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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樹艦內的城市中,我站在海伯利安的土地之上,領事飛船矗立在旁邊,周圍擁著伊妮婭的老朋友。我和他們大聲說著往下登陸的旅程,心裡琢磨著誰想一起去,誰該陪我們一起去,但腦海中自始至終被一樣東西填沒:德索亞神父那個肩帶中的小鐵罐。就在這時,貝提克邁步上前,清了清嗓子。

  “抱歉,安迪密恩先生,並非有意打斷。”我的機器人老朋友似乎真的充滿了歉意,以至於他的藍皮膚微微有點泛紅,同以前一樣,每次他不得不發表反對意見時,總會這樣,“但是,伊妮婭女士針對你回舊地這件事,給我留了特別的指示。如果你確實即將登上地球,我便要將指示告訴你。”

  我們都等待著。在“伊戈德拉希爾”號上,我並沒聽見她給機器人下達什麼指示。但當時臨近大結局,一切都混亂吵鬧得很。

  貝提克清清嗓子。“按照伊妮婭女士的指示,將由凱特・羅斯蒂恩負責登陸事宜,如果真需要登陸的話。著陸後,只有四人可以下船。她讓我向所有人致以歉意,你們非常希望馬上到舊地上去,但還不行。”他說,“她尤其想向一些親愛的朋友致歉,比如說瑞秋女士、西奧女士,還有其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這個星球的人。伊妮婭女士叫我向你們保證,自登陸日起兩個星期後,也就是樹艦離開軌道的最後一日,歡迎你們前往舊地。還有,她讓我告訴你們,兩個標準年後……也就是兩個地球年後……不管是誰想自由傳輸到這裡,歡迎他們的大駕光臨。”

  “兩年?”我說,“為什麼要有兩年的隔離?”

  貝提克搖了搖光禿禿的腦袋。“伊妮婭女士沒有明說,安迪密恩先生。我很抱歉。”

  我舉起雙手,手掌向上。“那麼,到底誰能下去呢?”我問。即使我的名字不在名單上,我也無論如何都要下去,不管這是不是伊妮婭最後的希望。如果必要,我會不惜動用武力。或者搶下領事的飛船,乘著它登陸。又或者,獨自一人自由傳輸下去。

  “是的,先生。”貝提克說,“她特別提到了你,安迪密恩先生。當然,還有塞利納斯先生。德索亞神父。以及……”機器人頓了頓,像是又感到很尷尬。

  “繼續說。”我的語氣比我想像的要尖銳。

  “我。”貝提克說。

  “你。”我重複著,但馬上便明白了。這個機器人曾和我們一起完成了漫長的旅行……事實上,由於我獨自走過了一段冒險之旅,付出了一段時間債,所以他和伊妮婭在一起的時間,甚至比我還長。除此之外,貝提克還曾為她、為我們冒過生命危險,許多年前,在神林上尼彌斯的伏擊戰中,他還丟失了一條胳膊。他聆聽過伊妮婭的教義,時間甚至早過於瑞秋和西奧……或者我……我們在他之後才成為伊妮婭的弟子。這樣看來,她當然希望貝提克能到場,見證她的少許骨灰撒向舊地微風的景象。真是慚愧,我竟然表現得有點驚訝。“抱歉,”我大聲說,“你當然應該一起去。”

  貝提克微微點頭。

  “兩星期,”我對其他人說,失望清楚無誤地寫在大多數人的臉上,“兩星期後,大家便都能下去談談了,看看獅虎熊為我們留下了什麼樣的驚喜。”

  在一陣道別聲後,老朋友們、聖徒、驅逐者和其他人都離開了安迪密恩城的土地,他們站到了樹艦的台階路和平台上,注視著我們。瑞秋是最後一個走的,讓我驚訝的是,她竟然狠狠地抱了抱我。“真他媽希望你是值得的。”她在我耳邊說道。我沒聽懂這個有點火氣的淺黑膚色的女子的話。對我來說,她——還有大多數女人——都是一個謎。

  “好吧。”我說著,一群人爬上樓,來到了馬丁・塞利納斯的床邊。我能看到舊地……地球……就在我們頭頂。隨著密蔽場併入、增強、繼而分離,那景象也變得模糊起來,最後看不見了,驅動場流動起來,整個城市從樹艦之上脫離。聖徒的克隆船員和驅逐者早先已經在塔樓的病房中裝配了臨時控制器,馬丁塞利納斯那一大堆懸浮的醫療機器使整個屋子變得非常擁擠。我也想到,這裡其實是一個好地方,因為我們要耐心坐著,等待爾格們出力,把這一大塊地方降落在下面這個星球上——這一切包括一大片岩石和草地,一座擁有塔樓和停靠著航空船的城市,半截不通向任何地方的橋樑。而這個星球,五分之三的面積是水,沒有任何太空港或交通管制措施。至少,我想,如果最後墜毀的話,那麼,在撞擊前的一秒鐘里,只要注視著凱特・羅斯蒂恩,我或許能在他頭巾下的冷漠面容中看到一絲災難即將到來的暗示。

  進入地球的大氣層時,我們並沒有任何感覺。只不過頭頂的天空慢慢從星野轉變成一片碧藍,讓我們知道已經成功進入。我們也沒有感受到著陸的跡象。我們正靜靜地站著、等待著,然後原先一直埋頭盯著顯示器的凱特・羅斯蒂恩抬起了頭,他先是對著通信線路向他摯愛的爾格們低聲說了幾句,接著便對我們說道:“著陸了。”

  “我忘了告訴你該著陸在哪裡了。”我心裡想到的是塔列森的那片沙漠。那一定是伊妮婭度過最歡樂日子的地方;她會希望我們把她的骨灰帶到這裡,撒在亞利桑那溫暖的微風之下。但是,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相信那些是她的骨灰。

  凱特・羅斯蒂恩朝懸浮的病床望去。

  “是我告訴他該在哪裡降落的。”從詩人老頭的合成器中傳來粗聲粗氣的聲音,“我出生的地方,我打算歸去的地方。現在,能不能勞你們這些人的大駕,把我推出去,讓我看看藍天?”

  貝提克把塞利納斯的監控設備一個個拔下,最後只剩最必需的維生設備,然後把所有東西綁系在同一個電磁反重力裝置中。當初在樹艦上的時候,機器人、驅逐者克隆船員和聖徒從塔樓頂部的房間建了一條既長且緩的坡道,通向地面,然後又鋪了一條走道,通往這一大塊城市的邊緣。我注意到,這一切都完好無損地著陸了,我們便陪著懸浮的病床,出了塔樓,來到了陽光下,到了地面上。經過領事那艘烏黑的太空飛船時,從飛船船體上的一個揚聲器中傳來聲音:“馬丁・塞利納斯,再見。能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躺在床上的垂老身影舉起骨瘦如柴的手臂,相當快活地揮了一揮。“我會在地獄等你,飛船。”

  我們離開了這塊城市,走下鋪就的坡道,瞭望著草地和遙遠的懸崖,除了右手邊的一列森林,這地方和我兒時所在的那片荒野並沒有太大不同。重力和氣壓與在地球的四年旅居生活留給我的記憶一般無二,只不過這裡的空氣比沙漠中的更為濕潤。

  “我們在哪兒?”我並沒有特別向誰發問。凱特・羅斯蒂恩留在了塔樓中。這看上去像是北半球,時值早春,在這片晨光下,站在外面的只有機器人、垂死的詩人、德索亞神父,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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