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月娘反駁不了,她其實已是被雁卿說服了。過了一會兒終於認可了,又略有些破滅的道,“所以以後我們開的書院,就是專門教這些人怎麼寫信、算帳,看黃曆嗎?”

  雁卿道,“當然不全是,可肯定有這麼專門的一個班。”

  月娘覺著這同她想像的帶著小少年在陽春暖風中,朗朗誦讀《詩經》的情形相差太遠了。但她覺著就算自己不喜歡,也是應該為此出一份力的,便略沮喪道,“哦。那我們還收束修嗎?”

  雁卿道,“恐怕不能——不但不能,只怕為了教他們習字,還要親自到鄉間追著教呢?”

  “為什麼啊!”月娘真心受了驚嚇——不收束修就罷了,反過來追著學生教也太沒尊嚴了!

  “因 為他們很忙。”雁卿認認真真的解釋,“春耕、夏收時且不必說,到了農閒時候還要去做勞役修城牆一類。京畿一代賦稅低,還能吃得飽飯。有些更窮苦的地方還要 額外去打短工長工甚至討飯,才能養活自己。因此就算我們分文不取,可一聽要拿出時日來學,很多人就望而止步了——有些人家供不起子弟讀書,不單是為了束 修,也因家裡少了勞力會挨餓。”

  見月娘委屈的快要哭出來了,雁卿不由噗的就笑出聲來,“不會真讓你追著學生教啦!到時候我們在鄉間開課,願意學的自然來學,不願意學難不成我們還求著他們學?”

  月娘這才勉強點了點頭,片刻後又道,“真的不能教《詩經》了?”

  “當 然要啊!”雁卿便笑著安慰她,“我們可以把書院分成三個部分,其中之一就如我之前說的,農閒時到鄉間去授課。不收束修,只需使人粗通文墨,會簡單的算數、 會看黃曆,讀得懂農書即可。另一部分就教授六經,請來咱們師父那樣的名師坐館講學——日後真有名士賢臣出自我們書院,書院才能發揚光大,有以為繼不是?這 些學生想入書院讀書,自然要依禮行束修,好好的尊敬師長,八九歲時就要乖乖的跟著你背《詩經》。”

  月娘感到了安慰,心裡復又美滋滋起來,“……不是三個部分嗎?”

  “最 後一個我還沒想好。”雁卿便想了想,過了一會兒她說,“我想收女學生。還想請專門的師父來教授不同的技藝,誰想學一技之長都可以來。還要請人編修專門的農 書、算書、木匠書、醫書……”她就一抿唇,“很浩繁呢,而我現在見識還不足,毫無章法。得得慢慢的學、慢慢的想,慢慢的建起來。”

  月娘從旁看著她,見她目似晨星,整個人都充滿了一種如日新升的朝氣,心中不覺艷羨起來。

  早些時候總覺著雁卿說要開書院,只是說說罷了,可今日一番徹談,她卻隱約生出些信心來。竟覺著,也許有那麼一天,雁卿的書院真的能建起來。

  雁卿又看了她一會兒,笑問,“可還有旁的疑問?”

  月娘就輕輕的搖了搖頭。

  雁卿便笑著努了努嘴,“喏,那就快些編歌謠吧,明日還要教她們識字呢。”

  姊妹二人便又各自伏案,月娘心中總不能平靜,偷眼斜看向雁卿。

  到底還是又說出口來,“其實還有一個問題……”見雁卿又抬頭看過來,月娘便又一頓,方道,“是太子的事,他留下那樣的狠話,姐姐便不擔憂自己的姻緣嗎?”

