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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歡一個人,真的是一件讓人這麼安心的事嗎?

  月娘不大明白,明明她從喜歡和嫁人兩件事裡得到的就只有煩亂、消沉和忐忑……仿佛一刻也不能安寧似的。

  “可是燕國公府上少夫人、女公子們?”

  也就編織好一枚花環的功夫,便有人來帳子下詢問——上巳節賞春遇上關係親近的友朋,互相招呼著到自己帳篷里去坐坐,都是常有的事。雁卿同月娘也只循聲望了一眼罷了,見李英娥起身前去應酬,也就依舊玩她們的。

  不過李英娥才答完“是”,待要詢問對方府上,便已認了出來,竟是太子妃的貼身侍女。

  便笑道,“你們姑娘……少夫人也在?”

  她 身旁丫鬟也匆匆低聲提點賀敏。賀敏便起身來招呼,請她入帳去說。那侍女推辭著“不必”,笑道,“我家姑娘遠看著像府上諸位,便差遣我來詢問,果然是。”雖 不認得賀敏,卻已看出她是長輩,便上前行禮,請示道,“我家夫人邀李少夫人與趙大姑娘去坐一坐。道是許久不見,十分思念。”

  賀敏和李英娥眉頭便一皺——竟是偏偏漏下了月娘。

  她抬眼去看月娘,恰墨竹也正在提醒姊妹二人,“是太子妃身邊兒的。”姊妹二人都沒有抬頭,雁卿皺著眉,月娘則只做她的花環。片刻後,月娘才頭也不抬的輕聲道,“姐姐快去吧。”

  雁卿很厭惡這種感覺,誰都知道她同月娘焦不離孟,偏偏漏下月娘是什麼意思?她原以為謝嘉琳不是會借著抬舉她,打壓月娘的人。不過,她早先不也以為樓蘩自在又真誠嗎?誰都會變的。

  畢竟是太子妃傳喚,她縱然壓根兒就不想去,也還是不得不去——這件事裡最令她不舒服的,也在這裡。

  她還是起身,拍了拍裙上塵土,默默的和李英娥一道跟著去了。

  ☆、116第七十三章 中

  謝嘉琳果然也是趁著上巳節出來遊玩的。

  灞橋正對著春明門,就在大內西南不遠處,距東市也近。東市四周的坊市寸土寸金,且住的大都是世家貴胄,有錢也未必能買到住所,因此東市便有商旅在春明門外購置住宅。是以雖在外郭,此地也有富商修建的亭台樓榭,正對著灞河岸風景殊麗之處。

  太子妃諸人出遊,自然有人獻上這處花園,供她們歇腳之用。

  這園子修建得也十分精緻,依據地勢嵌套勾連,體量不大卻也雅富野趣,並不是一眼就能望穿的布局。

  謝嘉琳便在一處依山石而建的高台上接見姑嫂二人。

  她雖才做了令人不快的事,然而態度去比未嫁前柔婉可親了許多,笑盈盈的拉著她們說話,沒有故作親熱,卻又讓人疏遠不起來——大概伸手不打笑臉人,就是這麼個意思。

  她處事最令人舒服,此刻見李英娥倒也並不純是為了敘舊,更多還是開解李英娥對鵬哥兒的思念之情,堅定她對大軍凱旋的信心。她們年歲相仿,又都是新婦,倒是言談投契。雁卿從旁聽了幾句,覺著就傳喚李英娥來說話這件事而言,謝嘉琳做得還是頗有太子妃的風範的。

  不過額外將她也叫來,就有些多此一舉了——她們已婚少婦之間的話題,她聽著難免略感疏離和尷尬。

  在一旁懵懵懂懂的枯站了片刻,外頭又有人來。雁卿也就順理成章的走神,向外望去。

  侍女進來通稟時,雁卿便已認了出來,是樓蘩身旁的管事嬤嬤。

  謝嘉琳聽完通稟,便笑望向雁卿,“本想著許久不見了,同你說說話兒。到底還是皇后疼你,才這麼片刻就差人來請了。”當下便也起身,笑道,“不過,日後你成了我娘家人,見面的機會也多。”

