先要改變不好的語言素質。

  肖冰編輯同志:早就從龍應台的文章中得知她是個愛“生氣”、好“吵架”的女人了,如今剛到北京下機伊始就又是故態復萌,接連生氣與吵架。

  其實許多北京人在讀龍應台這篇《吵架》時,都會搖頭的,都會感到她的“氣”

  生得不值當,她的“架”吵得不值當。

  不知怎麼那麼巧,龍應台短短兩天聽到的這些語言,她一寫出來就讓人感到那麼熟悉。

  恐怕許多人都已是司空聽慣的了,而且對這些話語早已是生不起來氣了,更談不到吵架了。

  “顧客是上帝”,這話聽著挺順耳,其實又玄又虛。為“上帝”服務的人根本不信“上帝”,那顧客即使是“上帝”又能奈之何!

  其實顧客並沒有那麼大野心想當什麼“上帝”,那想當什麼呢?或者說應該把顧客——服務對象當作什麼呢?要求低的也就想當個街坊鄰居;要求高些的也就想當個熟人朋友;當然也有更高要求的,想當個“大”點兒的,不過也用不著當“上帝”。

  段寶文(原載1993 年12 月13 日《北京晚報》第一版)我代表首都 我代表中國有的北京人以“老大”自居是出現不文明的原因之一。總感到自己居住在北京、工作在北京,地處首都,環境優越,“見多識廣”,你外來賓客都得聽我的。這種“老大”思想不解決,說文明禮貌只是一句空話。

  游明信老北京,最講個“禮”兒,最好個“面”兒,我們應該發揚這個好傳統,不管你從事什麼工作,不管你是幹部、工人還是學生,都是展現首都風貌的一個窗口,注意自己的言行。

  維護首都榮譽是每一個北京人的職責,要始終牢記:我代表首都,我代表中國。

  計萍看了《吵架》,我為北京的窗口行業而臉紅。建議在首都各行各業制訂標準的語言和對人、對事的標準形態,能讓中國人自己感到合適,外國人看了也認為中國人有風度;要下工夫培訓,並進行考核;不能一陣風,堅持下去,相信北京的窗口行業會給人們一個耳目一新的感覺。

  岡稔民航的問題,是十分重要的問題,這是一個外國人看中國的窗口,透過這個窗口可以看到中國的變化。恰恰是這個窗口使許多許多的外國朋友感到了失望。關於神秘而美麗的新中國的傳說被這些壞印象蒙上了陰影。

  丁憲民建議首都機場、日壇市場的管理部門對照《吵架》一文,認真地檢查一下存在的問題,切實地提出改進措施,並舉一反三。如確有誠意,應向台胞龍應台女士道歉。

  張家駒(原載1993 年12 月14 日《北京晚報》第一版)第2 節 蟬鳴

  盛夏,整個北京城響著蟬鳴。穿短褲球鞋的媽媽騎著自行車穿梭大街小巷,到市場買菜、聽北京人卷著舌頭說話、和小販吵架,看起來她在做這個那個事情,其實她心裡的耳朵一直專注地做一件事:聽蟬鳴。那樣驕縱聒噪的蟬鳴,整個城像個上了發條的鬧鐘,響了就停不住。僅只為了這放肆的蟬鳴,媽媽就可以喜歡這個城市。

  媽媽一個人逛市場。買了個烙餅,邊走邊啃,發覺北京的茄子竟然是圓的,蔥粗大得像蒜,番茄長得倒像蘋果,黑糊糊的東西叫炒肝,天哪,竟然是早點;調羹不叫調羹,叫“勺”,理髮師傅拿著剃刀坐在土路邊的板凳上等著客人——她突然停住腳步。

  有一個細細的、幽幽然的聲音,穿過嘈雜的市聲向她蒙繞而來。

  不是蟬。是什麼呢?她東張西望著。

  一個打著瞌睡的鎖匠前,懸著一串串拳頭大小的細竹籠,聲音從那裡放出來。媽媽湊近瞧瞧,嘿,是蟋蟀——蟈蟈!

  打瞌睡的人睜開眼睛說:蟈蟈,一塊錢一個,餵它西瓜皮,能活兩個月。

  媽媽踏上自行車回家,腰間皮帶上繫著兩個小竹籠,晃來晃去的。

  剛從動物園回來的孩子正在說熊貓。“媽媽,”安安說,“有一隻熊貓這樣——”他把兩隻手托著自己下巴,做出嬌懶的樣子。

  “這是什麼東西?”飛飛大叫起來。

  “安安,”媽媽解下竹籠,擱在桌上,“你說這是什麼?”兩兄弟把臉趴在桌面上,好奇地往籠里端詳。

  “嗯——”安安皺著眉,“這不是螳螂!因為螳螂有很大的前腳,這不是蚱蜢,因為它比蚱蜢身體大,這也不是蟬,因為蟬有透明的翅膀是蟋蟀嗎媽媽?”“對,”媽媽微笑著,“北京人叫蟈蟈。”“叫哥哥?”飛飛歪著頭問。

  黃昏出去散步,兄弟倆胸前脖子上都圈著條紅絲線,絲線繫著個小竹籠,竹籠跟著小兄弟的身體晃來晃去。

  入夜,小兄弟閉上眼睛,濃密而長的睫毛覆蓋下來,使他們的臉龐甜蜜得像天使。蟈蟈開始叫,在安靜的夜裡,那叫聲盪著一種電磁韻律。小兄弟沉沉地睡著,隔著的媽媽卻聽了一夜的叫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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