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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 景言見她心不在焉,也就停下腳步來,等著她。鶴哥兒便瞅他。適才他們自然也都瞧見元徵跟著雁卿過去了——元世孫在人群中,便譬如明珠在瓦礫間,天色再暗、 人再多,也不過更襯托他的明月之容、玉山之姿罷了。他這個人,唯有美貌無可毀謗。鶴哥兒自然也知道,也唯有對雁卿的心思,謝景言同元徵是一樣的。

  所以他就不明白了!難道謝景言打算效仿娥皇女英,和元徵一道嫁給他妹妹?否則怎麼就能這麼賢惠、這麼知心,這麼不妒不悍!他就不想讓元徵離雁卿遠遠兒的,一輩子都不露面才好?

  當然,鶴哥兒也只腹誹罷了。這些事他是不會多嘴的。

  ……雖如此,但當雁卿終於在燈火闌珊處望見元徵的背影,道一聲“等我一會兒”,便撥開人群,再度擠回去追元徵時,鶴哥兒也還是忍不住就道,“攔著她!”

  謝景言就望著雁卿,過了一會兒才道,“讓她去吧。”

  雁卿不停的分開人群,終於元徵就在前頭,她便喚道,“七哥!”

  元徵的腳步就頓了一頓,雁卿追至他的身旁,抬手拉住他時,他才回過頭。

  夜露濃重,雁卿睫毛、頭髮上已沾染了水汽,雙瞳潤得發亮。頭上兜帽已經松落下來,露出凍得紅紅的臉頰和耳垂來。她仰著頭,略不解的望著元徵,“七哥不和我們一起去玩嗎?”

  元徵便也冷硬的道,“我不慣和旁人一道。”

  雁卿噎了一噎,片刻後才道,“哦。”

  元徵便又說,“朱雀街前有新紮的鰲山燈,你去看嗎?”

  雁卿便說,“……今日和月娘說好了,要在泰明樓前看燈會。”

  元徵便也說,“哦。”

  兩人一時無話。好一會兒之後,雁卿終於又說,“明日吧,明日我們一起去看鰲山燈。”

  元徵道,“何必呢,你又不想去。”

  雁卿忙道,“我想去了,也想同七哥一起去。”可不知為什麼,明明想去,卻又覺得沉重。她便問,“七哥生我的氣了嗎?”

  元徵道,“……沒有。”

  他沉著臉,分明就是不想再理會她的模樣。雁卿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裡做錯了,問了他又不說,也只覺得心裡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疏通不得。她就又抬頭看元徵,卻只看到他淡漠、疏遠的面容。

  雁卿便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丫鬟在一旁悄悄的提醒,“……他們還等著呢。”

  元徵面色更冷,扭過頭去,道,“快些回去吧,別讓他們等急了。”

  雁卿就覺得眼睛裡一熱,淚水便湧上來,她就又說,“嗯……那我回去了。”

  可腳步很重,明明立刻就想轉身逃走,免得在元徵跟前哭出來,可還是呆呆的等了好一會兒,確信元徵是真的不會改變主意了,才挪著灌了鉛一般的雙腳離開了。

  泰 明樓的燈謎有九重,因每一步都請人精心安排過,不論是燈謎本身,請來熱場的樂班、名伎,還是中間安插的歌舞、花火都是又熱鬧,又可品玩。其巧妙處連杜煦也 暗暗讚賞。這一晚氣氛只是越炒越熱,人的情緒越吊越高,每一次開謎都歡呼不絕。可雁卿姊妹卻始終沒有提起精神。

  月娘一整晚都心不在焉,雁卿雖強打起精神,卻也顯然有些恍惚。

  ☆、105第六十八章下

  謝景言則只專心猜燈謎。

  燈謎也分雅俗。俗之燈謎多描形狀物,在於生動有趣,並不難猜。雅之燈謎卻有文人的巧思,引經據 典,迷格精妙,非博學且敏捷者不能品味其中趣味。泰明樓的燈謎起自長安雙璧,更偏向文人雅戲。但十幾年來經久不衰,自然也有俗而有趣之處。這九重謎題是由 淺入深,由俗而雅。到第八、第九重謎題,才真正刁難人起來。

  至於前七道,縱然他們一行人個個一心幾用,也都猜了出來。只是想要贏取彩頭,還得將謎底寫在燈籠上,搶先懸掛到指定位置才可——猜位置、搶位置,也是燈會上頗為熱鬧的環節。

  謝景言一向不愛與人爭風頭,這一晚卻是毫不低調。他的才智、武藝都出類拔萃,施展到這種場合,幾近於拆台。所幸泰明樓的掌柜見多識廣,很有些把控局面的才能,不斷的針對謝景言修改規則。漸漸就將人們的興致從猜燈謎,引到夥同掌柜圍追堵截謝景言身上。

  杜煦和鶴哥兒則無語的看著謝景言出風頭——並不是不敢和他比拼,實在是這一晚謝景言分明就是心情很不好,正期待能有個人跳出來讓他試刀。他們才不肯往槍口上撞。順著謝景言,幫他把火氣撒了才是正理。

  轉眼間,謝景言已將第八盞彩燈掛上樓楣,一躍回到二樓的臨窗閣里。

  泰明樓下、樓里人聲鼎沸。待掌柜的宣布謝景言再度猜中,人群里已有不少喝彩之聲。此地雖沒有千軍萬馬,可謝景言能在一眾人的圍追堵截中如入無人之境,那功夫也是相當漂亮。

  第九通鑼鼓尚未響起。樓下已開始清出場面,準備燃起煙火。那煙火近乎庭燎,以葦薪紮成,大約是夾帶了硫硝木炭之物,燃燒起來銀花四濺,絢爛奪目,有人稱之為花火,也是泰明樓燈會上最熱鬧的節目。

