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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場距離穰城不過數里,然而城門緊閉,城內守軍似乎被突厥人嚇怕了,壓根沒想過打開城門,給賀湛他們留出一條退路。

  就算賀湛對軍事一竅不通,此時也該察覺異狀了,更何況他本來就不是。

  穰城城內,有人給突厥人報信,還是……?

  更可怕的設想浮上心頭。

  似乎為了驗證他的猜想,遙遙傳來一陣沉悶的動靜,原本緊緊關著的大門,竟然緩緩開啟了。

  許多士兵大喜過望,還以為援軍終於出城來幫忙了。

  城內的確也有一撥兵馬衝殺出來,然而隊伍卻沒有打起旗幟,為首將領的面容也甚為陌生……

  不,並不陌生!

  賀湛發現自己見過對方!

  那是在當年齊王造反之後,宮變落幕,他的父親登基為帝,他從洛陽趕回來,去南衙進行交接,此人就站在李寬身後,還曾與賀湛見過禮,身形魁梧,據說在長槍一道上很有心得。

  雖然之後賀湛就沒有再見過對方,但此時腦海中電光石火一閃而逝,殘留的記憶竟瞬間勾起。

  是了,對方姓江,是李寬的心腹愛將!

  江副將手持長槍疾馳而來,槍花旋作天女散花般的絢爛,朝這邊刺來。

  目標卻不是賀湛身邊的突厥人,而是直指賀湛!

  賀湛早有準備,腰身一折,堪堪避開槍頭,旋即扭身揮劍,斬向對方臂膀。

  “這些人與突厥人是一夥的,不要手軟!殺!”賀湛一邊嘶吼道。

  不遠處的副將聽見了,也跟著他吼道。

  聲音一重接著一重,傳遍整個戰場。

  “殺!”

  “殺!”

  事已至此,賀湛哪裡還有不明白的,李寬分明是在南下之前,就留了這一手,將一部分人馬放在鄧州,又在知道他渡江北上之後,通知突厥人,是以突厥人才能提前得知消息,來到這裡截堵他。

  此人不僅是心狠手黑,竟還毫無廉恥,與異族人聯手,只怕當年太子之所以在雲州遇險,後來天子又棄守長安,急匆匆南逃,都離不開李寬的從中作梗。

  所謂南下避險,不過是為了給突厥人騰地方,好讓他們在北方徹底肆虐,借突厥人之手,一舉剷除世家與朝廷兵馬,再令各地勢力分崩割據,互為轄制,等到突厥人搶夠了殺夠了退回關外,他李寬就可以扶持幼帝,帶著保存完整的實力,北上收復失地,名利雙收,權傾天下。

  賀湛恨得牙關緊要,他現在只恨當初在得知李寬與當年魯王府舊案的牽連嫌疑時,沒有找上門一刀了結此人的性命。

  但……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益,眼下須得殺出一條血路,才能化險為夷。

  血從額頭滑下,與汗水一道糊住視線,腦袋有些鈍鈍的痛,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賀湛用不拿劍的手抹了一把眼睛,想要將黏膩的液體抹去,但胳膊隨即傳來一陣疼痛,差點讓他握不住手中的劍,他反應極快,看也未朝來處看上一眼,劍鋒已然揮去,伴隨著敵人慘叫,他又迎向下一名敵人。

  原本他們與突厥人,算是勢均力敵,哪怕稍有弱勢,也不會遜色多少。

  但是江副將這支兵馬加入之後,與突厥人形成合圍之勢,形勢頓時發生逆轉,賀湛哪怕想要讓人撤退,也因為退路被堵住而進退不得。

  進退不得,只能一戰!

  敵人仿佛鋪天蓋地,殺也殺不盡,他的手臂已經麻木,可還得不停地揮起,斬下,刺入,掃過。

  對方的甲冑一次又一次磨損了劍鋒,以致於這把好劍都有些卷刃了,敵人卻依舊如山如海。

  一絲疲憊從賀湛心底悄然湧上來,隨即又被他強壓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能萌生哪怕是一點這樣的念頭。

  然而他手下的士兵們,並非個個都像他一樣意志堅定如鐵,早在同為朝廷兵馬的穰城士兵朝他們揮刀相向的那一刻,眾人心中的士氣就受到了動搖。

  連朝廷都對自己人下手,我們還有打突厥人的必要嗎?

  為何我們在這裡出生入死,他們卻公然與突厥人勾結?

  許許多多的人帶著疑問與困惑死去,眼睛正正望著陰沉的天空,至死都未合上。

  然而踏著他們的屍體與血河,戰爭與殺戮依舊在進行。

  不知過了多久。

  賀湛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到達一個極限。

  他知道自己也快要撐不下去了。

  難道自己所努力的這一切,最終依舊是沒有意義的?

