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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蘭吉可就沒那麼幸運了。那東西用爪子從腳跟處扒掉他一半的右腳掌,麥當諾及古德瑟把剩下部分也切除,並且做了灼燒處理。他們向冰雪專家保證,在木匠或軍械匠的幫忙下,他們會做一個皮製或木製的義肢,用帶子固定在他腳上,他以後還是可以走路。

  他的左腿被那隻生物摧殘得最嚴重,許多部位的肉被扒掉,深可見骨,連長長的腿骨上也有爪子的抓痕。培第醫生後來也承認,他們四位船醫原本都認為他們得從膝蓋部位為他截肢。但是極地氣候的少數好處之一就是,傷口感染及腐爛的速度比較慢。在把骨頭接好並且縫了超過四百針之後,布蘭吉的腿雖然有些扭曲、到處是疤痕,而且肌肉的紋理也不見了,但竟慢慢癒合了。“你的孫子們一定會很喜歡這些疤。”另一位冰雪專家詹姆士?瑞德來探望他時這麼說。

  不過,寒冷也讓他付出代價。布蘭吉沒有失掉任何一根腳趾,他那隻受損的腳需要它們來保持平衡,醫生們這麼告訴他。但是,除了右手大姆指以及左手大姆指和兩根最小的指頭外,他失去所有的手指。古德瑟顯然對這種事有些研究,他向布蘭吉保證,將來有一天,他只用左手兩根相鄰的手指就能夠寫字及優雅地用餐,而且,用那兩根指頭和右手的大姆指就可以扣好褲子及襯衫鈕扣。

  湯馬士?布蘭吉對扣褲子及襯衫鈕扣一點屁興致也沒有。目前還沒有。他還活著。冰原上那隻東西用盡全力要讓他翹辮子,但是他仍然活著。他可以品嘗食物,和同伴們閒聊,喝他每天配額的蘭姆酒。他那雙還纏著繃帶的手已經可以拿他的白鑞馬克杯了,並且看書,如果有人願意幫他捧著書的話。他已經決定,在卸下餘生的塵世紛擾前,要讀讀《威克菲德的牧師》。

  布蘭吉還活著,而且他決定要盡他一切所能保持目前狀況。現在,他有種很奇怪的幸福感。他期待回到自己在船尾區的那間小艙房,就在第三中尉厄文和船長侍從喬帕森兩間同樣狹小的艙房之間,可能就會在今天之後的任何一天,只等船醫們確定傷口的縫合、拆線工作已完成,並在傷口嗅聞,以確認沒有其他感染。

  現在,湯馬士?布蘭吉感覺很幸福。夜深了,他躺在病床區的床鋪上。在病床區外距離只有幾英尺遠的熄了燈的船員起居區里,船員們或發牢騷,或低聲談話,或放屁,或笑鬧。他聽見狄葛先生咆哮著對他的助手發號施令,這位廚師還要繼續烤他的比斯吉直到深夜。湯馬士?布蘭吉也聽見海冰擠壓皇家海軍驚恐號發出的呻吟聲與巨吼聲,他要讓這些聲音,和他早就成為聖人的母親所哼的催眠曲一樣,送他進入夢鄉。

  22 厄 文

  北緯七十度五分,西經九十八度二十三分

  一八四七年十二月十三日

  第三中尉約翰?厄文想知道沉默是如何上下船卻不被人發現。今天晚上,距他第一次發現這愛斯基摩女人的棲身處剛好一個月,他要解開這個謎,即使他必須付上腳趾與手指凍壞的代價。

  厄文發現她之後的隔天就向船長報告:愛斯基摩女人已經把她的窩搬到底艙前方的錨纜收置間。他並沒有提到她似乎是在那裡吃鮮肉的事,主要是因為,在驚訝地瞪視火焰照亮小房間的那一秒中,他對自己看到的東西並不是很有把握。他也沒向船長呈報副船縫填塞匠希吉和水兵門森兩人在底艙乾的看來是雞姦的勾當。厄文知道他背離了他做為皇家海軍探索團一員的專業職責,沒讓他的船長知道這件驚人且重要的事,但是……

