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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一定他鑽研的,你就一定要喜歡,要精通。”太夫人便笑著這麼勸她。

  “也真難喜歡起來。”月娘便笑著回答,又小聲道,“兩個字就能註解出兩萬字來。真不知是讀經,還是讀廢話呢。”

  雁卿正在剝橘子,聞言忍不住插嘴道,“我也讀過,他們就是攀附著經書,說些旁人重複了無數遍的君臣之道、天人之說罷了。有些讀著也很有意思,不過同聖人之言已無太多關係了。”

  姊妹兩個所見略同,便湊堆吐槽了一回。

  太夫人含笑聽她們說著,忽而又問月娘道,“認識也有些日子了,你覺著杜十三人如何?”

  月娘便又沉寂下來。不過她也知道,自己遲早都要有所表態,倒沒有再躲閃。思索了一會兒,還是輕聲嘆道,“人略沉悶了一些……”

  雁卿便抬頭望向太夫人——果然太夫人也聽出來了,月娘這其實還是沒喜歡上杜煦。不過隨即月娘便又道,“其餘都很好,聰明、沉穩,有君子之風。為人過于敏銳了些,幸而寡言……”明明是誇讚杜煦,卻還是在不經意間,又嘆了口氣。

  看來是理智上已接受了,但感情上還在茫然、徘徊。

  雁 卿覺著這很正常,目下她見過的少年,有不少她都覺著很好。可若要她同某一個談婚論嫁,她也必然不肯……她已到了豆蔻年華,也漸漸開始知曉“情”之一字。趙 家家風開明,從不對男女感情避之若仇寇,生怕女兒知曉了。因此她談論起來也並不覺著難為情,就道,“人好,但你不喜歡,對不對?”

  月娘囁嚅道,“也不是……”

  這否認也正印證了雁卿的猜測。

  雁卿便想了想,說,“也沒什麼要緊的,你還小,以後還會遇上許多人呢。”

  太夫人聽她大大方方的說這些離經叛道的話,卻也並不生氣。只笑道,“出去可千萬別在人前這麼說,小心被笑話。”雁卿自然明白。太夫人便又對月娘道,“……似杜煦這樣的好少年,也並不常有。然而雁丫頭說的也不錯。最要緊的還是你看不看得上,不要勉強自己。”

  話雖如此,可杜煦卻不小了——十四歲的少年,大都開始尋覓良配。杜哲帶著他來長安,隱約也有在京城為他尋一門親的意思。只待自己考過了對策,正式授官,便好尋覓。

  如今杜哲已通過了考試,五問四優,雖名列中等,卻已是很不錯的成績。最遲明年春天也要上任。

  月娘若沒看上杜煦也就罷了,否則便該早些拿定主意。

  不過要讓她這麼快便改變初衷,顯然也並不容易。

  太子卻沒有月娘這麼多煩惱。

  謝嘉琳是大家閨秀,雖頗有些傲氣,為人處事卻很圓轉。因早就知道太子的脾氣,婚後婉轉逢迎,很快便收住了太子心。太子也很能聽得進她的話,素日裡有什麼不妥的舉動,謝嘉琳於枕席間一句軟語,甚至比外頭幕僚苦言勸諫還更有用些。

  為人處事比婚前更妥當周全起來,看得出是後院兒有妻子打點的大人了。只是他好著好著,常就冷不丁刺出一劍來。趙世番幾次三番吃他的虧,雖看他日漸成熟、仁善起來,心中也頗覺欣慰,卻也免不了時時存一份警戒之心……實在是聽多了“狼來了”,要全心信任他也難。

  因此君臣、師徒二人的關係,也一直不冷不熱的維繫也疏遠著。

  謝嘉琳自幼便是當皇妃培養起來的,自然能看清利害與敵友。也常規勸太子,想法彌合太子同趙家的感情。

  眼看著又是一年年尾,到了應酬往來繁忙的時候,他便同太子商議起來,“燕國公府今年新娶了三夫人,要不要額外賞賜?”

  這陣子元徹常聽她問這些,也略微心煩,“這種小事你自己看著辦就成,莫非旁人還敢有怨言?”

  謝嘉琳便笑道,“我是新婦,哪裡懂這麼多。若處置不妥當,還真不知會不會有人在背後笑我呢。殿下便不能多幫幫我嗎?”

  她 說話總是格外熨帖,元徹聽著心裡舒服,也就放下手頭的事,上前指點她一二,“這位賀夫人當然要賞。”他就顯而易見的流露出嘲諷的神色。賀敏過得越好,樓蘩 自然就越辛酸。哪怕只是為了膈應樓蘩,他也要令賀敏稱心如意。不過這些話,他卻沒有對謝嘉琳說,只是隨手拾起她列出的單子——比起一旁那疊下頭貢上來的禮 品單,這一張就單薄得多。上頭寥寥數人,無不是連皇帝都要禮讓三分的老臣、重臣的誥命。論說起來,賀敏還真不夠分量。

  元徹便道,“畢竟是保全孤城的女英雄,獎掖她有助教化。”

  越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反而越虛套。謝嘉琳心知肚明,便只抿著唇笑。又道,“宗室皇親都有例賞,若能循例,也就不用我煩惱了。其實趙家還同我母家有親呢——我家阿婆同趙家李太夫人是同族姊妹。雖敘親緣略遠了些,感情卻十分好。”

  元徹已有些時日沒往趙家跑,聽她說到李太夫人,倒是茫然了片刻——提到太夫人,他便不能不想起雁卿來。此刻想起來,當年他微服往趙家去,十之八九竟都是為了去見雁卿。

  謝嘉琳見他意動,便又笑道,“我同他家兩位姑娘也十分投契。也不知能不能像阿婆她們一般,到老都還要好。”

  元徹便道,“你若掛念她們,常宣入宮來見面便是。”

  謝嘉琳就覷著他笑,道,“這可不行。”

  元徹便反問,“哪裡不行?”