  那貨架子早已紮好,一支支的自後院兒搬出來。鄰近住戶紛紛推開窗子,離得遠的路人也都翻牆上樹的站好了位子,等待煙火點燃。雁卿便也招呼著月娘到窗前去看。然而看煙火的人多,一擁而上,幾個人便又被分隔在不同的窗前。

  只一眨眼,雁卿便被擠到了後頭。女孩子身量到底淡薄,那人牆她是再擠不過去了。正不知如何是好,便看到謝景言站在一側看他。

  夜霧早已消散,明月破雲而出,銀輝勻淨的映在他身上。他面容本就極精緻,此刻看著更如無瑕美玉一般。眉眼極清雋,一筆也添減不得。那眸子映著月光,本是極清冷的,可雁卿與他對視著,卻只覺出溫暖柔軟的情愫來。

  無意中撞見他凝視的目光,本該是尷尬的,可雁卿心裡竟有片刻的沉寂,仿佛光陰停滯一般。

  也就在這個時候,每一扇窗子外,都有明銀色的花樹騰起來。屋內一瞬間明若白晝。兩個人同時向外望去,便見外頭有火樹千光,花焰如星河閃爍。那煙花比傳說中更絢爛和盛大,花火的濺落燃燒聲淅淅瀝瀝,像一場春雨。

  謝景言伸出手去,道,“跟我過來。”

  雁卿也就愣了那麼一剎那,便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謝景言便帶著她上了閣樓的樓梯,那高處有一扇小小的頂窗,適才他就通過那扇窗子將第八盞燈籠掛上了酒旗。謝景言推開了窗子。相對樓梯而言,那窗子開得略低,雁卿便攬裙坐下來。

  窗子很小,視野卻極開闊,推開來只覺得半個長安城都在腳下一般。那地上銀河似的一條街便整個的展露在眼前,卻並不是在泰明樓前——那街上明銀色的花火不斷的湧出、閃爍、熄滅,絢爛奪目。

  他們就並肩看著外面的煙花。

  雁卿就感嘆,“和我想的截然不同,竟有這麼好看。”

  謝景言便道,“也是今年才有的,不知是哪家做出來的。”

  “三哥也沒見過?”

  謝景言便道,“早些年夜戰時見過,軍中拿來發信用。也只一樹花火she起來罷了,沒這麼浩瀚奪目、燦若星河——在民間看到,卻是頭一回。”

  過了一會兒,雁卿又問,“那邊是朱雀街吧?”

  謝景言道,“是。”

  雁卿便靜靜的望著那煙火。沉寂了好一會兒,終還是說,“三哥,我心裡很難受。”

  外間嘈雜,她的聲音淹沒不聞,連自己都聽不見。

  謝景言沒有應答。

  雁卿便不再多話了。也不知這喧囂的寂靜持續了多久,忽然她便聽到謝景言說,“去找他吧。”雁卿不由愣住,呆呆的望著謝景言。謝景言便也回望著她,“喜歡他便去找他吧。”

  雁卿腦子裡懵了一陣子,在想明白之前,便已經搖頭了,“可是我不可能丟開月娘、二哥哥、三哥你們,去和七哥看鰲山燈啊。如果七哥就為了這個,不想再理我了……那他究竟想要我做什麼?”她說,“……我不去。”

  謝景言便說,“可是你心裡很難受。”

  雁卿便團起身子來,“……很難受。”

  謝景言便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他大約並不是令你丟開月娘和子遠,而是因為我也在吧。”

  雁卿不解的望著謝景言,謝景言便說,“我喜歡你。”

  那將天空映得明若白晝的煙花一瞬間沉落了,那小小的窗口重歸黑暗和寂靜。夜色中,謝景言的面孔只是依稀可分辨,唯那雙眼睛裡沉落了星光。

  雁卿望著他,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唯一清晰的只是心口砰砰的跳動聲。

  那空間狹窄,謝景言便站起身,退了一步。

  他們互相對視著。片刻後,謝景言先移開目光——煙花散盡,圍聚在窗前的人群就要散去,他便又對雁卿伸出手去,說,“快些下來吧。”

  那樓梯窄而且陡,因偏僻無光,行走時要極當心才可。雁卿自然而然的,便將手搭在了他的手心裡。

  泰明樓這一年燃放的煙花也很熱鬧,可同朱雀街上那一場相比,便黯然失色了。

  直到第九通鑼鼓聲響起,人群依舊在議論那煙火是誰家所燃放,自何處而得……不過,等泰明樓最後一個燈謎揭開謎面,人群的注意力便重又被吸引回來。所有人的目光重又聚集到謝景言身上。

  謝景言只淡定飲茶。

  不知圍觀諸人反應不過來,連鶴哥兒都有些疑惑的提醒他,“謎面出來了——”

  謝景言,“哦。”

  雖沒大流露什麼表情,然而也還是一眼就看出,他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鶴哥兒:……

  他一人將泰明樓這夜晚攪亂得近乎無以為繼,結果到最高_cháo時,他甩手不幹了。

  鶴哥兒這麼可惡的熊孩子都覺得他可惡了!

  歷來這第九個燈謎就不是給普羅大眾來猜的,往往都是一二才子解答出來,眾人才心領神會。因謝景言前邊兒的風頭,人人都望他來解答,但顯然此刻謝景言壓根兒沒有這個覺悟。

  鶴哥兒當然也猜得出,但他今夜就打算看熱鬧了。自不會替謝景言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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