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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以圖謀妖怪的性命,拿他一身皮肉去換錢,就不許人家以牙還牙了?”李練兒好整以暇地望著那位老人。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是祖宗古訓!妖魔狡詐!陰謀算計!通通是他們的詭計!詭計!你……你!”那老者氣得粗紅了脖子。

  “妖物?我瞧你們幾位的心不見得比妖物乾淨多少罷。”他把弄著自己的指甲,借著昏黃的光線,打量著所有人的臉龐。

  正當李練兒要接著說話之時,卻聽得一聲少年的人語。

  “夠了。”

  他望向人群之中,一襲鴉青色的身影,長身而起。

  好似落魄的俠客跌倒於道旁,諸人譏笑,歹人張狂,他顧不上渾身泥濘,卻仍要仗劍前行。

  第7章 匪石(三)

  “沈道長,沈英雄,沈大人,你當真把自己當做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了嗎?”

  夏日炎炎,道阻且長,只不過,路上行人全無,一片死寂之意。

  沈約卻聽見身後傳來略顯輕佻的聲響。

  緊接著的是啪啪的腳步聲,像是小孩子邁著大步,趿著木屐甩在平整的青石板路上。

  聞聲知人,哪怕他與他萍水相逢,相識不過一刻之間。

  他想起了那張清冷的臉,哪怕相識十年,他對自己那位素來威嚴的師父,都不知深淺。

  他腳步不歇,要知,自悅來客棧前往李宅的路途不算多遠,幼時的沈約與有德曾經半個時辰,便將整個小城跑了遍。

  但如今走來,卻步步沉重,似是一條走不完的黑暗甬道。

  他不得不逼著自己不停步,不斷地往前。

  只是身後的人,卻越來越近。

  沈約不由得回過頭去,不遠處的客棧之中,鄉親們都有些瑟縮畏懼地探出頭,望向正亦步亦趨前往李宅的兩人。

  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所有人都將希望交付於他,從前的他覺得理所應當,只是如今,卻像是一個沉重的負累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

  沈約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佩劍。

  也許是從繼承了這把平平無奇的長劍開始吧?

  他怔怔地想。

  從丹羽老道的手中,接過這柄被他吹得神乎其技的丹羽劍開始,他便被逼著成熟,被逼著仗劍伏魔,被逼著以手中之劍替本門掙得榮光。

  十歲之前,他不過是個對法術見獵心起的稚童。

  他可以在別人的羽翼庇護下,安穩地渡過每一天。

  嚴厲的師父,雖是揍起他來,從不手軟,但卻徐徐對他說道:“你出師而去,為師已是替你備了一張琴,日後,也算有個生計了。”

  他拍手叫好,卻扯動傷口,疼得直吸冷氣。

  咯咯直笑的龍四看著他被玳瑁戒尺打得高脹的手掌,仍是會偷偷塞給他藥膏靈藥,替他悄悄去找龍君求情。

  他曾以為,自己會在這樣平靜的生活里,渡過這一生。

  卻不曾想,生逢亂世。

  十歲之後,陰差陽錯,獨上靈山。

  他的師父功力盡失,只會飲酒,不定期還會發狂,抱著那時還無知的沈約對月痛哭。

  道門的鬥爭,雖無腥風血雨,卻更有暗涌流動。

  更何況,他的身份是那般敏感。

  龍主之徒,上代太清閣首徒唯一的弟子。

  耀眼而璀璨,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若是他再像往日一般,人後恐怕便聽得一句:“太清神閣,三代天師?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

  “沈道長,你不要走那麼快啊。”

  一隻手搭在了沈約的肩頭,他側過臉去,一張嬉笑的臉龐出現在了他的眼底。

  “道長,你別像我那個死鬼老爹一樣,丟下我不管。”

  那頂逍遙巾歪歪斜斜地戴在他的頭頂,倒是露出幾縷白髮來。

  他剛才與那幫子老老小小一陣唇槍舌戰,有幾個不開眼的後生推推搡搡,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卻也硬氣。

  若不是沈約剛才一句輕飄飄的“我去。”

  定了千斤。

  他恐怕現在還在裡頭挨揍。

  “是你走得太慢了,就你這樣,等到李宅都不知猴年馬月了。”沈約聊賴地說道。

  “道長,降妖除魔有什麼意思,明擺著那幾個妖怪占了理,咱們何必去討人嫌?”李練兒生得高大,從身材來看,倒是與龍君長得相仿。

  比沈約都要高出小半個頭來。

  如今斜斜地倚在他的身上,狀似親昵。

  沈約想到他是個斷袖,慌張地一抖肩膀,說道:“你倒是站在哪一邊的?你那個死鬼老爹拍拍屁股走了一十六年,你娘含辛茹苦養你到這麼大,

  你怎麼便一顆心就向著妖怪?”

  沈約眉頭一皺,像是想到了什麼,輕聲說道:“不過說來白狐?白狐可是個稀罕物,至少株洲一帶,我還不曾聽過有此,若是有人目擊到,恐怕便是你那個父親罷?十有八九,錯不了。”

  李練兒點著唇,似有幾分躊躇,但仍是說道:“道長,別提我那個死鬼父親了,我這人那,是誰對我好,我便親他一些;

  我娘對我極好,可石家人卻對我避之不及,就差拿個掃帚打我,趕我出門,欺我,罵我,辱我,辱我也就罷了,還辱及我的母親;我如何不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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