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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被挾持的是寧國長公主,關係到一國之顏面,所以不止陳起及其心腹姜成翼,就連常鈺青等北漠戰將也俱都齊齊上馬,跟在阿麥等人身後向東門而來。

  豫州東城門已經緊緊關閉,守城士兵舉著槍戈不知在門前攔了幾層。林敏慎衝著一直跟在後面的陳起叫道:“叫他們開城門放行!”

  陳起寒聲問道:“我若是這樣放了你們,你們出城之後卻不放長公主怎麼辦?”

  林敏慎玩笑道:“咱們又不要娶這長公主做媳婦,等咱們安全了自然就會將長公主還給你。”

  陳起搖了搖頭,卻是轉過目光看向阿麥,說道:“我要你應我一件事,待出城之後便將工作好好地放回,否則,我寧可去上京請罪受死,也不會開這城門。”

  阿麥輕笑著掃了眾人一眼,笑道:“別,我這人說話向來不算數的,你與其叫我應你,還不如找他們試試。”

  林敏慎與魏鈞幾個俱都是樂了,連息榮娘也不禁掩口而笑。姜成翼聽得怒不可遏,勒了韁繩就要上前,卻被陳起止住了,淡淡說道:“我要你以令尊之名起誓。”

  阿麥臉上笑容剎那間消散殆盡,眼中似沉了寒冰,默默地看了陳起片刻,冷聲譏誚道:“真難為你,還能記得我的父親!”

  城門守兵沒有得到陳起的命令,只持著槍戈檔在阿麥等人的馬前。阿麥輕輕一哂,對陳起說道:“好,我應你。”說完便沖天舉起手,盯著陳起,一字一句地清晰說道,“我以我父之名起誓,出城之後必放寧國長公主。”

  陳起不語,目光閃爍幾下後終避開了阿麥的視線,只命人開門放行。沉重的城門被緩緩打開,阿麥等人縱馬疾馳而出。城外十幾里處,一身北漠軍士打扮的趙四與另兩個清風寨高手已等候多時,心中早已是焦躁不安,聽得大道上傳來雜亂急促的馬蹄聲,忙都迎上前去。

  魏鈞馱著唐紹義行在最前,見到路上的趙四等人,急急勒停了馬,將還在昏迷的唐紹義遞了過去,叫道:“韃子就跟在後面幾里,你們帶著唐二當家先走。”

  趙四看到魏鈞救出了唐紹義,心中不禁大喜,接過唐紹義放到自己馬前,揚手將一個包袱丟給魏鈞,答道:“軍衣都在這裡,你們趕緊換上。”

  說話間,後面地阿麥等人也已趕到,林敏慎將一直昏迷的長公主往道邊一丟,接過息榮娘丟過來的北漠軍衣,一邊胡亂地套著一邊回頭笑道:“你說咱們這一路換著韃子驛站的軍馬回去,陳起追在後面豈不是要氣死?”

  阿麥只顧著低頭換裝,沒有理會林敏慎的玩笑話,倒是息榮娘一邊利落地重新將披散的頭髮束起,一邊笑著接口道:“還是元帥計謀好,韃子絕對想不到咱們敢就這樣一路直奔豫州而去。”

  說完她與魏鈞兩人率先打馬向東而走。林敏慎與阿麥兩人換過了軍衣,也從後追去。又飛馳了一會兒,阿麥忽覺得右腿一木,整個身體瞬間便失去了平衡,一頭便栽下馬去。稍落後她一個馬身的林敏慎急忙伸手將阿麥從半空中抄了起來,放置到了自己馬前,急聲問道:“怎麼了?”

  阿麥只覺得周身俱麻木,口舌已是發不出聲。林敏慎借著月光看過去,只見阿麥眼睛圓瞪,意識清醒,唯獨四肢軟綿無力如同中了麻藥一般。

  後面追擊的陳起等人已在路邊發現了寧國長公主,北漠騎兵心中再無顧忌,只放開了速度向前追擊,常鈺青的照夜白本就神駿異常,不一會兒的工夫便將其餘人遠遠地拋在了後面。再追片刻,前面便已是隱隱能望到林敏慎模糊的背影。

  林敏慎的坐騎奔馳良久已是疲睏,再多載了一個人速度明顯變慢,他狠命地揮動馬鞭催馬疾馳,可還是被後面的常鈺青越追越近。林敏慎低頭看一眼髮髻散亂的阿麥,心中矛盾異常,幾經遲疑後還是將阿麥扯了起來,湊到她身邊說道:“示弱求活!”說著單手擎高了阿麥,回身衝著常鈺青高聲叫道,“阿麥給你!”然後咬著牙用力一擲,竟將阿麥向常鈺青馬上擲了過去!

