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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任誰被斬落一邊臂膀,反應都不會比他更平靜。

  “一共十二人,全都就地斬殺,正想請示大汗,是否把屍體燒了?”

  伏念的目光落在賀秀身上。

  “不,將他們的首級都斬下來,懸掛在長安城門上,我要讓中原人睜大眼睛好好看看!”

  ……

  雖然賀秀堅決留在長安這件事出乎李寬的意料,但對他並無太大影響,甚至賀秀不在,反倒少了許多變數,讓他的事情更加得以順利進行。

  這些年來,他與突厥合作,早已預料自己是在與虎謀皮,知道對方不可能一步步全照著他的棋路走,所以在收到下屬來信,說突厥人在占據長安之後,一直賴著不肯走,李寬也覺得在意料之中。

  畢竟突厥人從未見過那麼好的城池,一時間被迷花了眼,也是正常。

  他等了這麼多年,不在乎再等多一些時候。

  李寬一直覺得自己比賀聿、賀泰這些人更有資格當上皇帝,但當皇帝這件事,除了親手打下江山的那一代,其餘皇帝,靠的都不是有沒有資格,有沒有能力,而是投胎投得好不好。李寬的血脈不可謂不好,他既有前朝皇族的血統,也有本朝皇族的血統,他生下來就得了爵位,足夠他榮華富貴一生。

  但他不甘心。

  不甘天下被賀氏一族這樣資質平庸的人掌握,不甘自己因為是外戚,就被天然地排除在權力之外。每回看著先帝為了他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傷腦筋,李寬就打從心底生出一股惡毒的快感:你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嗎,怎麼連一個有能耐的太子都找不出來?

  賀聿在位時,起碼還能維持一個王朝開國之初的繁榮假象,可到了賀泰、賀穆繼位呢?他們能夠保證賀氏的氣數繼續延續下去嗎?一個王朝是有氣數的,從前朝到本朝,無不是由盛而衰,當帝王弱勢,無法掌控內外之時,就會有無數能人取而代之。李寬想,為什麼自己不能是其中之一?

  於是他開始了一場長達二十年的棋局。

  這個局很漫長,前面的準備全是為了鋪路,李寬要有足夠的耐心,才能一步步走到今日,他已經掌握了兵權,也有了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突厥人即使貪得無厭,也不可能繼續留在中原,因為接下來北方肯定會有揭竿而起的義軍,將目標對準突厥人。

  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在建康擁立小皇帝,李寬作為攝政,把持小朝廷的權力,然後隔岸觀火,等各方都打得差不多了,再坐收漁人之利。但他也知道,事情可能不會這麼順利,別的不說,世家就肯定會鬧出一些事情來。

  “即便現在陛下駕崩,急需擁立新君,但恕我直言,九殿下既非嫡,也非長,論理,是輪不上他的。”

  說話之人是吏部尚書劉衷,他本為東宮一黨,但太子在雲州身死之後,劉衷只好另找靠山,可惜亂世高門不如狗,突厥人入關的消息傳來,皇帝急匆匆南下,高門世族也不得不準備後路。

  所謂高門世族,實則是在幾百年中形成自己的勢力,有良田財富,更甚者會有自己數目不多的私兵,家族中許多子弟富有學識,或出任官職,或為當朝名士,所以歷朝歷代,不管誰坐穩龍庭,都要拉攏這批身具名望,又有實力的豪族勢力。但突厥人不同,他們可不會管對方是平民還是世族,只要看上,一律照搶不誤,世族可以用三寸不爛之舌去說服意在天下的梟雄,卻不可能去跟突厥人講道理。

  像杜陵張氏,因杜陵離長安很近,根基也在杜陵,很難在短期內就將整個家族乃至財富全部搬遷,所以突厥人來時,難以避免受到衝擊,最終平安抵達建康的,只有張嵩全家和一小部分族人,張家萬頃良田全部留在杜陵帶不走,財富也跟著急劇縮水,張家養不起那麼多的家丁護院,不得不在中途遣散一部分人,讓他們自謀生路。

  其它世家,也都有各自不同程度的受損,像會稽謝氏,因地處江南,一時半會還未受波及,但如陳留范氏與太原王氏等,當初正是突厥人路過的地方,許多族人死在戰火中,可謂損失慘重。

  眼下劉衷說這番話,很明顯不是出於他本人的意願,而是被他身後的高門推出來當代表,他的話,就代表了高門世家的意見。

  但李寬的目光掃過張嵩、季凌等人,眼裡浮現不易察覺的冷笑。

  可事到如今,這些人還有什麼資格跟自己談條件?

