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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覺得自己耽 誤了許多功課,學業越發不及月娘精進。實則月娘的壓力比她還大,為免得在她跟前顯得孤陋,也囫圇吞棗的看了許多書,案頭常疊得滿滿當當。她同雁卿不同,雁 卿是喜歡讀書,她讀書則是為了氣質華貴、談吐典雅。不得不讀的書多了,就更多是靠毅力而非樂趣堅持。

  這一日也是不一會兒就倦怠了,看雁卿讀得津津有味,便獨自去外間竹台上打棋譜。

  竹林幽靜,一晌安然。

  杜煦跟著鶴哥兒來到西廂書房時,已是晌午偏後,斜光入戶,在陰涼的小書房裡落下明亮溫暖的窗影。月娘側坐在窗子那側,垂著睫毛專注的思索棋路。外頭天光晴明,竹林清幽。他一時就有些看住了。

  不過少年心性沉穩,待意識到,立刻就移開目光。

  朝賀已結束。家中長輩們被皇帝皇后留下議事,尚還未回來。鶴哥兒倒是下值了,正碰上杜煦來送中秋賀禮,順便也就帶他來慈壽堂書房裡取書——太夫人答應過,她的藏書杜煦可以隨時來借閱。

  雁卿在藏書室里。就只月娘一個人迎上前行禮。

  鶴哥兒對月娘不親,可又礙於太夫人和雁卿,不能明著不喜歡,乾脆便躲著她。這時候不期而遇,就不大自在。不過他不是嗜書如命的人,哪裡知道太夫人十萬卷藏書里都有些什麼,也只好問月娘,“《白虎通義》去哪裡找?”

  杜煦不免訝異——如雁卿、月娘這樣的小姑娘,能通讀五經的已是鳳毛麟角。加之今文經大都散佚不傳,如今還知道這部書的也就只有儒門子弟,尋常讀書人怕都不曾聽說過。

  月娘卻隨口便指點,“在內二間乙部,進去第三排書架上。”又差遣丫鬟去取,補充說,“最後一卷在我那裡。”

  杜煦也就不得不問,“三姑娘已讀過了?”

  月娘便笑道,“隨手一翻罷了——素來都好讀書不求甚解,過目而忘。”

  杜煦寡笑,聞言也不由莞爾,“姑娘過於自謙了。”

  他們書生見書生,心有默契,鶴哥兒卻是個大頭兵,只覺得肉麻無趣,乾脆也不攙和。

  杜煦性子不大放得開,見鶴哥兒沉默,也就無多話了。一時室內寂靜,他略覺尷尬,便踱步到窗前去。棋盤就在外頭床下,十九路黑白棋,棋子星羅密布。杜煦略覺著眼熟,細細觀摩了一會兒,便問道,“姑娘師承何處?”

  月娘道,“弈棋拜潁川周侍棋為師。”又道,“周先生說,這是他進翰林院前,同蜀郡黑石先生的對弈局。也是平生得意之局。”

  杜煦道,“黑石是恩師雅號。譙先生也是國手,執黑不敗,穩如磐石。”他嘴唇就輕輕一抿,“也有說貌黑,性如石的。旁人便稱他黑石先生。”

  雁卿得知鶴哥兒同杜煦來到,出門見禮時,便看見杜煦在同月娘下棋。

  少年精悍挺拔,少女柔弱文靜。各自沉默、思忖,以棋局手談。明明目光不相交接,卻又很和諧融洽。

  雁卿便不忍心上前去打擾了。

  杜煦確實同太子不同。

  太子頭一次見月娘就起意調戲,第二次見“月娘妹妹”就已叫得朗朗上口。這些年遇有節慶都不忘贈月娘珍珠。

  而杜煦雖得了太夫人的許可,隨時可以到西廂藏書樓借閱,卻多是輾轉請鶴哥兒幫他取書。一個月里統共親自來了兩回,遇著月娘去挑書,也是規規矩矩目不斜視的同她平淡說話。得說過於持重了,難免就有些沉悶無趣。

