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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寬手裡還有張嵩季凌等人,一開始他派人過來傳信,用這些人來威脅賀湛,見賀湛不為所動,那邊過了幾日,興許是覺得自己手裡攥著的人質,有些留著沒用,就開始陸續放了一些人,只留下先帝在位時倚重的張嵩等人——這些人畢竟出身世家,在高門世士族之中有一定的影響力,非到萬不得已,李寬也不會輕易殺掉他們。

  被放出來的人里,就有吏部尚書劉衷。

  此人是先太子黨,出身寒門,對李寬來說沒有什麼利用價值。

  劉衷一路吃了不少苦,等找到賀湛時,已經是形容憔悴,面黃肌瘦,但他脫離虎口,見了賀湛如同看見親人,當即嚎啕大哭,擦了眼淚之後也不肯走,說有十分重要的軍情要稟告賀湛。

  賀湛雖然不待見這位只會誇誇其談的吏部尚書,但也不至於把他趕走。

  劉衷就道,他被放回來時,無意中聽見李寬手下的將領在囑咐士兵徵召荊州商船。

  征船自然是為了渡江,但內河商船論堅固與戰力,都無法與兵船相比,賀湛就覺得李寬可能是臨時找不到那麼多兵船渡江,想要用商船湊數。

  但真有那麼簡單嗎?李寬本人也是熟讀兵書,從戰場上下來的人,他會這麼不小心地將破綻露給劉衷,讓劉衷正好聽見,又回來稟報給他?

  賀湛不由想到三國時著名的白衣渡江戰役,越想越覺得其中有詐,李寬固然早晚要渡江,卻肯定得小心翼翼,謹防動靜太大,提前被賀湛察知,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輕易被劉衷聽見。

  但心中越有疑竇,就越想去證實,賀湛一面帶人從襄州南下,一面派斥候去打聽敵方動靜,得回來的消息,卻是李寬依舊駐紮荊州,沒有動身的意思。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戰場上的事,本來就是虛虛實實,瞬息萬變,如果真等李寬渡江之後再打,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賀湛下定決心,便下令帶人追至荊州,結果到了荊門縣時,卻遭遇前後狙擊,他立刻發現自己上了李寬的當,雙方在荊門縣小戰一場,因李寬準備充分,賀湛不占優勢,匆匆退兵至長林,一時呈膠著狀態。

  如此過了半個月有餘,直到賀融登基稱帝,賀湛那裡也未有捷報傳來。

  與此同時,京城卻有風聲漸起,說是興王不滿當今天子,被李寬說動合作,雙方只等條件談妥,就會匯合成一股,掉頭朝京城打來。

  第167章

  剛剛經歷過戰亂的長安百姓, 正如驚弓之鳥, 聽見這個消息,立時就慌亂起來,原本已經稍稍被安撫下去的人心, 又如被石頭打破的水面, 陣陣泛起漣漪。

  不唯獨是百姓,連早朝時也有人提起這件事,問新君要不要派個使者前去問一問興王。

  此時新君剛剛登基, 因著天下未定, 連登基大典都是從簡的, 有些官員為了討好賀融, 還特地準備了一份厚禮, 結果直接被賀融訓斥一頓,灰頭土臉又將禮物帶了回去。

  新君的性情, 許多人都在觀望, 經此一事,那些原本打算歌功頌德的人, 也都退縮不少。

  先帝南下之後,除了侄子范昭主動堅決要求留下之外, 其餘在京的范氏族人,都被范懿送上了隨帝駕而去的行列,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李寬謀反,南下的隊伍也因此落入李寬手中, 生死不知,在京的范昭反倒倖存下來,還因在裴皇后面前支持安王即位的那一席話,而得到新皇重用,從原本的賦閒翰林提拔為兵部侍郎,位列重臣之一。

  陳留范氏底蘊深厚,原也不是拿不出厚禮,只是經過戰亂之後,大部分家財都被帶往南方,范懿原就打算以死全節的,身邊自然不會留太多財物,更不要說珍寶了,所以范昭要像別人那樣砸重禮博君一笑,是不可能的。

  他坐在宣政殿內,耳邊聽著旁人在奏事,暗暗慶幸自家拿不出貴重禮物,反倒免了被訓斥的下場,否則前有擁立新君的言論,後有趨奉賀禮,就算陛下不在意,旁人也會將他當作佞臣。范昭一心想走伯父的直臣路子,當然不希望被冠上這樣的名聲。