  他忽然想起太子,想起死在伏念刀下的二哥,不知道他們臨死前,又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面旗幟。

  一面迎風招展,獵獵飄揚的旗幟。

  上面寫了一個“安”字。

  第158章

  賀融能及時趕來, 其實也是因緣際會。

  他與蕭重帶兵南下,蕭重否決了直接收復長安的說法,而是提出繞道蘭州,循漢水南下, 先到襄州整合兵馬, 再北上商州,從商州入長安。這樣的路線看上去雖然繞了一大圈,但實際上襄州與商州都有朝廷兵馬在,他們可以順道再收編一些兵馬, 先前賀秀解散的那兩萬兵馬, 聽說也有不少後來離開京城, 逃亡商州,都編入商州刺史謝石手下。再者謝石為人剛正,當年與賀融也有過幾面之緣, 有他在, 賀融也可安心將後方託付。

  誰知他們一行到襄州時,李寬等人前腳剛走, 留下一個亂鬨鬨如爛攤子的襄州, 突厥人即將來襲的消息傳得滿天飛,據說襄州刺史原也想跟著李寬他們一道走, 卻被李寬拒絕,強令他留下,結果對方生怕像紀王那樣被突厥人高懸頭顱於城門,後腳就喬裝改扮帶著寵妾偷偷逃走, 連刺史都不想當了。

  自突厥人入關之後,戰火忽起,音信不通,尋常一封書信,由南往北需要十天半個月,到了如今,恐怕一個月也未必能送達。先前賀融等人身處甘州,對中原的情形還不甚了解,如今一路走來,方才發現人心已經混亂到了何種情形。

  但這種混亂並非不可收拾,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朝廷連吃敗仗,加上許多人被突厥人嚇破了膽子,直接不戰而降,望風而逃,尤其像襄州刺史這等官吏,拍拍屁股一走,效果極其嚴重,上行下效,其他人還以為突厥人像風一樣,立馬就能到,越發惶惶不可終日,平日因有官兵管轄而不敢造次的地痞無賴也趁機出來禍亂他人,商鋪倒閉,民戶關門,市集蕭條,百姓慌亂。

  這便是賀融所看到的襄州。

  他在襄州停留了五日,主要是為了安定人心,收拾殘局。襄州刺史既然不告而逃,再回來自然也無官可做,賀融就提拔了襄州的長史充任刺史,這種任命本應由朝廷決定,但如今政令有些混亂,南北局勢不明朗,李寬雖然扶持幼帝登基,也已昭告天下,實際上賀融與賀湛等人,都很有默契地假作不知,甚至裝作從未收到過聖旨,連李寬派去宣召的人,也都被他們扣押軟禁起來,日後對方若追究,直接二一推作五,推到突厥人頭上就是。

  其實不僅是他們,就連許多地方官員,其實也並不信服新帝的存在,一來先帝死因未明,疑點重重,二來局勢混亂,政令不通,三來若論嫡論長論正統性,既有安王興王等人,又有皇長孫在,怎麼都輪不到李氏之子。許多人明面上遵從詔令,實際上卻還在觀望,希望等局勢穩定下來,再選擇站隊。

  也有些人,直接就豎起義軍旗幟,立國稱王。但這樣的人畢竟少數,想要造反也得有足夠的膽量,天下雖亂,但這亂局主要因為突厥人入侵,純屬人禍。這兩年還算風調雨順,各地並未出現嚴重天災,當年季凌與賀融前往洛陽治河的效果如今終於體現出來了,去年黃河泛濫,竟也沒有衝垮堤壩,兩岸百姓無須遷徙,更無大面積的人員傷亡,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說回襄州這個爛攤子,安王既在,又有兵馬,一切自然聽從安王指使,襄州長史臨危受命,從佐官升至地方首長,正巴不得使出渾身解數立功,好讓自己這個刺史當得更加安穩,對賀融必然也言聽計從。

  因此在初步穩定襄州,確定李寬短期內不可能再殺個回馬槍之後,聽說突厥人已經離開長安,賀融與蕭重就帶人北上,結果剛到半路,就收到商州謝石來信,說突厥人與商州擦肩而過,賀融他們又從地圖上揣測出突厥人最有可能走的路,準備迎面攔截,打一場硬仗。

  他手下這些士兵,有很大一部分是當初在甘州之圍中打了勝仗了,再那之後一直沒有機會立戰功,隨著賀融修改戰時犒賞,他們眼睜睜看著同袍不斷立功得田封爵,心中那份歆羨眼紅可想而知,如今聽見打突厥人,反倒比其他人少了幾分膽怯,多了幾分躍躍欲試。

  他們趕過去的時候,鄧州城外的局面已經如火如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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