  雁卿便略一愣,隨即垂下頭去,掩飾住自己的表情。

  好 一會兒之後她才說,“那日的事我已付出代價了,再多想也無益。若總是自怨自艾,擔驚受怕,反而令阿爹阿娘、謝三哥他們對我放心不下。豈不更拖累人?”她眼 中便有些模糊,燈火迷離。然而到底還是搖了搖頭,目光越發明亮倔強起來。她專注的去看紙上字跡,“求我所欲,盡力而為,得之我幸,不得亦無悔。人活一世有 許多歡喜,不必非要在一件事上糾結至死。”

  可雁卿不能騙自己,她一時尚還走不出來——甚至覺著一世都無法走出來了。

  她喜歡謝景言,想同他一輩子在一起。總覺著沒了他的陪伴,一世都不能再歡喜了似的。

  若向太子道歉認錯,便能換他收回成命,她會去的——哪怕她明知自己就是沒有說錯,錯的是太子。因為世上就是有這麼一種權力你反抗不了,只能妥協。

  可她知道太子不會。事情已然至此,無可挽回了。

  太子欺她,她唯有忍下。可她心中同樣有這樣的準備——至忍無可忍之時,她會不惜一切去反抗。

  ☆、131第八十章 上

  五月里,捷報再度從邊疆傳來,高順德軍在蔚州同突厥軍激戰,大破突厥,突厥主帥重傷敗逃。隨即趙文淵軍也在靈州北大敗突厥軍,突厥可汗敗逃。未幾又傳來消息,突厥可汗已被其部下斬殺,可汗的弟弟薩博路率部歸降。

  六月里,趙文淵命林剛率兵三千前往接應薩博路一行,謝景言、趙子遠為副將隨行。

  鶴 哥兒在五月底隨押送糧糙輜重的軍隊趕到前線,已編入趙文淵軍中。他是受父親之命前來保護謝景言的,同謝景言幾乎焦孟不離。但並沒有將緣由告訴謝景言——實 在是不知怎麼開口。一則這種事不能輕易論斷,一旦開口就同策動謝景言謀反沒大區別。二則此事因雁卿而起,只要謝景言不娶雁卿,大約也就不會再受太子敵視 ——萬一謝景言因此沒挺住要悔婚,鶴哥兒先就要揍他。

  且前線艱苦,事務繁多,人的神經時刻緊繃著應對隨時可能到來的戰爭,也無暇細說。

  所幸這一次大戰之後,突厥人全線潰逃,鶴哥兒估計前往接應薩博路的路上,應該不會再有騎兵侵擾。待同薩博路接頭之後,討伐突厥的大戰也將告一段路。隨後勢必要將薩博路引去長安覲見皇帝,若趙文淵不親自回去,接引入京的差事勢必還會落在他們頭上。

  鶴哥兒打算回長安的路上,再尋找時機提醒謝景言。

  兩人跟隨林將軍一道,很快便在長城北同薩博路接頭。

  薩博路所上降表中已提及部族人數,但自王庭一路逃來,路上不斷接納因戰亂而流亡時散的遊民,人數擴展了將近一半,已有三萬人之眾。這三萬人攜帶輜重、牽家帶口蠕蠕前行,綿延至天際而不絕。

  謝景言同鶴哥兒在長城之上大致看了一會兒,俱都微微皺眉。

  時近傍晚,一行人便在長城腳下駐紮。正是一年中糙木最茂盛的時候,長城依蒼翠青山而綿延起復,晚風吹林木,颯颯如海浪涌動。山下薩博路的部眾已就地駐紮,此刻也引火做飯,炊煙就在這青天蒼山與糙甸之間裊裊升起。

  接連一個月的行軍、作戰之後,終於到了能略作放鬆的時候,謝景言和鶴哥兒也難得能放馬南坡,在青石上閒坐著吃一頓晚飯。雖說是“閒”,實則二人都懷抱著長刀,隨時都能提起來翻身上馬。

  吃過飯,鶴哥兒便問謝景言,“你看這一行順利嗎?”

  謝景言眉頭未展,道,“難說。”他就望著山下突厥人的行營,道,“但願今夜能順利吧。”

  “你擔心突厥人有異動?”