  雁卿疑惑了片刻,才驟然回過神來——謝景言是太子妃的堂弟。可也許是謝景言的性格使然,雁卿竟是從未去想過這一重關係。

  不過,皇后也並非單請了雁卿一個,而是連同李英娥和月娘一道叫上。謝嘉琳也沒流露出什麼尷尬來,只隨口對管事嬤嬤道,“趙二姑娘卻不在我這裡,還得讓嬤嬤多跑一趟。”便又吩咐侍女,“你去給嬤嬤帶路。”

  三人便下了亭榭,繼續往西北繞過山石,沿著一條斜斜的小徑穿過花園,來到正對這灞河岸的一處八角樓台。

  那處風景原本最好,窗下護欄外便是揚揚碧波,抬手即可折柳。然而臨水的窗子卻關上了。

  樓蘩正坐在榻上教二皇子拆九連環,兩歲的孩子了,眼中卻沒尋常幼童看什麼都好奇的明亮光芒,就只帶了些水光,看上去懶懶欲睡。已三月里了,包得卻還嚴實,呼吸聲粗粗緩緩,臉上漾著cháo紅——一看就十分的病弱。

  雁卿她們進屋拜見,樓蘩也就將九連環交給二皇子。同她們說話。

  與謝嘉琳近似,她也是先詢問李英娥的近況。李英娥卻沒像在謝嘉琳跟前似的,表露出落寞無奈來,答得中規中矩。樓蘩也就順著安撫了幾句——也都是皇后該在此刻說的話。

  見月娘不再,她也只略皺了皺眉罷了,並沒有再多詢問。二皇子解不開九連環,便又仰頭遞到她面前。樓蘩目光一緩,抬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雁卿不知怎麼的,就覺得她的目光十分令人難過。

  樓蘩又將她喚至身前,對小皇子道,“叫姐姐。”

  小皇子很不滿,又將手裡九連環揮了揮,卻不肯看雁卿。樓蘩便又說,“叫姐姐。”

  小皇子便將九連環狠擲到地上去,氣鼓鼓的瞪著雁卿。

  四面宮女們似乎都見怪不怪了,謝嘉琳也仿佛早料到一般,露出些“果然如此”輕嘲來,悄悄將李英娥拉遠了一些。

  那九連環就摔在雁卿的腳邊,雁卿卻並不覺得害怕。小皇子的眼睛裡其實壓根兒就沒有戾氣——才多大的孩子啊,話也才剛剛會說罷了,哪裡懂得發狠?他目光里更多的其實還是委屈,且似乎有帶了些若有似無的試探之意。

  雁卿總覺得,他似乎失望過許多次。這感覺很熟悉。她雖已記得不大清楚了,可年幼時無數怎麼都無法和人溝通的感覺,似乎便是這樣的。

  她就俯身拾起那九連環來。將第一個扣子緩緩的一邊解說著一邊解開給二皇子看,“一、二……一”。二皇子先還瞪著他,果然慢慢就將目光轉移到連環扣上了。

  雁卿便扣回去,還給二皇子。二皇子接過來,疑惑的看了雁卿一眼。雁卿便又比劃手勢,“一,二……”小皇子也就咿呀的接上,“……一。”他擺弄了一下,依舊沒解開,便再度惱火的丟了出去。

  隨即又用那種目光瞪著雁卿。雁卿就再度撿起來,又給他演示了一遍。

  二皇子第三次丟出去前,略遲疑了片刻。雁卿就不肯給他撿了,他愣了一下,抬手指了指。

  雁卿就又撿起來,輕輕晃了晃示意,問,“還要?”而皇子愣了片刻,點了點頭。

  雁卿便再一次示意給他看,隨即上前把著他的手虛解了一遍。這一次小皇子便順利的解開了。揭開後他似乎自己都不明白,就懵懂的遞還給雁卿,雁卿便將扣子還原,再遞給他。他便又一次解開了。

