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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麥笑了,伸手從他手中接過雜麵饃,掰成兩半遞迴半個去給張士強,又把自己手裡的半個咬了一口,這才低聲笑道:“就是私藏的也沒事,”她回頭看了一眼,見並無人跟過來,便又嘿嘿笑道:“做人嘛,不要那麼死板,該活絡時就得活絡點。”

  張士強被阿麥夸的有點臉紅,咬著雜麵饃也跟著嘿嘿傻笑。阿麥幾口吃完,又仔細地把落在衣襟上的碎屑都一一撿起吃了,這才隨口問張士強:“我怎麼發現你總是能剩下乾糧?營里的每人的定額也沒那麼多啊。”

  張士強的面色有片刻的黯淡,沉默了下才低聲回答道:“小的時候家裡鬧過饑荒,餓死了不少人,就記住了俺娘說的話,有吃的時候能省就省下點,省的下一頓挨餓,就算吃不飽也比餓死了的強。”

  阿麥聽完,半晌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只覺得剛才吃下去的半拉饃饃堵得胃裡有些難受,她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用力拍了拍張士強的肩膀,張了半天嘴才說出一句:“挺有道理。”

  阿麥帶領眾人回到營中時天色已經擦黑,營中的軍需官李少朝正站在營門口外慢悠悠地繞著圈子,見阿麥等人從遠處過來,這才停了下來,腳下連邁了幾步迎了上去。等看清楚大夥身後背的東西,李少朝高興地嘴一咧差點沒笑出聲來,可這嘴角才咧到一半,就又看到了自家大人那張滿臉泥汗再也俊俏不起來的臉,於是那嘴角又強強地收了回去,只是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迷得更細了。

  “營中可還留著飯食?”阿麥問道。

  李少朝一邊去接阿麥身後的盔甲,一邊連聲說道:“有,有,有,給大夥備著飯呢,都是乾食,還有葷菜呢!”

  眾人一聽,忍不住都歡呼起來,齊齊地瞅向阿麥,只等著她下令去吃飯。阿麥見狀也笑了,吩咐李少朝把這回帶來的兵器盔甲都點清楚,看是否損壞丟失,然後就趕緊領著大夥去吃飯了。

  等阿麥這裡吃過晚飯,李少朝那裡也已經清點完畢,過來給阿麥回話。阿麥隨意地問了幾句營里現有的情況,李少朝都詳細地答了,說著說著便又把話說到了軍隊操練上,於是說道:“大人該向元帥再要個好的教頭來就好了。”

  阿麥聞言抬頭看著李少朝不語,李少朝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咧著嘴乾笑。阿麥這才轉開了視線,淡淡說道:“要去你且去要,就這些東西還是我把臉皮在石壁上磨了又磨才從元帥那裡討回來的,你家大人這張臉是已經用完了,沒得剩了。”

  李少朝被阿麥幾句話噎得只知嘿嘿乾笑,說道:“那咱們就先等等再說,要不就現在咱自己營里找,總能挑出幾個槍棒刀箭好使的人來。”

  阿麥也點頭,她其實也很清楚營里現在實缺一個好教頭,可只西澤山一役,營里的老人就死了個七八,現在的大多是新招募來的新兵蛋子,要想找出幾個武藝精通的來談何容易。心道這事也只能暫且押後再說,可事情偏也湊巧,就在李少朝提了這事沒過多久,老天爺就還真給他們送過來一個沒得挑的教頭來,正是那在西澤山一戰中失散的原第七營的校尉營副黑面!

