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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君未料到他會出手,更未料到他一劍如斯,抬頭看去時,那劍氣豁然崩散,雲靄中落下紅雨。

  “哼!”他冷笑一聲,刷地開扇,斥退紅雨。

  然而葉追正在一邊,知曉這是師兄給她的良機,劍鋒陡轉,當真成了一縷煙氣,纏上對方脖頸。

  洛陽君右手執扇,無有閒暇,又被劍氣籠著,脫不開身,見此也不著急,連餘光也未往旁邊走,左手食中二指隨手一彈,便將那縷煙氣散去。

  他看出江逐水後繼無力,右手一扇打在他胸膛上,將人退卻。另一邊,指意未盡,靠上葉追軟劍直接剔了下去,抬手就是毫無留情的一掌。

  葉追仍未鬆手。她眸光毫無波動,生受了一掌,手往前送,一劍刺向對方心口。

  劍尖入肉一分,再進不得。洛陽君這時已拍了第二掌,她氣血受阻,再控制不住,往後跌去。

  江逐水丹田被封,無法相抗,方才站定,便見師妹受傷,忙上前接住人。只見葉追唇上掛血,勁力泄了,竟連劍也握不住,神光潰散,情形極是不好。

  洛陽君收扇佇立,他臉上有道寸長傷痕,伸指一拈,看了眼血跡,笑道:“好外甥,你若要怪就怪你師父,若不是他封了你丹田,葉追想來是不會死的。”

  江逐水半抱著師妹,小心讓她躺下,其人眼已半闔,聲氣衰微。他心中悲痛,卻不至於被對方言語挑弄,道:“該尋何人報仇,我心中有數。”

  洛陽君嘖嘖嘆了兩聲:“這就是要找我報仇的意思了?可不是我自誇,天底下能做我對手的,還沒見過呢,你要殺我可難了些。”

  江逐水根本不理他,捧起葉追臉,低聲道:“師妹別怕,照我說的做。”

  他無有好法子,死馬當活馬醫,想用天人三冊的秘法暫時激發對方生氣,葉追捂胸咳了兩聲,原本飄忽黯淡的目光,一落在他臉上,霎時亮了起來。

  她搖了搖頭:“……我活不成的。”

  江逐水聲音溫柔:“試試再說,好不好?”

  葉追還未說話,旁邊洛陽君發出一聲驚呼:“你!”

  江逐水循聲看去,就見一長劍自他背後穿胸而過,露出一截雪亮劍尖,劍尖上一顆血珠凝而不散,晃了一晃,墜了下去。

  在場除了他們三人外,只有一個人,也是最默然無聲的一人。

  “疼不疼?”洛陽君背後那人問道。

  洛陽君再無方才的氣定神閒:“為何?你為何――”

  阿蘿身形嬌小,大半隱於他身後,只露出一點發:“你可記得我今年多大年紀?”

  洛陽君沉默下來,對方又道:“我初到你身邊便是現在這般大,至今又是十五年整,便是嬰孩也該長大了,可為何我仍是這副模樣?”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收養我,不過因為我與那人有相似,可一旦我年歲長了,那點相似或許也不見了。你是飛英會之主,手裡什麼都有,讓我保持一個樣子自然也不難。”

  洛陽君低聲笑起來:“我承認自己算不得什麼好人,可你也把我想得太壞了些。”

  他人在笑,胸口血跡也在蔓延,不一時便成了血衣,臉色也愈來愈白,口鼻間溢出血來。江逐水心思都在重傷的師妹身上,哪有功夫管他,回過神又來勸葉追:“你連師兄的話也不聽了嗎?”

  葉追模樣比之洛陽君,各有各的慘烈,她伸手想摸師兄的臉,甫抬手便被對方握住。

  她忽然有了氣力,反手握緊對方的,竟道:“這話……倒與師父口氣一樣。”

  江逐水之前聽見阿蘿的話時,心中便有惻然,此時再聽師妹這句,一時心緒難言:“你怎――”

  他神色有異,葉追見了,立時明白了:“師兄你……記得當年的事?”

  當年的事,自然是夢中的事,是江逐水萬萬不想憶起的,本以為是師父對不起他,後才發現自己或許才是罪魁禍首。然而他的不堪模樣,也被師妹看盡了。

  “……我記起來了。”

  53、

  葉追神情微怔,目光自他面上游離開來,看向別處。

  那邊阿蘿拔了劍,洛陽君捂著胸,轉身卻攥住對方衣袖,一言不發,切切看著。

  他容顏俊麗,目光更動人,阿蘿綠衣上也濺上了血痕,稚嫩臉上卻是一片冰冷,眸中只余深深憎惡。

  洛陽君失血過多,神智已有不清,低聲道:“……你不能離了我……不能離了我……”

  阿蘿下巴尖尖,這時看來卻有了點冷艷的味:“我偏要離了你。”

  “不行……絕對不行……”洛陽君仍將這兩句顛來倒去地說。

  阿蘿想抽回袖子,不想對方氣力奇大。她唇角一撇,“呲”地一聲,染血劍鋒斬斷衣袖。

  洛陽君力道無處放,往後退了幾步。

  幾人本就在岸邊,他身形又不穩,稍一搖晃,竟跌了後去,落進了滾滾河水中。

  阿蘿未想到會有這般變故,抬步要找人,不知想到什麼,竟未追去。

  洛陽君那傷看似極重,但若沒有傷到心脈,以他修為來說,並不妨事,若是平常江逐水絕不會放過他,今日師妹傷重,他如何也不會扔下人的。

  葉追視線重回他臉上,忽然激動起來,手微微顫抖:“不關師父的事……那時全是我錯。”

  江逐水愣了一下,卻道:“是我錯。”

  葉追握他手的力道更大:“不!也不是師兄的錯!全是我!我――”她心思一動,“當年、當年我騙了你。”

  江逐水明知她中途有些變故,仍順著她話道:“騙了我什麼?”