  想及此,范昭不由微微抬頭,借著眼角餘光,瞥向不著痕跡望向正中上位。

  那裡坐著新君。

  賀融正專心致志聽工部官員稟告長安城牆修繕加固事宜,面容有些消瘦,卻精神奕奕,他不經常表達意見,更多時候喜歡聽群臣說,但大家卻不敢將他當作先帝一樣的人物。

  范昭想起伯父生前,曾私下與他點評過朝中皇子。

  太子占了長子的優勢,行事中規中矩,最像先帝。

  紀王勇武有餘,聰明不足,可以當衝鋒陷陣的名將,卻無法統帥三軍。

  安王貌似寡淡,實則內有丘壑,用人做事大開大合,不拘一格,不像先帝,但也不像其祖文德帝,倒有幾分像開國的高祖皇帝。

  興王有勇有謀,若無前面那些兄長在,他也足可問鼎大位。

  可惜安王珠玉在前,就算沒了太子與紀王,興王想爭,也名不正言不順,除非天下大亂,群雄逐鹿,各家憑實力說話。

  而現在,興王南下與李寬打仗,手頭的兵力幾乎可與長安抗衡,如果他有異心,根本不需要與李寬合作,只要與李寬達成協議,坐視對方掉轉頭北上攻打長安,再坐收漁人之利……

  不怪范昭會有此擔心,自古權勢誘人,誰不想登頂九霄?想當年齊王為了皇位,連親生父親都殺了,更何況是兄弟?

  人心向上,人性向下,從來經不起考驗,所以古往今來,登上皇位前後的帝王,往往判若兩人,並非他們難伺候,只是位置改變心態,人之常情。

  范昭禁不住摸了摸自己袖中的奏疏,那是昨晚事先寫好的,請皇帝將興王調回來,換蕭重南下對付李寬。

  心中猶豫不定,他還沒決定到底是否要呈上去。

  他也知道臨陣換將不大合適,但總比興王有了異動之後再作出反應要來得好,未雨綢繆,防範於未然,本是臣子本職。

  那頭工部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賀融點點頭,環視眾人:“眾卿可還有何補充?”

  小朝會人不多,連同他自己在內,也就十來個人,長安之亂前,左右相與六部九卿大多跟著帝駕走了,現在許多人還被捏在李寬手裡,別說回來了,連性命是否得保都不知道,在場許多人,除了薛潭和譚今之外,原先的品級並不高,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許多人被破格提拔,雖然賀融沒讓他們一下子登上六部高位,但每個人也都越了兩三級。

  原先還擔心自己死在突厥人之手的官員,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熱的新貴,也不知那些還在李寬手裡的重臣,知道之後會否捶胸頓足,後悔不迭?

  無人做聲,長安城修繕之事告一段落,范昭則終於下定決心,起身上前幾步,走到正中,呈上奏疏:“臣有本奏。”

  內侍馬宏過來,將他的奏本捧走,呈給新君。

  許多在文德朝就為官的人看到這位資歷深厚的內宦時,還吃了一驚,但驚訝之餘,又暗暗佩服此人的運道。

  文德帝在時,馬宏便是在皇帝跟前伺候的,後來文德帝駕崩,一朝天子一朝臣,嘉祐帝不愛用他,他就去給先帝守陵,三年期滿之後重回宮廷,昔日位高權重的御前總管,也只能默默待在宮廷里,當個無名小卒。

  可如今新君登基,這馬宏搖身一變,居然又成了天子的近臣,讓人吃驚之餘,不由暗暗佩服他的手腕,有些人甚至暗暗琢磨現在與這位馬常侍交好,不知是否還來得及。

  范昭不知許多人的所思所想,他一板一眼將奏疏上的內容簡述一遍。

  一時間滿室寂靜。

  興王與李寬私相授受的風聲愈演愈烈,也有人明里暗裡捅到天子跟前,但像范昭這樣直接提出臨陣換將的,還是頭一個。

  賀融不置可否,只問眾人:“范卿之言,你們以為如何?”

  大家見皇帝既未發怒,也未表態,心思都活絡起來。

  有人便道:“臨陣換將,恐怕不利於軍心,但臣以為,可派一名欽差前往,一來以犒賞之名,慰勞將士,二來也可留在軍中,以便隨時傳達陛下旨意。”

  簡而言之,就是派個監軍去監視興王。可這人舌燦蓮花,反倒說得像是給興王的莫大恩惠。

  賀融不由看了對方一眼,他認得此人,姓蔡名茵,原先在季凌手下的工部任職,剛被提拔為侍郎沒多久。

  這樣的口才,待在工部可惜了,倒是可以去出使外國,給朝廷要些好處回來。

  他心不在焉地想道,對方後面又說了什麼,竟全然沒聽進去,直到蔡茵說罷過了好一會兒,賀融覺得四周靜得有些奇怪,抬頭看見眾人都在等他發話,這才回過神,嗯了一聲:“蔡卿提議不錯,容後再議。”

  蔡茵聽這話意,似乎皇帝採納的興致不高,不死心道:“陛下,戰機一瞬即逝,從長安啟程還須時日,此事宜早不宜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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