  事發突然,兩人均是沒有想到林敏慎會做出如此舉動。阿麥腦子一蒙,天旋地轉間已是落到了常鈺青身前,抬眼,與常鈺青難掩錯愕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常鈺青心中幾個念頭火花般閃過,回頭望一眼來路,道路兩旁茂密的樹木雖遮掩了視線,可身後騎兵大隊的馬蹄聲卻是清晰可聞。常鈺青稍一猶豫,提起阿麥轉手向路旁樹叢中扔了出去。

  可憐阿麥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眼睜睜地任由自己砸向路邊半人高的荒糙窠里。道上常鈺青的馬蹄聲已經遠去,緊接著又是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夾雜著騎手不時發出的吆喝聲,也風雷一般地從路上卷了過去。

  阿麥仰面躺在糙叢之中,瞪著眼睛望著夜空中幾顆孤星發呆半晌,突然間想明白了林敏慎為何會棄她而走。她若是此次身死,林敏慎不僅可以借陳起之手除了她這個隱患,還可以讓商易之遷怒於唐紹義,當真是一舉兩得的買賣!

  須臾,常鈺青復返,一言不發地將阿麥從糙窠子裡抱了出來,上馬向豫州方向馳了幾里,在路邊密林內尋了棵高大茂盛的樹木,帶著阿麥躍上樹去。

  阿麥不知常鈺青這是何意,只冷眼看著他的動作。片刻之後,常鈺青便將阿麥在樹杈上捆好,直起身冷冷打量了阿麥幾眼,便躍下了樹疾步向路邊而去。不多時,阿麥便聽到那馬蹄聲朝著豫州方向而去。現在雖還只是三月初,可樹上的枝葉已是長得很是茂密,阿麥無聲地躺在樹杈之上,望著黑黝黝的頭頂,暗道:“哈!這下好了,竟然連個星星也沒得看了。且熬著吧!”

  就這樣直熬到第二日黃昏時分,常鈺青才又回來。阿麥身體依舊麻痹如同木頭,只一雙眼睛還能轉動,無驚無恐,坦坦蕩蕩地望著常鈺青,常鈺青面色依舊冷峻,唇抿得極緊,將阿麥從樹上解了下來,將她的髮髻打散,用披風連頭帶臉地這麼一裹,直接放到馬上,然後由幾個侍衛簇擁著,大搖大擺地回了豫州城。

  回到常鈺青府中已是掌燈時分,常鈺青將阿麥從馬上抱了下來,一路沉默地抱到內院臥房,毫不客氣地把阿麥往床上一丟,這才出聲問道:“毒針在哪裡?”他知道寧國長公主身邊有個暗衛善she毒針,針上或淬劇毒或淬麻藥,見阿麥如猜到了身上必然是中了那暗衛的毒針。

  阿麥一直沒有答聲,常鈺青猛然間記起阿麥現在根本無法說話,面上不覺有些尷尬,心中卻是異常惱怒起來,冷冷地瞥了阿麥一眼,逕自轉身走了。

  阿麥暗暗叫苦不迭,毒針不取,難不成自己就要這樣一直僵下去?正琢磨著,常鈺青端著盆清水進來,默默地將她肩頭的傷口擦洗乾淨,這才看著阿麥說道:“毒針不取,你得一直這樣僵上三五日。我現在一處處問你,若是問對了地方眼睛示意,這樣可行?”