  他笑容里意帶挑釁,謝嘉琳的臉上便有些掛不住——才不過一年,她當然還記得,太子心裡中意的是趙家的次女趙月娘。便有些懊悔自己一時失言提起她們姊妹來。當然,她其實也有故意試探太子的意思,只不過結果令她懊惱不悅便是了。

  她也不會因為醋意就失態失言,反而更誠懇的抿唇笑道,“她們正是說親的年紀,怎麼好總往宮裡跑。”

  “說親?”

  謝嘉琳便點了點頭,“荊州舉薦的杜秀才,如今就寄居在國公府上。杜秀才有個兒子,才十四歲,聽說人才優異,格外得太傅青眼。”

  元徹心裡茫然動盪,面色卻越發淡漠起來,“是說給那個痴兒?”

  謝家有意將雁卿說給謝景言,謝嘉琳也喜歡雁卿大方單純,便笑道,“她才不痴呢。”當然也不會在太子跟前誇讚她,又轉而說,“應該是要將妹妹說給他,那姐姐似乎已內定了旁的人家。”

  元徹並不關心,因為此刻他終於記起了自己的初衷——雁卿嫁給誰並不重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不論她嫁給誰,都逃不出他的手心。只要有朝一日他登上大寶,他想要誰,都是手到擒來。

  只要他能順利即位。

  他便一笑置之,不再多問這些不相干的話了。

  謝嘉琳又同他說了些旁的事,見他態度如此,也就放下心來。

  ——林夫人同皇后關係冷淡,然而要說斷絕往來,卻又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皇后所主持過的事業,尤其是棉紡一事,多賴林夫人出力維繫。如今林夫人正籌建醫藥堂,規章、模式也多有效法樓家養生堂之處。

  這二人的想法,謝嘉琳是看不大透徹——橫豎她是斷然不會自毀聲譽,去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明明就有許多名利雙收的事可干,也都有助於家國,一樣都要耗費神力,為何不做這些?

  不過她倒是隱約明白,這二人雖品格互別、也已分道揚鑣,但骨子裡的志向卻多有近似之處。

  也就無怪太子至今厭惡林夫人,將林夫人歸為樓蘩的黨朋了。

  謝嘉琳是要太子同趙家和好,可也不想因同林夫人走動,讓太子也對她心生不滿。如此,就只能透過太夫人和雁卿姊妹,向趙家示好了。見太子對月娘確實沒有太多牽掛,她心中的顧慮也就消褪了。

  作者有話要說:估計這章出來,又有人說我黑太子了吧……

  當然我也會一以貫之的辯解,從一出場太子就是這個德性……

  ☆、100第六十六章 下

  這一番閒談之後,元徹的煩躁卻漸漸按捺不下去了。

  雁卿已內定了人家。明明他早有打算,可真正面臨這種境遇時,他還是忍不住會想像她同旁人情投意合、如膠似漆的情形,隨即每每在暴躁的毀壞欲里回過神來。

  不 想讓旁人碰她。為什麼她就不能像個知情知趣的女人,在他還不能到手的時候安靜的守貞在無人察覺的深閨里,直到他賺夠了本錢將她抓在手裡時都還純白如初?他 一定會好好的寵愛她,一切都依順她,傾天下之財物補償她。哪怕她不是那麼懂得奉承取悅他,也不要緊——籠子裡的金絲雀也不總是一逗弄就唱歌,何況是雁卿這 麼不懂看人臉色的姑娘?

  不過頭一次見面時元徹便已明白,雁卿本質上就不是什麼乖順懂事的姑娘。而他也沒有如許耐心和精力,去哄得她心甘情願。他得不到她的真心同樣也左右不了她的選擇。

  元徹想,他不稀罕。只要他得到至高的權力和至尊的寶座,一切皆可奪而取之。譬如一隻飛鳥,折去它的羽翼將它鎖入牢籠,縱然它心在碧空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要從他手裡啄食吃?

  在這樣的權位面前,真心不過是個點綴的物件罷了。他不稀罕。

  所以他究竟是在為什麼而煩躁啊……元徹想不明白。

  年下諸事繁雜。

  元 徹根基已然穩固,然而不到大權在握的時候,一切都還有變數。尤其如今他有了個弟弟,不再是皇位唯一的人選。因此一刻也不敢鬆懈。但他本質上就很厭煩花費心 思取悅旁人,如此緊繃著偽裝久了,心裡恨意更深。看著皇帝受病痛折磨,竟偶爾會生出“怎麼還不去死”的念頭來——他確實等得越來越不耐煩了。

  除 夕夜裡萬家歡騰,宮裡也有儺舞和庭燎。往年這時候,皇帝都會將宗室親眷召集到一處。嬪妃、親王、公主們聚集到一處,旁的不說,至少人多不冷清,歡笑起來頗 有佳節團聚的喜慶氣氛。這一年皇帝卻沒有叫旁人來,只一家四口帶上嬪妃、宮娥們一道,在殿前燃起庭燎來。桂木雜以香檀假設起來的火堆,燒起來沉香繚繞。火 光喧天跳躍,照耀得庭院裡明若白晝。

  因皇帝沉疴難愈,太子心性又不可琢磨,妃嬪們人人都有自危之意,便歡笑不起來。樓蘩親自看護著二皇子,如今早不試圖去緩和同元徹的關係,連同對皇帝也淡漠疏遠起來。謝嘉琳是晚輩兒媳,自然更不會多言。這一夜的庭燎便十分的寂寥,近乎於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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