  大夥都沒成想這黑面還能活著,再次相見著實激動,團團地把黑面給圍住了,七嘴八舌地說得熱鬧。黑面比原來瘦了不少,麵皮更黑了,原來那日他在後阻攔韃子,身上也不知道被砍了幾刀中了幾箭,後來終於體力不支昏死過去,等再醒過來時戰場上早已無人,當地的一個獵戶把他從死人堆里背了回去,足足養了月余才能爬起身來,這就往烏蘭山深處找尋江北軍,後來輾轉尋到了江北軍大營處,商易之留了他幾日,便讓他回第七營了。

  眾人聽了皆是唏噓不已,不由得想到了慘烈戰死的陸剛和楊墨等人。阿麥心中更是複雜,眼前只不停地浮現楊墨最後給她的那個燦爛笑容,一時間竟然連話都忘了說了。直到李少朝出來打圓場,阿麥這才驚醒過來。

  黑面過來和阿麥見禮,阿麥對他好言撫慰了幾句,心中對於黑面的回歸卻是有喜有憂,喜的是黑面是一員難得的猛將,這下子營中的教頭也總算有了著落,憂的卻是這黑面本就看她不起,現如今她卻又成了他的頂頭上司,難免他會不服。誰曾想阿麥這次的擔心純屬多餘,也不知道黑面臨來前商易之交代了什麼,總之黑面對於阿麥的安排非但沒有牴觸,更是少見的配合,這讓阿麥大大鬆了口氣。

  這樣一來,營中人員裝備均已差不多補齊,再加上又沒有什麼戰事,日子便過得格外快些,眼見著天氣一天天變熱,江北軍在烏蘭山中的第一個夏天便到來了。

  由於天氣越來越熱,士兵操練的時候穿的便越來越少,到了後來黑面帶頭,滿校場上便都是打了赤膊的漢子,只除了一個人——那就是第七營的主將阿麥。阿麥非但每日裡軍裝穿得整齊,就連外面套的軟甲都不曾脫下過。最初親近的幾名部下還暗地裡夸自家大人那是儒將,和自己這伙子粗漢子不同,可等人們熱得都光了脊樑,自家大人的背後也印出鹼印子的時候,大家的眼神中難免有些怪異了。

  人們私下裡難免會議論幾句,有次正好被第四隊的隊正王七聽到,王七嘿嘿地笑了兩聲,瞅了兩眼四周見主將阿麥並不在附近,這才嘿嘿笑道:“那是因為咱家大人肉皮子太嫩,又白,太不男人了,他哪好意思往外露啊!”

  眾人鬨笑,有人笑道:“那越捂不是越白了?還不如跟咱們一樣,脫光了曬上兩天,自然就黑得跟炭人一樣了。”

  王七道:“胡咧咧,咱家大人跟咱們不一樣,你看他那臉色,整年這麼曬著也沒見黑了多少,還不是跟小白臉一樣,這人比人啊得死,貨比貨得扔!”

  有人故意激王七道:“王七,你就瞎說吧,說的跟你見過大人身上什麼色一樣,你也就是跟咱們吹吧。”

  王七聽他如此說,面上便有些不擱,瞪大了眼說道:“怎麼沒見過?不瞞你們說,想當初咱們和麥大人可是一個鋪頭睡過的兄弟,不信你去問大人,他正經是咱們第四隊第八伍出來的!能不知道什麼樣麼?咱們還和麥大人打過一架呢。”

  眾人都知道這樣的事情哪裡又能真去和自家大人核實,有人又笑著問王七:“那你和大人打架,誰贏了?”

  王七老臉一紅,嘿嘿笑道:“咱家大人下手可真狠,真狠。”

  眾人又鬨笑起來,有那老成持重的便勸道:“咱們別私下裡議論大人了,省的傳到大人耳朵里招惹是非。”

  有幾個應聲說是,其中一個低聲道:“咱家大人看著脾氣雖好,可軍紀管得卻嚴,就前幾日那個伍長,還是從西澤山跟過來的,大人一句斬就給斬了,我現在還記得當時大人那臉,冷得跟寒冰似的,只問那小子可記得軍法第九條,那小子答了句記得,大人就一句廢話也沒多說,直接就讓人拖出去斬了。”

  大夥聽了忙都停了嬉笑,有人低聲念道:“軍法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女,此謂jian軍,犯者斬之。有功又能怎樣?那小子自己作的,可怨不得別人。”

