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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自以為是了!你真的疼過我嗎,真的把我視若珍寶?你根本就 是高高在上的同情我罷了——每一次都說有你在,你會保護我,可哪一次不是將我丟在一旁?你以為自己很善良嗎——根本就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跑到鴻花園 去,如果不是你……”月娘說著就已泣不成聲,開口的時候她便已後悔——她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本意,可就只是停不下來。

  她嫉恨雁卿。她想,如果那一日雁卿沒有出現在鴻花園,如果那一日雁卿沒有出現在元徹面前……該有多好。

  可這些她其實都已釋然。她只是不能不憎恨,抱住她的時候元徹就在她耳邊說了,“怎麼是你?”隨即他便看到她手上玉雁,“原來如此……你還真是煞費苦心。”

  他分明認錯了人——原本該遭受這些的是雁卿才對。可她代人受過,也還要被污衊是自取其辱。

  元徹對她壓根就沒有半分感情,枉論理解。她厭惡自己識人不明,也不能不怨恨雁卿……

  這嫉妒真是醜陋,她想。

  雁卿懵掉了——她從未想過,月娘對她竟有這麼深的隱恨。她不曾被這麼直白的指責,縱然清楚自己不是那樣的,也說不出辯解的話。因為太難堪了。她自以為疼愛,可月娘感受到的卻是傷害。

  過了一會兒她才打斷了月娘,“……那麼太夫人呢?”月娘的哭聲也驟然被截斷,雁卿便說,“你為太子去尋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阿婆?她那麼疼你,珍惜你,可你在旁人手上遭了點磋磨,便輕賤自己的性命。她是什麼感受?”

  雁卿站起身來——她想,月娘也許只是口不擇言,並不是真就那麼厭恨自己。人的感情本身就十分複雜,喜歡里也難免纏雜這樣那樣的愛恨、誤解、不虞之隙、求全之毀……可此刻她還是不要再繼續留在這裡了。

  她就又想起元徵來,如果當日她發現元徵有事隱瞞時沒有逃避,如果她再成熟體諒些……

  “你好好的想一想,自己今日做的是對是錯,是值是不值。”她便對月娘說,“太子做出這種事,可見對你……是有想法的,若你真就那麼喜歡他,我也不會阻攔你。若你不願意,阿爹阿娘也一定會為你主持公道……”

  她還想再說什麼,然而想到月娘的情緒,到底還是沒有開口。

  遲疑了一會兒,她轉身出去。

  “誰會喜歡他啊!”月娘忽就哭著向她喊道,“誰會喜歡他啊……姐姐,我該怎麼辦……”

  雁卿回過頭來,就見月娘哭得像個小孩子,之前兇悍的假象已徹底破碎了。

  她上前撲進雁卿懷裡。

  ——月娘不願意嫁給太子。

  她 便記起那日書房竹台上她與杜煦下棋。許是看她年少,頭一盤時杜煦主動讓子,可其實是他低估了月娘的棋力。月娘不想下他的臉面,便艱難計算著想輸他一二目, 誰知又是她低估了杜煦的棋力。結局反倒是她慘敗。第二局時杜煦便捉了棋子覆在手心下,與她猜先。那時他笑道,“全力搏殺如何?”

  那句話的感覺很奇怪,那大概是她頭一次聽到這麼直白的請求,他看出他們棋力相當,於是想同她平等對陣。

  那也是她頭一次在雁卿以外的什麼人身上,自然而然的獲得了尊重。唯有同杜煦在一起時,她是自在的。唯有同杜煦在一起時,她並不覺著誰比誰劣等。

  雁卿問過那麼多次,她是不是喜歡杜煦,可直到此刻月娘才這麼清晰的意識到——她是喜歡杜煦的,她想同他在一起。

  她知道該如何利用父親的疼愛博取支持,利用自己被損害的立場謀求補償……可是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唯獨不知道該怎麼嫁給杜煦,去獲得她想要的生活——元徹已經徹底把這機會給毀掉了。

  杜煦出身儒門,入仕為官道傳天下才是他的理想,他不可能冒著得罪太子的危險,去娶一個閨譽有損的女人。

  她知道了自己想要什麼,但已沒有辦法去得到了。

  也就第二日的上午,東宮傳來消息。

  果然如林夫人所料,謝嘉琳並沒有同太子鬧起來。她主動將太子同月娘私會的消息壓了下來,又十分賢惠容人的向太子提議,將月娘納入東宮。自東宮差遣人來,便是向趙家提親的——若趙世番答應了,其後便要向皇帝請旨冊封了。

  ☆、120第七十五章 上

  雁卿上前向他行禮,趙世番便輕聲問,“月娘睡了?”

  雁卿便道,“是。”

  趙世番見雁卿臉上、脖頸上露出的擦傷,抬手輕輕觸了觸。雁卿不由吸了吸涼氣,抬手去遮,道,“不要緊,過兩日便好了。”

  趙世番心裡便很難受,“今日……辛苦你了。”

  雁卿搖搖頭,踟躇了一會兒,終還是問道,“阿爹真的要把月娘嫁給太子嗎?”

  趙世番不知該怎麼答,便反問她,“月娘怎麼說?”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雁卿的聲音悶悶的——她其實不大明白月娘糾結什麼。不過月娘從很小的時候就想著做宜室宜家的淑媛,遇到這件事必然很受打擊。她雖不明白,卻也能理解月娘的不知所措,“阿爹……我不大會說道理,不過,我覺著將月娘嫁給太子不好。”

  趙世番當然知道不好,“你有什麼想法?”