  謝景言便道,“是。突厥可汗被殺也是因為族內出了叛徒,薩博路若能壓制住叛徒,此刻已是新的突厥可汗——他來投誠,足見叛軍勢大。雖是叛軍,可畢竟系屬一族。此刻追隨他的人里究竟有多少真心愿意跟著他投敵?”

  他抬眼看鶴哥兒,鶴哥兒便也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他便也望向突厥人的行營,“至少看這紮營法兒,也不是人人都想向薩博路尋求保護。”

  謝景言喝了一口水,目光追遠,片刻後嘆道,“這麼好的景色,真不想殺人啊。”

  若在先前,鶴哥兒必定笑他矯情,此刻卻已能理解他的想法——不過與此同時,他也見識了謝景言的殺性。說俗氣點,那真是砍瓜切菜一般,所過之處收割性命無數。每每染血歸來,修羅一般冷酷無情。聽他這麼說,終還是沒忍住,問道,“這一戰,三軍之中,你斬獲最多吧?”

  謝景言沉默不語。

  鶴哥兒也略覺著自己問得沒意思,便轉而道,“兩軍陣前,有什麼可心軟的。好了,天色晚了,快回營去吧。”

  他起身去拉馬韁時,謝景言忽又問道,“……雁卿可還好?”

  鶴哥兒就一愣——他突然就來到前線,要說謝景言毫無揣測,顯然也不可能。拖到現在才問,已是他性子沉靜,穩得住了。

  鶴哥兒回過頭去,就見謝景言正望著他,目光里分明也有些懊惱。可既然問出來了,也就刻意將懊惱、不安和期待壓制下去,做出坦然以對的模樣。鶴哥兒不由就覺著好笑,到底還是心情複雜的說道,“好好兒的,也並沒有托我帶什麼信。”

  重任在身,確實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謝景言也就一笑,不再追問了。

  昧旦之時,山下傳來騷亂聲。

  謝景言同鶴哥兒俱都枕戈待旦,甲冑不脫,聞聲便已起身,令手下士兵整肅待令。

  主將林剛也已察覺到異動醒來,只見薩博路營中煙塵四起,騎兵流竄,百姓奔逃。他生性老成保守,因不明局勢,並不敢輕舉妄動。

  謝景言同鶴哥兒等不到命令,心中焦急。鶴哥兒待要去闖林剛的營帳時,謝景言已翻身上馬,道,“事不宜遲,我先過去。若將軍問起,就說我去突厥營中探問消息去了。”

  鶴哥兒:……

  兩個副將自然不能都玩先斬後奏這一套,鶴哥兒縱然懊惱得垂首頓足,也只能匆匆往林剛營帳中去請命。

  林剛卻不許,“只是一點小騷亂罷了,薩博路壓制的住!沒有命令,誰都不許擅動。謝參軍呢?”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目下還只是小規模的騷亂,萬一他們插手,驚動了突厥人,擴大了事態怎麼辦?突厥人有四萬之眾,一旦奮起,區區三千人被卷進去,根本就是自取滅亡。此刻還是做好守備、自保為上。

  鶴哥兒哪裡看不出他心中畏懼?不由惱火——就是怕失態擴大,才要快刀斬亂麻的將異議之人誅殺。薩博路若能壓制的住,也就不用千里投敵了。久拖生變,萬一被叛亂之人掌握局面,輕則受降不成白跑一趟;重則被突厥人反撲,損兵折將。

  “謝 參軍覺察到突厥營中異動,帶人前去詢問消息了。”鶴哥兒脾氣雖急,卻也不是衝動意氣之輩,很懂得些說話技巧,還是耐著性子勸諫道,“此刻騷亂,必是突厥營 中有人意圖叛亂。末將請命協助謝參軍,前去敦促薩博路儘快決斷——若有我軍撐腰,他也有底氣儘快鎮壓異議。否則一旦他頂不住,令叛軍掌管了局面……”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