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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先生道:“您說的東西,我已經派人送過去了,只不過,恕在下愚鈍,這東西究竟能起到多少作用?”

  李寬笑了一下:“能起到多少作用,我也不知道,但現在賀融逼退蕭氏,以他的能力,想要剿滅蕭氏並非難事,突厥人南下,無暇顧及他,如果他想,大可龜縮在北方壯大實力,我不能讓他這麼做,否則將來是在給自己製造難題,所以要想方設法逼他出來,去跟突厥人打仗,讓他們去互相消耗。”

  何先生詢問:“那興王那邊呢?萬一興王不肯服從調遣,我們該怎麼辦?”

  李寬道:“只要賀融去對付突厥人,別與賀湛會合,以我現在手頭掌握的兵力,要對付一個賀湛並不困難,更何況還有衛王。”

  何先生疑惑:“衛王?他不忙著隔岸觀火看熱鬧,還會聽您的?”

  李寬:“衛王此人,膽小怕事,想當皇帝,又沒有當皇帝的膽子,他既然不敢自立,那就只能聽我的。”

  何先生點點頭,他對李寬的判斷向來信服,自然沒有疑慮,忽然想到什麼,何先生點點頭,旋即又想到一事,遲疑道:“伏念雖未被紀王行刺成功,但一條臂膀也被斬落下來。”

  李寬的笑容淡了一些。

  “可惜了。難怪伏念如此恨他,還要將他的首級懸掛在城樓。”

  何先生不解:“紀王明明可以脫身,為何還要去行此無用之事?”

  “我這女婿,倒是有些膽色,我還以為他會臨陣脫逃。”李寬道,“打從太子不讓他去駐邊,他心裡就憋著一股火氣,說到底,還是個武夫,目光始終有局限。”

  “可惜,光有膽色是沒用的,他到死,都是個糊塗鬼。”李寬想了想,“你去將這個消息,透露給紀王妃身邊的人吧。”

  何先生應下,忍不住皺眉道:“但如此一來,伏念可汗怒火難消,恐怕更加不會輕易退兵了。”

  李寬搖搖頭:“突厥人的優勢在關外,不在關內,你看他們入關以來,一路所向披靡,但實際上,戰線拉得太長,對他們沒有好處,反倒白白消耗自己的力量,別人以戰養戰,是就地徵兵,隨征隨打,他們以戰養戰,充其量只能徵集糧糙馬匹,人卻越打越少,難不成指望被奴役的中原人幫他們打?”

  何先生恍然。

  ……

  如果不要去關心長安局勢,賀融的心情還算不錯。

  林淼那邊進展順利,大軍一路打到涼州都城神烏城外,目前正與涼州軍交戰,但捷報時不時傳來,可以想見,如果一切順利,平定蕭氏指日可待。

  打從蕭豫自立以來,涼州一直被視為朝廷的心腹大患,但實際上,如果朝廷傾力出動,蕭氏並不難平,只是朝廷先前顧及突厥,生怕與蕭氏結盟的突厥人會趁機搗亂,所以一直沒有下定決心。現在突厥人大舉入關,反倒促成了賀融平定蕭氏的契機,也算是陰差陽錯了。

  但這並非意味著賀融能省心省力,恰恰相反,這些日子他既要不時關注突厥人的動向,又要與蕭重、嬴子瑜等人商討日後討伐突厥人的路線與戰略,武器、糧糙、戰馬,這些都是決定長線戰爭勝敗的重要因素,嬴子瑜和蕭重為了加緊練兵,已經接連快一個月沒睡過一個囫圇覺,賀融也沒好到哪裡去,經常徹夜研究地圖路線,研究到底從哪條路狙擊突厥人更好,這時他就會倍加想念起賀湛——對方打仗的能耐勝過他,如果有他在,賀融就不必那麼費心了。

  長安那邊傳來的消息一日日地令人悲觀,有時賀融為了不影響嬴子瑜和陶暄他們籌備練兵的情緒,刻意壓下一些消息沒說,反正即使他們現在知道了也無濟於事。

  盯著輿圖看久了,賀融覺得有些眼暈,忍不住抬起頭來,看見外頭種著的薔薇,累累燦爛,恍若佳人笑,就想起還在長安的文姜,心道也不知對方有沒有跟著御駕走,現在是否平安。

  一時也沒了再琢磨戰略的心情,賀融覺得胸口有點悶,就順手拿起手邊的竹杖,打算去給薔薇澆點水。

  雖說那些花多是天生天養,不過天這麼熱,有點水喝總能長得更好吧?

