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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煦只得無奈提筆。

  元徹站在朱雀城樓上,看那盛大的煙火終歸於沉寂。

  身後皇帝也才回過神來,感嘆道,“也不知是誰想出這般妙用。”軍中用煙花為信雖也沒多少年數,皇帝卻是知道的。只是節慶燃放了來增添喜慶,確實頭一回看到。

  元徹便道,“當是慶樂王府。”又道,“京城寶御坊年前貢上來一批,因是明火,兒臣怕走了水,便沒讓燃放。據說造一枚便要半貫錢,適才放那一場,沒千把兩銀子不成……也就他府上才有這大手筆。”

  皇帝便笑道,“四叔確實是閒情雅致、財大氣粗。”倒也想起來,轉而問樓蘩,“寶御坊似乎還是你家的產業?”

  樓蘩便道,“是,一向是姑姑打理著。”

  皇帝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那煙花沉寂後,似是有火花引燃的道路中央的鰲山燈,安業坊前忽的有一團火燒了起來——鰲山燈以輕紗和薄紙糊面,自然是遇火便著,那火光紅艷,濃煙滾滾。雖有不少人前去撲滅,卻還是很快便燒得只剩一個竹架子。

  皇帝在朱雀樓上看見,才吩咐人趕去救火,便見那火光已燒盡了。

  安業坊臨著朱雀街,正是慶樂王在長安的宅邸所在。皇帝便又派人去慰問慶樂王,也確認是否傷了人。

  不免又感嘆,“果然得小心燃放,這東西確實容易引火。”

  元徹只靜靜看著,並不做聲。

  他 只是記起那年元徵御前問答,對皇帝說他的心上人是趙雁卿——那個時候元徹忽然意識到樓蘩其人的可惡。因為她,他阿爹移情別戀,還給他弄出個弟弟來。他也對 趙家始終不能放心,生生疏遠了自己最該信賴的太子太傅。原本有機會令雁卿做他的太子妃,也因介懷她同樓蘩親近,硬是放棄了。元徵送這麼個人進宮,真是將他 的性情算得一清二楚。

  然後,元徵自己竟想娶雁卿——他打算得未免也太如意了。

  這一日元徹到燕國公府上,並沒有見到雁卿,卻同元徵遇見。那個時候元徹就想,他改主意了,唯有元徵,永遠也別想得到。

  ☆、106第六十九章 上

  離開泰明樓時,街上依舊人流不息,喜慶的氣氛瀰漫在整座皇城——上元節的歡慶雖不至於通宵達旦,但也常鬧到後半夜才消停。似謝景言、杜煦這樣三五少年一道出遊的,徹夜不歸乃是常事。

  當然,雁卿姊妹是不可能有這種自由的。鬧完了燈謎,眼看亥時將至,縱然還未盡興,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雁 卿一路上都很沉默,同來時那般嘰嘰喳喳東奔西跑的模樣截然不同。她覺得自己可能生病了,走路都和踩在雲端一般,有好幾回都差點撞上路人,才意識到自己是在 通衢鬧巷裡。這喧囂的夜晚也仿佛變得寂靜,可又並不寂寞。她總是能清晰的意識到謝景言在何處,他們並肩而行,明明並沒有言談,可又連他唇角最細微的笑容都 能察覺。

  千燈映照,到處都是明亮而又柔和的光芒。殘冬的寒氣也消失不見,心裡暖融融的,仿若陽春。

  這感覺於她而言還很陌生,可人的本能總是一點就透。縱然這夜晚她就和夢遊一般不能如常沉靜的思索,也還是清晰的意識到了——她大概也是喜歡謝三哥的。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謝景言,或者該說,她從沒想過謝景言也是可以“喜歡”的。

  自 幼她便同元徵要好,因元徵生性孤僻,若要同他玩她便只能疏遠旁人。她對旁人表露出一分在意,元徵便要心生不悅。是以尚還不解事時她便已潛移默化的在心底同 旁人保持距離,她不經意間就理所當然的以為,自己日後要同元徵在一起的,竟是從未想過,她也有可能會喜歡上元徵之外的什麼人。

  但謝景言向她表白心跡的那刻,這藩籬便被打破了。於是早先被她忽略了的那些感受驟然間就清晰起來——她喜歡謝景言。大概那年春分演武,她看他三矢破的,心裡便已在意。隨後的每一次相見和相處,她對謝景言的好感也都在加深,漸漸便有了懵懂的情愫。

  若謝景言不點破,她大概還是會懵懂無知的忽視下去。

  但那喜歡也終有一日會浮上水面吧。

  一直到將分別時,雁卿也還暈暈乎乎的喜悅著。這喜悅和以往她所體驗過的截然不同,很私密,很不真實,仿佛什麼也不用做也能一直持續下去一般,仿佛現實中令人煩惱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一般。

  她和謝景言目光對上,誰都沒說什麼,可又都自然而然的心領神會般歡喜的微笑起來。

  就那麼互相望著。

  鶴哥兒果斷的插到了他們中間,面帶不善的望著謝景言——以他的敏銳,自然已察覺出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問題就在於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憑直覺判斷總歸是什麼很不妙的事——看他那個傻妹妹一臉招招手就會被拐走的蠢樣吧,絕對是被灌迷湯了!

  鶴哥兒也不是就不准謝景言喜歡他妹妹,但必須得在他的監督之下規規矩矩的喜歡。也不是他有什麼控制欲,實在是他這個妹妹精明不足,行動力有餘,遇上謝景言這種不聲不響就把什麼壞事都給做全了的,絕對被賣了還美滋滋的幫著數錢呢!