  進來這麼久的功夫,這小孩子才第一次流露出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笑容來。雁卿也不由輕笑起來,二皇子將頭往前傾。樓蘩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忙要給雁卿解釋,雁卿已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笑道,“真厲害。”

  小皇子臉上紅撲撲的,一埋頭便投進樓蘩的懷裡去。分明就是高興了帶了些害羞的模樣。

  樓蘩便也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道,“真聰明。”

  兩歲大的孩子,不過教了這麼兩三遍就能解開一個環,確實是極其聰明的。謝嘉琳先還跟看什麼不可理喻的麻煩事似的,此刻已不覺就皺起眉頭來。片刻後又輕笑道,“二叔家老三真是有福氣。”

  李英娥便道,“這麼多年就沒變過,還跟個孩子似的。”輕輕將話題揭過了。

  二皇子又咳嗽了一陣,樓蘩給他順著脊背,看他也累了,便輕輕的哄逗他睡覺。

  雁卿從旁看了一會兒,心裡略有些難過。

  樓蘩便道,“是先天的心脈不全,年前似乎有好轉的跡象,誰知年後竟又惡化了。”

  雁卿不知該怎麼安慰她,便道,“換季的時候容易犯咳疾,過來這陣子定然就好了。”

  樓蘩就嘆了一聲,“但願吧……”淡漠的抬眼一瞟謝嘉琳,也就又回到雁卿身上,“原本不打算出來的,可還是想帶他來看看,外邊兒是什麼樣兒的,外邊兒的人是什麼樣的——不出來看看,便太可憐了。”又道,“他生來體弱,我不由就嬌慣了他,養出這麼討人嫌的性子來,適才……”

  雁卿便笑著搖了搖頭,“我阿娘說我兩三歲上簡直人嫌狗不理,悄悄和您說,青雀也是呢。”

  樓蘩便也輕笑起來,“是,這個年紀可不就是人嫌狗不理麼。其實都是一樣的。”

  她身上仿佛有一種達天知命的消沉,伴隨著這消沉,以往那種自在坦率便又仿佛回來了一般。她靜默了一會兒,也就又道,“今日你能過來真是太好了。”她似乎還想說什麼,然而到底沒說,只又順了順小皇子的脊背,道,“從我這邊出去,就直接回家吧。外頭亂,身旁無人時,可不要亂跑了。”

  雁卿便點了點頭。

  樓蘩向外望時,她便也跟著望出去——去接月娘的兩個人此刻已回來了,謝嘉琳的侍女竟急步走在前頭,這是不大符合規矩的。然而管事嬤嬤神色卻還算平靜,似乎很能諒解。

  那侍女在門外停下,謝嘉琳已察覺到什麼,忙出得門去。

  管事嬤嬤進屋來,低聲向樓蘩通稟了幾句。樓蘩眉頭一皺,對雁卿道,“快跟著太子妃過去。”

  雁卿心裡便有些不祥的預感,她忙抬步去追逐謝嘉琳。可謝嘉琳似乎也並沒忘了她們,她目光里同時有惱怒和嘲諷,好整以暇的叫上李英娥同雁卿,來向樓蘩道別。

  他們匆匆走了,不多時皇帝也從裡屋出來,道,“什麼事,這麼急匆匆的。”

  樓蘩反而愣了一愣,起身去扶他,“您怎麼也出來了?”

  皇帝便將拐杖擱在一旁,在對面的藤椅上坐下,道,“雜事處置完了,便也想多陪陪你們……畢竟是二郎頭一次出門。”

  樓蘩便垂了眼眸,片刻後才輕聲道,“這又是何必……”卻還是將二皇子抱到近前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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