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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卿道,“可是我要進去找賀姑姑啊。”

  謝景言便笑道,“你現在進不去。”

  雁卿好奇的探頭向庭院裡看了一眼,就見數十鐵塔似的遼東漢子堵在外院兒。也不動手,只如一堵肉牆般擋住趙文淵的去路,他往東他們便堵東,往西便堵西。雖說不動手,可趙文淵若敢動手,他們也肯定不會白挨。

  趙文淵不擺平這些人,怕根本近不得閨樓。雁卿不由嘖嘖,笑道,“三叔真不容易……這可怎麼過去。”

  謝景言笑道,“這也不過尋常……我二哥哥娶親時,岳家在院裡堆了土山,讓他拿鐵鍬鏟開。二哥哥是實誠人,一個人鏟了半個晚上。”

  雁卿“呀”了一聲,這回真吃驚了。糾結了一會兒,小聲問,“就必須得自己一個人鏟完嗎?”

  “這就看……”謝景言話還未說完,忽聽到排山倒海的呼聲,隨即跟著趙文淵來接親的大頭兵cháo水般湧上去,用蠻力和人數就將遼東漢子給撞開了。趙文淵也就趁亂一鼓作氣從庭院裡穿過去。

  後頭有人追著說,“他耍賴,快把他拽回來!”

  雁卿看到瞠目結舌,又因這熱火朝天的氣氛而忍不住想跟著看熱鬧的人大笑——橫豎她三叔是過去了,不是他們吃虧。

  謝景言便抿唇道,“這就看臉皮夠不夠厚了……這種時候越實誠反而越吃虧。”如趙文淵這般,就是耍賴衝過去了,哪裡還能拽得回來?

  笑鬧間夜色就沉黑下來,華燈初上。庭院裡卻越顯熱鬧。

  鵬哥兒與鶴哥兒已上前和攔婚的人善後,安撫他們的情緒——畢竟是來接親的,若過於賴皮,將這些遼東客得罪狠了,真起了衝突,反而不好。

  所幸賀琦也不是輸不起的人。這陣仗沒起作用,也就作罷。

  謝景言見院子裡沒有會磕碰著雁卿的危險了,才有護送著她進內院兒里去。

  ……比起外院兒水泄不通的架勢,內院卻是文斗,就只有一個婦人帶著十餘名女兵守門。

  不過因陪同來接親的人大都在外院兒玩摔跤呢,趙文淵這邊得進內院兒來的,也就七八個人——又不能同女人動手。反而更為難。

  外頭人在高呼“新婦子,催出來”。那婦人聽見這上百人的聲勢,依舊不緊不慢,笑道,“聽說趙將軍在江南遇上我家姑娘,兩船隔水而對詩。趙將軍如此才情,今日何不也做一首催妝詩?許詩情動人,我家小姑就出來了呢。”

  雁卿不由扶額,謝景言也頗為無奈……人家這是在跟趙文淵算舊帳呢。

  雁卿覺著——這會兒還是讓賀姑姑出口氣比較好。

  作詩趙文淵還真不當回事,陳情也不難,就是要讓佳人息怒,這個真不保准。這些年他的感情經歷確實豐富多彩,而坊間傳說的事關他的風流韻事還要更加跌宕離奇。賀敏若真聽信或是介懷,以後的日子怕要不好過了……

  “天上多鴻雁,”他便說道,“池中足雙鯉①。十年磨一字,臨寄意恐遲。”

  那婦人聞言目光雖也柔緩下來——顯然能明白個中意味。這兵荒馬亂的年代,相去三千里,別離六七年,都不知道人是否還活著,說什麼再敘舊情?

  當年既然分別,便是不許後來了。沒有硬要人給你守貞的道理。

  不過道理是一回事,人情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固然情真意切,奈何人家要的不是他的解釋,就像想替賀敏出一口氣。

  那婦人便調皮的一笑,道,“這算什麼催妝詩啊,十年磨一字,將軍這麼好的耐性,想來姑娘慢慢的梳妝,您也沒什麼可著急的。”

  趙文淵:……等下,我非常著急啊!

  只能繼續作詩,“北府迎塵南郡來,莫將芳意更遲回。雖言天上光陰別,且被人間更漏催。②”

  那婦人又搖頭笑道,“不好。”

  趙文淵只能問,“哪裡不好?”他改!

  那婦人笑道,“如果好,我家小姑此刻就出來了。”

  隨即又接二連三用刁難人的理由將趙文淵的催妝詩給駁回去。饒是趙文淵才思敏捷,接連三四首詩做出來,也有枯竭之意了。兼不明白賀敏的心意,竟真生出種“壞了,寫不出好的來了!不會真催不出來了吧”的不自信來。

  他是有捉襟見肘之意,然而先前做的詩都可圈可點。外院兒里給他助威的人更是一聲高過一聲,院中燈明,因怕不夠亮,又點起庭燎來,火呼呼的燒著,氣氛越發的喜慶熱鬧。

  眼看著月上中天,時過三更,先前被攔在外院兒的漢子們也堵著院門開始看熱鬧。

  便聽有人說,“我們賀娘子是龍城的守灶女,若要娶她也可,你入贅到龍城吧。”這話卻說出了許多人的心聲,雜七雜八就有附和聲,顯然也有知曉他們十年因緣的人在,又道,“讓我們姑娘蹉跎了十年,做兩首歪詩就想娶到她?賀姑娘答應,我們還不答應呢。”

  趙文淵:喂,起碼四首了好吧!