  但是怎麼樣?約翰?厄文唯一想到為這嚴重違紀行為脫罪的理由是:皇家海軍驚恐號上的鼠輩已經夠多了。

  但是,沉默女士能神奇地在船上來無影去無蹤,在迷信的船員眼中,正是女巫身份的最終證據,但在克羅茲船長和其他軍官看來卻只是神話,不值得注意。但是對年輕的厄文來說,比副船縫填塞匠和船上那白痴是否能在發臭陰暗的底艙中讓彼此滿足要重要得多。

  而且那暗處散發著惡臭,厄文想。他躲在船首錨纜間附近的柱子後面,蹲伏在露出雪泥表面的板條箱上守候已經三小時了。這冰冷、黑暗的底艙,臭味一天比一天糟。

  至少現在,在錨纜間外面的矮平台上已經沒有裝著剩餘食物的盤子、一杯杯的蘭姆酒或一些異教避邪物了。就在布蘭吉先生奇蹟式地從冰原上那東西手中逃脫後不久,有個軍官就把船員們先前的作為告訴克羅茲。船長聽了火冒三丈,並且威脅說,下一個愚蠢、迷信、糊塗、不像基督徒地把食物或加水稀釋過的蘭姆酒留給原住民女人吃喝的人,將永遠不再有蘭姆酒可以喝。她是個異教的小孩,雖然有機會看到沉默女士光著身子或是聽醫生們談論她的水手,都知道她不是小孩,並且小聲地把事情轉述給其他人聽。

  克羅茲也非常清楚表明他的立場,決不容許有人配戴白熊避邪物。他在前一天的禮拜中宣布,實際上只宣讀了一段船上法規。雖然許多船員還很想再聽他讀《利維坦書》,只要他在哪個倒霉的船員身上看到任何一根熊牙、熊爪、熊尾、新刺青或其他避邪物,他就會叫他多站一班大夜班或者做兩次廁所便盆清理工作。突然間,異教神物的迷信在驚恐號上消失了,雖然厄文中尉聽他在幽冥號上的朋友說,在那裡還相當流行。

  厄文有好幾次想跟蹤這個愛斯基摩人,探查出她夜裡在船上的鬼祟行跡,但是在不願意讓她知道他在跟蹤她的情況下,他跟丟了。今天晚上他知道沉默女士還在她的小密室里。三個小時前,船員們吃過晚餐,而她也安靜地(幾乎沒人看到地)從狄葛先生那裡領到她配額的“可憐的約翰”:鱈魚、一塊比斯吉及一杯水。她帶著食物下到底艙時,他跟著從主梯爬下來。厄文派一個人守在前艙口,就在大火爐前方,還叫另一個好奇的水手看好主梯道。他的安排是,兩個守衛每四小時交換一次。現在已經過了晚上十點,如果愛斯基摩女人今天晚上爬上這兩座梯子其一,厄文就知道她到哪裡去了,也知道她去的時間。

  但是已經過三個小時了,錨纜間的門還是緊閉著。在底艙船首唯一的照明是從儲藏間矮而寬的門縫滲漏出來的些許光線。這女人在裡面仍然有光源,蠟燭或是沒有屏蔽的火焰。光是這點就足以讓克羅茲船長在一分鐘內從錨纜間把她拉出來,將她送回主艙病床區前面的儲物區裡的小巢穴……或者把她丟到外面的冰上。船長和其他經驗豐富的水手一樣,都非常害怕船上有火,何況他對這愛斯基摩客人沒有好感。

  突然,在這不太緊密的門周圍那圈長方形弱光不見了。

  她睡了,厄文想。他可以想像她光著身子,就像他之前看到那樣,在房間裡將毛皮拉起來蓋住身體。厄文也能想像,隔天一早某個軍官會來找他,然後發現他的軀體已經沒有氣息,蜷曲著躺在雪泥泛濫的底艙中某個板條箱上。他顯然是個沒有紳士風範的卑鄙小人,在偷窺船上唯一的女人時凍死。這肯定不是讓約翰?厄文中尉可憐的父母會覺得欣慰的英勇捐軀報告。

  就在這時,一陣真正冰冷的空氣吹進原本已經冰凍的底艙,好像有個不懷好意的惡靈在黑暗中從他身旁拂過。有那麼一會兒,厄文感覺頸後的寒毛全豎立起來,但是,一個簡單的想法接著冒出來:這是一陣氣流,好像有人打開門或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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