  “當年我給師兄吃的不是春宵……不是春宵……”

  江逐水不知道春宵是什麼,卻對師妹了解甚深,看出她分明在說謊,但對方如今受不得刺激,他盡力安撫著:“我信師妹的。”

  葉追聽了這話,淺淺笑了一笑:“謝謝師兄。”

  這笑便永遠留在了她臉上。

  江逐水鬆開她手,將她未閉上的眼睛合了,停了一會兒,長吐了口氣。

  阿蘿站在一旁,道:“他的確是你舅舅。”

  江逐水道:“我知道。”

  阿蘿微訝:“那你當時下手還一點不留情?”

  江逐水搖頭:“你果然還小。”

  阿蘿不愛聽這話:“我不小,是他讓我長不大的,我不喜歡他從我身上瞧別人影子!”

  江逐水心有感觸:“你從前喜歡過他的吧。”

  阿蘿瞪著眼睛不說話,良久霍地轉身,也不與他說什麼,自個提著劍走了。

  江逐水抱著葉追漸冷下的屍身,想,還回獄法嗎?

  不知怎地,他心裡像泡了水,沉得厲害,也滿得厲害,什麼也不願想,疲意幾乎將他整個人淹沒。

  他不知自己想了多久,也不在乎自己想了多久,寧願這麼地老天荒下去,漠然的心臟卻跳了一下。

  也許是某種玄之又玄的靈覺,江逐水抬頭,便見著了那人。

  如洛陽君所言,何一笑果然來了,卻站在離他丈許遠的地方,沒有靠近,神色悵然。

  江逐水沒見到這人的時候,覺得自己心如枯木,見到時死屑簌簌落下來,又有了生意。

  他忍不住輕聲喚道:“師――”

  一字方出,他只覺後腦像被狠狠砸了一錘,各種光怪陸離的記憶湧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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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的獄法山與今時今日並無分別,但十年前的江逐水不過弱冠,即便生來心思沉靜,閉關出來時仍覺身上一輕,心情也鬆快。

  他稍作梳洗,讓人將自己出關的消息送予師父,出門就撞見葉追。

  這位師妹容貌美麗,卻為人清冷,山中愛慕她的人不知凡幾,沒一個敢開口。此時正是清晨,又是初春,她身上沾了露水,長發黑郁,容色更清,手裡正捏了把竹笛,一見他便淺淺笑了一笑。

  “大師兄。”

  這一笑可不清冷,像朵綻開的白曇花,似能聞見清香。

  江逐水引她入書房,途中問:“師妹尋我是有事嗎?”

  葉追抬頭,看向他側臉:“……只是想見師兄了。”

  江逐水取來棋子,與她分坐下:“那便與我對弈一局。”

  他棋藝算不得好,唯獨專心,而對方不知怎地,屢有失誤。

  “既然師妹心思不在這上頭,今日便罷了。”

  葉追猶疑過,微微點頭。

  江逐水見她還握著那支竹笛,不由多瞧了一眼。

  葉追注意到,說:“我想吹首曲子與師兄。”

  江逐水自然不會阻止。

  屋內到底不如外頭明亮,二人都喜穿白衣,倒不至於暗過頭。葉追衣裳如雪,手指更白,普通竹笛被握在她手上,氣象立時不同。

  她會使劍,卻不精於樂聲,江逐水懂得也不多,仍聽出她有幾次中斷。

  吹罷一曲,葉追雙手置於膝上,端端正正坐著,不發一言,也不抬頭看他。

  “師妹這是……”江逐水知道這首曲子,因為知道,反而不敢說下去。

  葉追仍未敢抬頭,輕聲道:“師兄對我,是有不同的吧。”

  江逐水微怔:“我、我只當你是師妹,別無――”

  “師兄,”葉追忽然抬了頭,“我心中有你,所以看得出來,師兄心裡也是有人的。”

  江逐水哭笑不得,甚至顧不得驚訝師妹的心意:“我心中何時有人了?”

  葉追卻道:“你不過是自己看不出。”

  江逐水直似哄個鬧脾氣的妹子,道:“好好好,便當我心中有人,可我一直拿你當親妹看,萬萬沒那等心思。”

  他說得坦然,葉追也疑惑:“可分明……”喜歡一人,自然將他喜怒看在眼中,她看出師兄對她比常人要溫柔許多,因而才想遠了。此時聽見對方否認,她失落過後,忽道:“莫非……師兄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將感情壓在心底,因為心虛才對我格外好?”

  江逐水快無話與她說了:“師妹,我與你說過,我待你好,是因為我當你是要照顧的妹子。至於喜歡……我根本沒考慮過,也沒動過心思。”

  葉追不死心。她這回是有備而來,從袖中摸出只瓷瓶:“那師兄敢不敢吃了這藥?”

  江逐水皺眉:“是什麼?”

  葉追道:“這藥叫做春宵,取春宵一刻值千金之意。服藥之後,若見了喜歡的人,便會成為助興的yín藥。反之便如白水,毫無用處。”

  江逐水一聽便道:“荒唐!你從哪兒找來的!”

  平常葉追在他面前,都細聲細氣,這回卻堅決:“這藥只兩個時辰的藥效,若師兄對我無意,服下後也不會礙事。”

  江逐水卻不同意:“感情之事,怎能憑一顆藥來確認?”

  葉追將瓷瓶推向他:“師兄根本不懂感情,又怎能說出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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