  偶然同雁卿說起來,月娘也默然無語。最後只道,“儒門子弟端正無邪,也很好。”

  第六十七章

  謝嘉琳入主東宮後,太子同趙家的關係也略有緩和——趙文淵同賀敏定親,而賀敏認了謝懷逸為義兄,算是晉國公一系。多少也化解了太子對他的芥蒂。

  不過趙文淵依舊對太子心懷防備,畢竟被用那種手段算計過。他這樣性格,可降之以力,卻不可屈之以詭詐。而太子行事,卻頗有些旁門左道,不似人君。

  趙文淵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該向他二哥看齊,成親後就謀一期外任,離太子遠些……

  不過想到日後伐陳,又無法下定決心。陳國雖政局糜爛,卻文化昌盛,他在江南搜羅過藏書,知道陳國皇帝宮中不僅奇珍異寶無數,更匯聚有近百萬卷書。而北朝世家多以武力起家,對文儒心有輕蔑。日後攻入陳宮,怕要劫掠燒殺。若讓書籍毀於戰火,便是時人的罪過了。

  ……若想掛帥出征,就不能安安穩穩的去地方上當親民官。還是得在朝為官。

  不過這也都是成親以後的事了。

  九月初三,賀敏的弟弟賀琦來到長安。房子早已買好,賀敏便從別院裡搬出去,回家待嫁。

  她這個人常破除陳規,可她墨守起陳規來也是有板有眼。按世俗,婚嫁前女子要同未婚夫避諱。她也果然說不同趙文淵見面,就不同他見面了。趙文淵接連吃了她好幾個閉門羹,終於稍稍有些擔心……照這個趨勢,賀敏怕是真想在迎親禮上狠狠的刁難他一回啊。

  娶親日,青廬早已搭建好,家裡里里外外都在忙碌著準備迎接新人。趙文淵這個新郎反而惴惴不安起來,平日裡他是個最能幹的,這一日卻處處礙手,接連讓林夫人嫌棄的三回,終於被趕到一邊兒去,“沒事幹就去書房裡看書去……未時再過來。”

  “未時過來?”

  “未時——到時要帶上人去催妝,你不會連這個也忘了吧?”

  趙文淵當然沒忘,他怕的可不就是這個!當年在龍城,賀敏可不是沒為難過他。他堂堂燕國公府的三公子,鐘鳴鼎食、才高品潔,跟她唱黑白臉訛詐jian商的事都做了。仔細想想,他身上每一份潛在價值當年似乎都被她壓榨利用過。

  賀敏要為難他,恐怕真能貼著底線把他的尊嚴颳得渣都不剩。

  ……大齡未婚男青年如趙文淵者,也會有婚前焦慮。

  雁卿被林夫人差遣來看她三叔,防著他臨時出狀況,就見她三叔時而視死如歸,時而還想掙扎的糾結著,還真以為她三叔出什麼大狀況了。

  待問明白了,聽他三叔講述當年怎麼被賀姑姑壓榨油水來重建龍城往事,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

  不過她最喜歡她三叔,也不可能對他的焦慮無動於衷。想了想便道,“那我跟你一道去迎親吧……若賀姑姑就是不肯出來,我就偷偷溜進閨房裡去,幫你說好話打動賀姑姑。”

  趙文淵:……就靠你?

  想了想就道,“你去?那還是少說話,多裝可憐吧。比起口才,你的臉面還更能賣一賣好。”

  雁卿承認自己嘴笨,也不以為忤,信誓旦旦的點頭,“那我就去賣可憐。哎,誰叫三叔沒別的辦法了呢?”

  趙文淵:……喂,怎麼聽著向我在賣侄女兒啊!