  阿麥聽了就眨了眨眼睛。常鈺青面色緩和了些,從上到下不緊不慢地問了起來,直問到阿麥眼睛酸澀,這才問到腿上。阿麥忙眨眼,常鈺青唇角不由得挑起來些。阿麥不覺有些詫異,待想細看,常鈺青已是低下了頭去。

  常鈺青將阿麥的褲腳仔細地卷了上去,果然在她的小腿上找到了一個已經有些紅腫的針眼。那毒針細如牛毛,又因阿麥之前的激烈活動而向穴道內遊走得極深,此刻在外面已全然看不到。常鈺青取了把小巧的彎道從火上烤了烤刀刃小小的十字刀口,然後抬頭瞥了阿麥一眼,將唇貼了上去。

  阿麥的心莫名地一顫,她的腿分明早已麻木得沒了知覺,此刻卻似能感覺到常鈺青唇瓣的溫暖般。她不敢再看,緩緩地閉上了眼。肋下,陳年的刀疤似又在隱隱作痛,眼前,伍長、陸剛、楊墨、王七……一個個面容跑馬燈般地閃過,音容笑貌宛若猶生。良久之後,阿麥終把眼睛重新睜開,裡面的波瀾全無,幽暗漆黑。

  好半晌,常鈺青才將那毒針小心地吮了出來,和著一口污血吐在了水盆之中,抬眼卻看到阿麥突然淡漠下來的眼神,一時不禁有些愣怔。兩人默默對視片刻,常鈺青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從床上跳了下來,用清水漱過了口,就坐在圓桌旁的凳子上悠然地喝著茶水,等著阿麥恢復。

  約莫著過了小半個時辰,阿麥身上的麻痹之感才從上到下緩緩退了下去,肩上刀口正陣陣地疼痛,阿麥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摸了摸。桌旁的常鈺青回過頭來,問道:“能動了?”

  阿麥抿了抿乾燥的唇瓣,嘶啞著嗓子說道:“給我倒杯水,然後,你有什麼話就直接問吧。”

  常鈺青訝異地挑了挑眉梢,起身倒了杯茶水,又扶起阿麥餵她喝了,這才重又回到桌邊坐下,問道:“你父親是誰?”

  阿麥平靜地看著帳頂,答道:“南夏靖國公,韓懷誠。”

  常鈺青沉默良久,才又問道:“你和陳起是什麼關係?”

  阿麥扭頭看向常鈺青,輕輕地笑了笑,輕描淡寫地答道:“他是我父親收養的孤兒,我曾經的未婚夫,在我及笄那年,殺了我父母屠了我村人。”

  常鈺青一時怔住,記憶深處,她也曾這樣笑過,那還是他第一次抓住她的時候,也是在這個房間裡,她糊弄他說自己是刺客,於是他便戲弄她叫她去刺殺陳起。那時,她便是這樣笑著的……那時,他還只當她是一個靠出賣色相謀生的女細作,甚至嘲弄地奉勸她少用色相,她是怎樣答的?她說:“將軍,你高貴,生在了名門。我這身子雖低賤,可好歹也是爹生娘養的,不容易。不是我不容易,是他們不容易,能不糟踐的時候我都儘量不糟踐。”

  常鈺青試圖回憶著,心中卻突然隱隱絞痛。

  阿麥見常鈺青半晌不語,卻是笑了,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輝,說道:“不過你若是想殺我,卻用不著拿我父親做藉口,只要說明我就是江北軍元帥麥穗就行了!”

  常鈺青沒說話,倏地站起身走向阿麥,不顧阿麥愕然的神情,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抱入懷裡。阿麥身體下意識地一僵,頓時明白了常鈺青的心意,心中一澀,卻伸出手去推常鈺青,強笑道:“你莫要和我用這煽情手段,我是不吃這一套的。”

  常鈺青抿唇不語,手臂的力氣卻是極大,不管阿麥怎麼用力推他都不肯鬆開。慢慢地,阿麥撐在他胸前的手終於無力地軟了下去,良久之後才低聲喃喃道:“我從六歲起就知道長大了要嫁他,八年,足足八年,一夜之間,卻什麼都沒了,天塌了也不過如此吧。可我卻還得繼續站著,直直地站著,因為我是韓懷誠的女兒,我是韓懷誠的女兒……”

  常鈺青本把阿麥摟得極緊,聽了這話反而漸漸鬆了力道。阿麥暗道一聲不好,明顯是戲演過頭了。果然,常鈺青鬆了阿麥,將她從懷裡扯出來細細打量片刻譏誚道:“你這樣識時務的人,天若是真的塌了,你定是那個最先趴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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