  雁卿聽群情漸漸激憤,便曉得趙文淵用尋常法子是過不了關了。就悄悄戳了戳謝景言,拉著他到角落裡。

  謝景言從善如流的跟過去,雁卿便悄聲道,“我要攀上二樓去見賀姑姑,三哥哥托我一把。”

  閨樓是一棟二層小樓,底下雁卿已看過了,關得緊緊得,壓根溜不進去。就只能從邊角攀到二樓看台上。

  謝景言抬頭張望了一回,找了一番踮腳處,又比了比高度,道,“再等等……”便悄悄吩咐人,“去牽一匹馬來。”

  說話間趙文淵那廂處境已更不妙——先前強行過關,挫傷了遼東漢子們的自尊,此刻他們便有些不買帳了。

  紛紛放話,“饒你詩做得再好,不到天明別想接到人。”

  ……若真等到天明才接著人,再趕回國公府去,賓客們便要好等了。雖說刁難女婿是常態,但真被刁難得過了,也頗下臉面。

  這可是在看她三叔的熱鬧,雁卿便有些著急。謝景言看了她一會兒,便輕問道,“若換做是你,要怎麼催才出來?”

  雁卿便道,“我不用催,梳好妝就出來。”

  ——大姑娘很誠實,她要嫁人必然是她想出嫁時。既然想出嫁,自然就不會拖延啊。

  謝景言略感驚訝,隨即卻也瞭然。就笑道,“若不催妝,須沒這麼喜慶熱鬧。”

  雁卿想了想,似乎也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婚禮若清清淡淡的,也不好玩。就是要大伙兒都歡笑起來,才有滋味。為此新人讓人無傷大雅的調笑一下,也是應盡之義。

  她便又道,“那我就稍微慢些梳妝。”轉而又問謝景言,“三哥哥若遇上三叔的情形,又怎麼做?”

  謝景言微笑著望著她,“大約遇不上了。若遇上了,必是她想出來旁人卻不讓,那我就只好趕緊破門進去,將她搶出來。”

  雁卿不由就笑起來——真不愧是謝三哥,搶親都搶的這麼義正詞嚴。就道,“到時候一定要親眼去看一看。”

  這時卻又有了變故,原來是趙文淵的親朋見遼東人為難他,紛紛湧入內院兒笑嘻嘻的來給他撐腰了。

  局面已徹底混亂起來,各路人馬攪渾在一塊兒,女兵們也不吃素,擺開陣仗堵在門口。擺明了不肯讓半步。

  雁卿就輕呼了一聲,道,“壞了……”就算她賣萌打動了賀姑姑,這樣的陣勢下賀姑姑也難出來。

  她正一籌莫展之際,便聽到二樓上賀敏的呼聲,“趙將軍!”

  雁卿循聲望去,便見賀敏推開了窗子,嫁衣紅艷勝花,黑髮如緞。她右手握著團扇,卻並不遮面,正明艷帶笑的向下俯瞰著。趙文淵仰起頭,也只在對上她的目光時茫然了片刻。他們明明誰都沒說話,卻在目光相對的瞬間就已通曉對方的心思。

  趙文淵面容終於鬆懈下來,笑容重又明亮帶笑。他就踩踏著遊廊的護欄翻身跳起來,單手拉住二樓看台上的護欄,鷂子般翻身躍了上去。展臂勾住賀敏的腰肢抱起她,而賀敏也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攬住他的脖子。他們就這麼從二樓上縱身跳下來。

  一氣呵成。

  閨樓上伺候的丫鬟們回過神,追到窗邊時,趙文淵已抱著賀敏躍身跳在馬背上——謝景言遣人牽進來的馬,此刻終於到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算什麼?私奔算什麼?

  這兩個人在明媒正娶的婚禮上,眾目睽睽而又光明正大的上演了一出搶親兼私奔。

  雁卿不由抬眼去望謝景言,又笑了起來——謝三哥的辦法果然一向都是行得通的,你看她這不就親眼看到了嗎?

  謝景言也是抑制不住笑意。不過這會兒還有更要緊的問題——趙文淵下婿時反而下了岳家面子,催妝時新娘子反而主動私奔,可謂是觸犯了眾怒。稍後“障車”一節,只怕遼東賀敏的擁躉們不會再輕易放過了。

  這迎親的差事還真不好辦。

  他便飛快的探手拉住了雁卿的手,笑嘆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雁卿也反應敏捷,拔腿便跟著他向門外逃去。就在他們剛剛擠出內院兒們的那刻,後頭的遼東漢子們果然便涌動起來,接二連三有人高呼,“攔住馬車,別讓他跑了!”

  謝景言拉著雁卿從賀家逃出來,賀敏早上了七寶香車。鵬哥兒、鶴哥兒在外接應,指揮著眾人堵截追兵。

  謝景言和雁卿則翻身上馬去護送馬車。

  所謂障車,顧名思義,也就是阻攔接親的馬車,令新郎出買路錢。見者有份,誰都能攔——不過本朝早些年有搶親的風俗,買路錢也不總是行得通。近來隨著戰亂漸趨平息,風化再淳,搶親惡習也不再盛行……但誰叫趙文淵得罪了這麼多人呢?

  馬車總是跑不快,後頭很快便喊聲震天。路人也來湊熱鬧,圍追堵截,不斷有人從巷子裡衝出來攔路。

  謝景言和雁卿倒是都準備了足夠的紅包,但這光景撒錢買路,便譬如放血驅鯊,只會引來更多人攔路。等後頭遼東那些鐵塔漢子追上來,可就真要有一場鏖戰了。

  ……身後追著比接親隊伍還長的搶親隊伍,趙文淵這娶親也可謂轟轟烈烈。

  雁卿見後頭追兵如狼似虎,越來越近,覺著不是辦法——她說好了要幫三叔,此刻也就竭力開動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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