  向林夫人打過招呼,雁卿就換上男裝,打扮成一個眉目如畫的小公子。

  林夫人是懶得同這叔侄倆費口舌了,便叮嚀鵬哥兒、鶴哥兒,“看好了雁丫頭,別弄丟了她。”

  雁卿:……

  趙文淵的迎親隊伍也多是從他的狐朋狗友里拉來的,都是膘肥體壯的大頭兵,嗓門夠高。他的思路也很正統,吵也把人吵出來。除此之外還有三個素來不怎麼和他論輩分的小輩——鵬哥兒、鶴哥兒和謝懷逸他兒子謝景言。

  雁卿跟著趙文淵出來,謝景言也是一眼就看見她。所幸並未叫破。鵬哥兒要幫著趙文淵管著迎親隊,不能隨時跟在雁卿身側,謝景言便默不作聲的驅馬至雁卿身邊,同鶴哥兒一左一右的護持著她。

  鶴哥兒知道謝景言對雁卿的心思,早就死防著她,便要插進他們之間。謝景言也不同他爭,只抿著唇一指雁卿的另一側。鶴哥兒遲疑的扭頭去看,就見一個絡腮鬍子的肥壯大兵正同雁卿搭話,“小兄弟生得跟個女人似的哈哈哈,帶把兒了嗎?”

  鶴哥兒風一般的就殺回去,一眼瞪過去,“這是我家老三,我阿娘的心肝寶貝兒!”

  肉山似的漢子竟抖了一抖,噤聲趕緊離遠些——林夫人的彪悍之名,在軍中比長安傳得更兇殘百倍。

  雁卿還惋惜呢,見他躲得跟老鼠躲貓似的,只好回頭問三哥哥,“把兒是什麼?迎親要帶嗎?”

  謝景言:……

  鶴哥兒又一眼瞪過來,謝景言就又抿了抿唇,笑道,“不用,他和你說渾話呢,別理會。”

  意識到她竟是拿渾話來問謝景言,雁卿臉上就一熱,不再做聲了。

  因這窘迫,也就記起謝景言上回對她說過的話。她雖未細想,卻隱約也有些明白——謝景言是不願意讓她當哥哥、同鵬哥兒、鶴哥兒一般看待的。

  越發不知該怎麼同謝景言搭話了。

  謝景言等了一會兒,便笑道,“不說旁的,你怎麼也跟來了?”

  雁卿道,“我來幫三叔迎親。”鶴哥兒插嘴道,“你是跟來看熱鬧的吧!”雁卿便也笑著承認,“順便看熱鬧的……”她急於打破尷尬,忙接著說,“我活到這麼大,還是頭一次來迎親呢。三哥哥以前迎過親嗎?後頭都要做什麼啊?”

  謝景言待要說沒有,似乎又有哪裡不對……

  雁卿見他待答不答,越發不知如何是好。而謝景言見雁卿滿臉通紅的侷促著,便又一愣……才要說什麼,後頭便響起震耳的鼓吹曲來。

  迎親禮上自然有熱鬧喜慶的樂曲一路相伴。

  這會兒說什麼都聽不見了,謝景言便也釋然,笑道,“還遠不到我迎親的時候呢。”

  ☆、96第六十四章 下

  一行人伴著催妝曲一路至城郊,賀家的房宅前。

  歷來催妝都在黃昏時分上門。這一日天好,近晚十分鋪起了紅霞,長安近郊秋葉勝花,明黃重紅,絢爛多彩。天地輝映,只見一片明燦之色,且暖且喜慶。

  近百人就在門前簇擁上來,樂人吹奏起催妝曲子。迎親的七寶香車也已備好,趙文淵不得不鼓足勇氣下馬上門。

  進了門第一步便要下婿。顧名思義,就是給新女婿來個下馬威。方法也十分樸素——劈頭蓋臉的刁難、欺負一頓,實在想不出花招折騰人,直接上手扑打也可。

  謝景言見識過遼東的民風,心裡隱約有數,便輕輕拉住了雁卿,道,“跟在後頭,別往前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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