  “依張相看呢?”李寬沒有理會他,轉而望向張嵩。

  張嵩道:“陛下驟然崩逝,朝中千頭萬緒,急需新君料理,但劉尚書說得有理,九殿下年紀尚幼,根本無法理政。如今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裴皇后,弄清陛下死因,再將紀王殿下找回來……”

  李寬打斷道:“裴皇后與陛下之死有關,她現在已經逃離襄州,想找到人又談何容易,難不成一日沒找到她,一日就不需要新君了?至於紀王殿下,我剛剛得到一個消息,正要與幾位說。”

  他嘆了口氣,神色黯淡:“紀王殿下遣散了大部分留守長安的士兵,帶著幾個人去刺殺伏念,結果事敗身死,如今首級被懸掛在長安城門上。”

  望著幾人驚呆了的神色,李寬道:“我那女兒聽聞此事,傷心過度,已是一病不起,紀王居長,本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可現在……”

  他沒有再說下去。

  張嵩定了定神,遲疑道:“紀王既已不在,理應請安王……”

  李寬淡淡道:“安王遠在靈州,怎麼請?安王之下,四皇子至今下落未明,陛下在時,他連爵位都沒有。事急從權,眼下最重要的,是擁立新君,安定民心,淑妃李氏所出之九郎,仁厚雅正,頗類陛下,正是新君不二人選。”

  李寬唯一失算的,是嘉祐帝去得太快,沒來得及立下遺詔,如果再多給他一個月,九皇子的登基就會名正言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匆匆忙忙。

  現在的局勢很亂,就連嘉祐帝的靈柩也找個地方臨時停放著,根本不可能運回長安郊外的帝陵下葬。這種情況下,新君的人選似乎只有一個,那就是李淑妃所生的皇子,對方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兒,朝政最後還是得由左右相操持,這似乎是符合所有人利益的選擇。

  但張嵩不想答應的原因正是李寬與李淑妃的父女關係,一旦外孫繼位,李寬就有更名正言順的理由攬權,他本已軍權在握,現在天下四分五裂,能夠挾制他的因素更少,權力難免會更向他那一邊傾斜,這不是張嵩想要看到的。

  “陛下駕崩之前,並未指定新君,等驅逐突厥人之後,朝廷遲早也要回到長安,到那時候,再擇立新君也不遲。”張嵩緩緩道,“眼下有我與李相在,大可遵循舊例,繼續維持朝廷運作,直到天下安定。”

  支持張嵩的人紛紛附和,當然也有不少已經成了李寬同黨的,出言反駁,眾人一時爭論不休。

  李寬暗自冷笑。

  他當然知道張嵩在打什麼主意,無非是看到紀王死了,想要轉而扶持安王登基。可對方也不想想,賀融需不需要他們?賀融如果想跟世家合作,早在長安的時候就出手了,何必千里迢迢跑到靈州去開荒?那時世人都道賀融被嘉祐帝冷落,可只有李寬看出他心裡在想什麼。

  可惜……他們兩人,終究沒有機會聯手,否則眼前這些困局,又算得了什麼?

  議事結束之後,劉衷尋了個藉口來見李寬。

  “李相見諒,早上我說的那些,非是有意與您作對,實在是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

  兵部范懿跟著賀秀留守長安,如今去向不明;禮部鄭瑜一直跟著張嵩走,不提也罷;工部向來沒什麼存在感,尚書季凌,雖然出身壽春季氏,但朝中傳聞他早已是安王賀融的人,與家族若即若離,並不親近;至於刑部,原先是賀秀掌管,如今一時也沒有人選遞補。

  原先朝堂上幾派勢力分立的情況,現在因為局勢動盪,死的死,散的散,竟變得七零八落,唯有李寬一人獨大。

  劉衷也看出世家現在不可挽回的頹勢,所以趕緊跑來向李寬示好。

  站隊這種事,自然是宜早不宜遲。

  李寬不用猜都知道劉衷在想什麼,他笑了一下,隨意敷衍幾句,把對方打發離開。

  劉衷前腳剛走,幕僚後腳就進來了。

  “如何?”見到他,李寬的神情才多了幾分認真。

  何先生拱手道:“太原、洛陽兩地,分別有兩支義軍揭竿而起,打的是驅逐異族,恢復河山的旗號,不過據在下打聽到的消息,這兩支義軍背後,似乎都有世族的支持。”

  李寬點點頭:“不出意料,突厥人所到之處,以太原王氏、陳留范氏、杜陵張氏這三支受損最嚴重,現在朝廷南下,他們肯定要想法子自救,會支援義軍打突厥人,不意外。賀融那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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