  朋友歸朋友,此刻鶴哥兒是真的豎起毛來想撓謝景言一爪子。

  謝景言卻只抿唇一笑,他是真覺得被揍一拳也沒什麼——雁卿果然也是喜歡他的。

  雖他與雁卿不同,自始至終都很清楚自己的心意,然而當此之時,心境卻和雁卿差不多。縱然鶴哥兒在一旁怒火中燒,隨時可能拳腳相加,他眼裡也還是只有雁卿,整個世界仿佛都花朵般柔軟明媚,陽春溫暖和煦。總覺得此刻看什麼都開心,對什麼都能寬容。

  鶴哥兒這擋得確實有些礙事,雁卿便自他身側探頭出來,道,“三哥。”

  謝景言便溫柔的凝視著她。天色已晚,他情知該只止於禮,令她早些回去歇著。可又總覺得似乎還早……明明前一刻他們還在一起看煙花,怎麼就已到了這個時辰啊。

  “快回去吧。”他也還是微笑著說,“改日我再來看你。”

  鶴哥兒:……

  可惡!就這麼理所當然的把他無視掉了!

  鶴哥兒便又去擋他們的視線,直接抬手去攔謝景言,“好了好了,你也趕緊回家吧。”又對雁卿道,“東西都帶回來了嗎?”

  雁卿略一分神的功夫,鶴哥兒也就麻利的給謝景言和杜煦安排好了馬車,不由分說的把他們送走。

  進了門,往慈壽堂去的路上,雁卿也依舊面帶笑意,目光輕快明亮。她自己是不覺得,鶴哥兒卻知道——似乎回回見了謝景言之後,她都能一個人窮樂呵起來。只不過今晚格外心無旁騖罷了。

  就算不願意,鶴哥兒也只能承認——比起他這個親哥哥來,反倒是謝景言更能令雁卿感到快樂。

  難免是要酸一下的——養了十四年啊!

  自然也還是要再確認一番……一道進屋見過太夫人,月娘自然是留在慈壽堂了,鶴哥兒便同雁卿一道出來。送她回香雪居的路上,就審問道,“謝三跟你說了什麼?”

  雁卿,“啊?”

  “別裝了。”鶴哥兒語氣就不那麼柔和,“看花火那會兒,他肯定跟你說了什麼——說了什麼?”

  雁卿不由自主的就又笑了起來,“沒說什麼啊~”

  “你可別犯糊塗!”鶴哥兒已察覺到事態嚴重,便又叮嚀,“近期還是別見他了。”

  “為什麼呀!”

  “哪 兒來這麼多為什麼!”鶴哥兒一口頂回去——他這個年紀的少年,誰還不知道誰的心思。思及此對謝景言也是更惱火,更看不順眼了。多說尷尬,他便又岔開話題, 問道,“還有,你也別太好說話了——元七鬧脾氣關你什麼事?何必要你低三下四的去哄他。下回他再甩臉子走人,你就讓他走,還欠他的不成……”

  鶴哥兒又叮嚀提點了許多事,可雁卿已全都聽不進去了。她腦中只剩嗡嗡的一片。

  七哥,元徵。

  這一夜自謝景言說“我喜歡你”時,她便仿佛進入了夢境,將現實中的一切一時都給忘記了。可那些事其實一直都還在。

  謝景言說,七哥不是不許她和月娘、鶴哥兒玩。他不肯妥協,是因為謝三哥在。

  謝景言說,他喜歡她。

  到此刻雁卿終於才回想起,彼時他們在說什麼。

  她再遲鈍,此刻也已明白了元徵對謝景言的敵意所為何來。

  並不是她單方面的以為她日後必定會同七哥在一起,七哥也是同樣的心思。縱然他們從未有過許諾乃至於約定,可在彼此的認知中,這其實是順理成章到不必刻意言明的事。

  雁卿忽的意識到,她猝不及防的喜歡上謝景言,其實並不是那麼純然歡喜。那對元徵而言,那也許是一種背叛……

  她心裡忽就慌亂無措起來。

  她生性逍遙,從不覺著被人傷害過。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去傷害什麼人。

  可她終於也長大到這個年紀,需得正面這樣的抉擇了。

  ☆、107第六十九章下

  夜色漸涼,過了子時,街上行人終於也寥落起來。

  慶樂王府上下人正在清理門前的鰲山燈,雖燒得只剩下個骨架,然而這樣的龐然大物要徹底拆掉也並不容易。兼燃放煙花剩下的泥基、紙胎,足足用力半個多時辰才將街面清掃出來。

  剛開始的時候,慶樂王府的小世孫還站在鰲山燈骨架下發了一會兒呆。這會兒早已不見人影,想來是已去睡了。

  下 人們雖都噤聲不語,私底下也不能不揣摩他的心思——上元節前他不惜重金打造,連鰲山燈的圖樣聽說都是他親自畫出來的。這一日早些時候他心情也分明很好,傍 晚出行前,還賞了在外頭布置鰲山燈的匠人。平素那麼清冷沉默不理人的性子,竟也主動向人微笑。誰知一個人回來後,就全變了樣。

  他拿煙花將那鰲山燈點著,眾人忙亂救火時,他一個人清冷的仰望著大火,簡直就像個隨時會大哭大笑起來的瘋子。

  自然是沒有,不過大概他哭笑出來會更好些——大火燒盡了時,他孤零零的望著那燒空了的骨架的模樣,竟令人覺著同情。對他這樣的天潢貴胄而言,被人同情反而比被人側目而視更難堪些。

  不過話又說回來,元世孫大約也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他,是同情也罷、疏遠也罷、厭惡也罷,他似乎從不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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