  不過賀融還未走到門口,外面便來了一名侍衛,雙手捧著一個長匣子,匣子上方,又放著一封信箋。

  “哪來的?”他問。

  “回殿下,信是靈州轉寄過來的。”侍衛道。

  不用他說,賀融也已瞧見上頭的落款。

  賀湛。

  “匣子也是他寄來的?”

  侍衛卻搖頭:“匣子是南邊有人送來的,對方不肯說身份,只道是殿下故人,交給門口一名小娘子,人就離開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賀融點點頭,揮退侍衛。

  換作往常,賀湛來信就是他最好的放鬆時刻,兄弟倆雖然久未見面,可透過信箋,透過那些或抱怨或撒嬌的話,賀湛仿佛真就在他眼前一般。

  可現在,賀融還真不怎麼願意看見對方的信。

  算算日子,局勢變幻莫測,兩人竟已將近一年沒有通過信了。

  他也曾有意讓人打聽賀湛的動向,得知對方一直在嶺南,便稍稍放心,但局勢越來越壞,恐怕五郎在嶺南,也坐不住了吧?

  短短的一年,卻似乎比十幾年還長。

  天下至此,信上肯定也不會是什麼風花雪月,兒女情長。

  賀融嘆了口氣,開始拆信。

  不想看,可還是不能不看。

  萬一有什麼重要的事……

  信封被拆開,輕飄飄拎出一張信紙。

  上面大片是空白,唯有中間寫了幾個字。

  為何不救?

  只有四個字。

  勁透紙背,可見寫信人下筆之用力,可見心中之憤懣。

  沒有前因,沒有後果,但賀融知道他想問什麼。

  對方想問,為什麼當初賀融明明有能力派兵去協助陳巍,阻止突厥人更進一步,卻偏偏按兵不動。

  彼時,賀融雖然帶人去甘州馳援嬴子瑜,但靈州還有兵馬,若想分兵去幫陳巍,其實也不是不能做到的。

  在“可出兵”與“不必出兵”之間,賀融最終選擇了後者。

  這就是賀湛這四字質問的由來。

  賀融看了好一會兒,面無表情,將信箋放在一邊。

  他又拿起那個匣子。

  匣子裡是一幅捲軸。

  捲軸徐徐展開,上面卻是一幅畫。

  畫工不甚精湛,看得出畫匠匆匆揮就,筆意倉促,但畫面卻清晰入眼,讓人一目了然。

  明德門,曲江,青龍寺,桃花橋。

  長安一景一物,盡收眼底。

  只是明德門前,無數頭顱死不瞑目,被堆積燃燒。

  被突厥人屠戮的百姓屍首分離,漂流在曲江之上。

  青龍寺外,銘刻佛經的牆壁濺上鮮血,僧人跪在旁邊,後背卻被突厥人一刀穿胸。

  桃花橋旁,一名幼童被高高舉起,眼看就要摔落在地上,旁邊婦人抱著行兇者的腿作苦苦哀求狀,衣裳卻被另外一名突厥人撕裂盡半,肌膚裸露,神情悲慟。

  賀融的目光慢慢掃過,最後落在畫卷開頭。

  《長安惡鬼圖》。

  光天化日,燒殺搶掠,做盡一切醜惡之事,可不正是惡鬼行徑麼?

  沒有落款,沒有署名。

  從筆觸來看,並非名家所作,但這樣一幅圖,是名家與否,已不重要。

  賀融甚至不用重看一遍,只要閉上眼,畫卷里的人物就已經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而且還會自動將那些人間慘劇重新演繹。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將畫軸慢慢捲起,捆好,放入匣子。

  這時陶暄從門外匆匆而入,驚慌失措。

  “殿下,殿下!”他喘著氣,顯是心緒難平,但看見賀融之後,又忍不住勉強想要把激動的情緒壓下去。

  賀融抬眼望他,無聲示意他繼續說。

  陶暄咽了一口口水,握緊拳頭,勉強鎮定下來,方才開口道:“紀王死了,陛下、陛下也駕崩了。”

  賀融沉默片刻:“怎麼死的?”

  陶暄道:“紀王……獨自留在長安,行刺伏念,事敗,被殺。”

  他看了賀融一眼,沒敢說對方的首級被掛在城樓上的事,又道:“陛下是急病駕崩,據說與裴皇后有關,朝廷已經到了建康,並昭告天下,說、說裴皇后圖謀不軌,暗害天子。”

  陶暄覺得安王的反應有點不對。

  實在是太過平靜了。

  平靜到陶暄甚至懷疑他沒聽進去。

  但對方嗯了一聲。

  然後他看見賀融將手上的匣子放倒一邊,扶著桌案準備起身,冷不防上半身往前微傾,忽然吐出一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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