  眾人聽了都不覺點頭。

  進了七月,天氣更加炎熱,有士兵耐不住酷暑,便趁了黑偷偷摸到營前的那條淺河中洗澡,阿麥得知了,倒也沒有訓斥,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在李少朝的建議下乾脆定下了法令,每日操練完了,可由各隊的長官帶著下河去清涼上半個時辰,不過得注意安全,萬不可發生溺水事件。

  此令一出,全營歡呼,當天散了操便齊齊衝到河裡去了。阿麥只遠遠掃了一眼,就趕緊轉身回了營帳,第二日那法令後便又加了一條:注意軍容,別脫光了下去,省的被附近的百姓看到不雅。

  其實要說熱,阿麥更熱,可再熱她也不敢跟著這群人下河。有次熱得實在受不住了,便卷了褲腿和衣袖到水邊站著洗臉,可即便這樣還得防備著那些不遵法令脫光了下河的,阿麥覺得實在辛苦,乾脆連在水邊站也不站了,部下問的時候,只推說小時候溺過水,嚇怕了,不敢下河。

  別人不知怎麼回事,張士強心中卻明白阿麥的苦衷,可卻也沒別的辦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夜裡多打上幾桶水送到阿麥帳中,好歹也能讓她擦洗一下。開始的時候阿麥還用這水,後來乾脆這水也不讓他打了,只每天半夜便獨自一人前去巡營,天亮回來的時候總是一副神清氣慡的模樣。張士強心中奇怪,便留了心,等這日阿麥去巡營的時候悄悄地在後面跟了去,見她出了營在四周巡視了一番後又向後山而去。

  雖是深夜,可空中有月光照下,倒也能看清山路,張士強遠遠地跟著阿麥,不多時便爬到了半山處。前方有嘩嘩的水聲傳來,張士強白天時倒是曾到過這裡,知道前面繞過山壁處便有因瀑布落下集成的水潭。

  前面阿麥的身影已經轉過山壁,張士強沒多想就跟了過去,人剛一轉過石壁,便覺得面前一股寒氣逼來,嚇得他身體頓時僵住,再低頭時見自己頸前已經架了把刀。

  “你?”阿麥奇道,收回了刀,笑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張士強這才回過神來,答道:“我怕大人一個人有危險。”

  阿麥笑了笑,收刀入鞘,說道:“沒事,你這樣跟著我,要是誤傷了你怎麼辦?”

  張士強便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我,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只是——”

  阿麥見狀,便笑道:“行了,既然跟過來了,就到這邊等著我吧。”說著她便轉身又往前走去,直到水潭邊的一塊大青石處才停下來,轉回身對張士強說道:“我下去沖個涼,你在這守著,幫我看著些人點。”

  張士強沒想到阿麥深夜來此竟是為了洗浴,聽她如此說已是窘得臉色通紅,忙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我去山壁那邊看著人。”說完不等阿麥說話便轉身飛快地往石壁那邊跑去。阿麥笑了笑,逕自把軟甲和軍裝脫下,只剩下內面的裹胸和短褲,“噗通”一聲跳入了潭水中。

  張士強這裡還沒有跑到石壁處,就聽見身後阿麥的落水聲,腳下一停,臉上不由得更紅了,他急忙又往前走了幾步,這才停了下來,背對著水潭筆直地站著。等了一會,他忽然記起白日裡見這水潭深不見底的模樣,心裡不由得一驚,生怕阿麥再出了意外,忙背著身子叫了一句:“大人!”

  半天聽不到回音,唯有遠處瀑布嘩嘩的水流聲,張士強又大聲了幾句,還是聽不到阿麥的回音,不禁有些心急起來,顧不上避諱,轉身又往那青石處跑,到了那隻見到了阿麥脫在青石上的衣物,旁邊的潭水早已經是一片平靜。張士強這下慌了,趴在青石邊上只衝著潭中大喊“大人”,到後面又喊起“伍長”來,聲音里已隱隱帶了哭聲。眼見一點動靜沒有,他這裡正要往潭水裡跳,忽然見潭水中冒出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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