  雁卿就道,“就帶月娘出去散散心,讓她多關注些好玩、有趣的事,漸漸心傷痊癒了……不就又和以前一樣了嗎?”

  趙世番便知道,她其實還是沒明白這件事嚴重在哪裡,“沒這般簡單。”

  雁卿把玩了一會兒手指,“三嬸和李姐姐同阿爹說過了吧?這件事裡月娘原本也沒做錯什麼……”

  “世事也不是件件都講道理的。”趙世番便嘆了口氣,他其實也十分厭煩這規矩,卻不得不說給雁卿聽,“譬如泥中蓮子,固然純潔無染,可人也都不願移入家園。要女孩家謹守閨譽,其實就是這麼個道理。”

  雁卿便小聲道,“可月娘不是蓮子啊……她也不曾落入污泥。那些嫌棄她的人家,也不過將她當蓮子一樣的物件罷了。我們又何必將他們當一回事?”何況縱然是蓮子,也不必將移入旁人家園做為歸宿啊。

  趙世番便覺著,她這到底還是小孩子的說法——天真直白,你心知這才是對的,卻又明白那行不通。他就揉了揉雁卿的頭髮,道,“讓阿爹想一想。”

  雁卿點頭,又忍不住拽住趙世番衣袖,道,“阿爹……”她頓了頓——那話是十分粗魯且誅心的,可她依舊鼓足了勇氣,將它說出口,“——譬如包子被狗咬了,便將包子投之於狗,可若孩子被狗咬了呢?”

  趙世番先驚恐於她膽敢將太子比作亂咬的犬,可隨之也就明白了她話中含義。

  他心情複雜的望著雁卿,明知該嚴厲呵斥,卻又說不出話。

  雁卿便也規規矩矩的向他行禮,告退了。

  也就第二日的上午,東宮傳來消息。

  果然如林夫人所料,謝嘉琳並沒有同太子鬧起來。她主動將太子同月娘私會的消息壓了下來,又十分賢惠容人的向太子提議,將月娘納入東宮。自東宮差遣人來,便是向趙家提親的——若趙世番答應了,其後便要向皇帝請旨冊封了。

  趙世番決定拒絕。

  月娘投水自盡一事與雁卿的話令他清醒過來。

  將月娘嫁給太子,固然能化解她閨譽受損的危機,免除她可能會嫁不出去的厄運,可也犧牲了月娘的幸福——太子能對月娘做出這種事來,又如何指望他能真心疼愛月娘?謝嘉琳也不可能真心寬容的接納她。

  送月娘入東宮,便譬如包子被狗咬了於是就投之於狗,壓根不是真為月娘做打算。他若這麼做,也就不配為人父了。

  趙世番不想哪一日醒來,從東宮聽聞女兒鬱鬱而終的消息。

  月娘依舊是渾渾噩噩的。

  她知道自己的處境也知道自己的意願,就只是恐懼未來,尋不到出路罷了。

  她無法想像女人一輩子不出嫁的生活是怎樣的,對雁卿來說這很不可思議,可對月娘而言出嫁確實就是她這麼久以來唯一的人生目標。她是真覺著哪怕就這麼嫁給太子,爭寵、纏鬥,也比沒人肯娶來得好些。

  雁卿依舊陪在她身旁,異想天開的替她規劃著名。甚至邀請她日後一道去開書院。

  月娘並不覺著雁卿的書院當真能開起來——哪有女孩家會去開書院的啊,女人就該守女人的本分。

  自然沒有應承。

  過 了一會兒月娘又有些發怔。她想,雁卿似乎從來都不會迷失似的。明明想做的是這麼不可理喻的事,可她認定了就能心無旁騖的堅持下去。也不在意旁人怎麼看。早 些年人人都嘲笑她“痴性”,可也許是她堅持了這麼多年的緣故,旁人已漸漸能明白她的思路。固然不相信她能成功,甚至希望她趕緊受些挫折好明白這念頭的荒 謬,可實際上已是正視起來,相信她遲早會真的去嘗試——甚至一遍遍的嘗試。

  月娘想到那一枚陰差陽錯的玉雁,不由就設想,若太子沒有弄錯人……雁卿會不會還是此刻的模樣。

  可隨即她就又記起元徵的事來——其實相似的事雁卿早已遇上了。然而不論雁卿自己還是謝景言,都未因此而動搖。

  同樣的事發生在她和雁卿身上,結果也都是不一樣的。

  月娘煩亂的抿緊了嘴唇。

  “杜郎君來了。”這時有丫鬟進來通稟。

  雁卿立刻便停住了話頭,望向月娘。月娘也一怔,眼中淚水再度湧上來。

  杜煦來了又怎麼樣——月娘不可能將這些事向他傾訴,他們的感情尚未親近到這一步。何況就算杜煦也喜歡她,一旦知道了這種事,只怕也要對她避之不及起來。月娘是不打算自取其辱的。

  雁卿等了一會兒,見月娘別開頭去似有抗拒,便對外搖了搖頭。

  東君已至,天暖景明。

  藏書樓外溪流潺湲,風過幽篁,篩落了一地斑駁日光。杜煦先還翻看這書案上摞疊著的經卷,不多時便被外頭春光所誘,推門去外頭竹台上吹風去了。

  竹台上藤椅依舊,卻因無人,並不曾擺放出棋盤棋子來。杜煦一個人賞了會兒春水、翠竹、穿林而過的清風,不由就又回頭——總覺著月娘已許多日子不來打譜了,也不知她的病好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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