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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催馬上前追上他三叔,道,“三叔,我有一個辦法。”

  已近黎明,正是破曉之前天色最沉黑的時候。

  追兵眼看著要趕上香車了。馬車上有人探頭出來張望,昭君帽上帷紗當風揚起來,夜色下雖看不大清,可她抬手去壓,那手裡分明正握著一把團扇。

  障車之人正怒火上頭,看著賀敏露面了,越發不罷休。催馬快趕上前。

  待繞到香車前頭去,便見一十六七歲的英俊少年居前駕車,面對這麼多人氣勢洶洶的目光也絲毫不俱,從容抬頭微笑道,“趙將軍同賀姑娘早已從別的路上離開了。”

  障車之人哪裡會信,反要嘲笑,“是你家趙將軍夾著尾巴逃了吧。”雖如此,卻也隱隱明白又讓趙文淵給耍了——人就算逃也是拐帶著他們家賀姑娘逃的,實在令人泄氣。

  那少年笑而不語,他們卻還是不死心的敲了敲車廂壁,“大姑娘,您在嗎?”

  裡頭的也確實是大姑娘,卻不是賀家的。她就探頭出來,也不說俏皮話,就乖乖的道,“賀姑姑跟趙將軍在一起,你們現在去追,說不定能在開城門前追上。”

  那少女就含笑掀起帽上帷紗。

  就算隱有預感,也還是有人反應不過來。不知是誰指著雁卿乾巴巴問那少年道,“……你們也今日成親?”

  眼看天就要亮了,這鬧了一晚上,不但沒整治了趙文淵,反而越發讓他得意,遼東的漢子們便都有些泄氣。

  不過說到底,這一日畢竟是賀敏的喜慶日子。她年二十七終於嫁得良人,從遼東遠道而來為她送親的百姓也替她高興。這一晚也都刁難過趙文淵,此刻見再無挽留餘地,心裡也是放下了一樁心事。

  看這少年少女目光清澈親切,都是毫無芥蒂的開心著的模樣,也再生氣不起來。

  也不知是誰先開始的,笑聲漸漸起來。每個人都開懷的哈哈大笑起來。

  就有人道,“大姑娘挑的人,哪裡是我們對付得了的。”“罷了,就便宜他了吧。”

  繞過一道緩坡,已可望見長安外城城門上燈火的明光。卯初時分將近,遙遙傳來擊鼓之號,沉沉的迴蕩在廣闊的天地之間。待鼓聲落下,城門便要打開了。

  雁卿便和趙文淵約定在坡下碰頭。

  雁卿已從車裡出來,便和謝景言並轡而行。

  也不知怎麼的,明明是同謝景言一道做成了事,她卻不似往常般儘是同喜同樂的心境。反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在……也不能說是尷尬,雁卿也不大明白是怎麼一種心境。

  很柔軟,很微妙,無法宣之於口。

  可又很歡喜,很滿足……只覺時光匆匆,想要腳步再慢一些,能多待一會兒便好了。

  天光乍明,坡下趙文淵已向他們招手。雁卿不由就抬頭望了謝景言一眼,謝景言也回望向她。

  曉光剎那間迸發,雁卿眼裡只有一片明晃晃的金燦。她抬手遮住眼睛。

  便聽謝景言道,“雁卿。”雁卿遮著光點了點頭,自手下頭只看到謝景言含笑勾起的唇角。他就說,“若時光再慢些,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迎親的程序參照唐詩風物誌。

  文中所引詩歌請百度……懶得標註了。

  ☆、97第六十五章 上

  若時光再慢些就好了。

  謝三哥竟也是一樣的想法。

  雁卿隱約覺著明白了些什麼,可又仿佛差著那麼一步,無法戳破。她不由就迎著光抬起頭,想從謝景言的表情、目光里讀他的心思……這感覺很奇怪,她竟忐忑的在意著,想確認些什麼。

  謝景言安靜的回望著她,溫和含笑,漆黑的眸子裡一片柔光。

  他們就這麼對視著,雁卿茫然懵懂,而謝景言耐心等待。

  這時晨風吹動,馬蹄聲近。伴著急促的一聲“雁丫頭”,鶴哥兒驅馬闖到他們之間,掃了一眼謝景言,隨即便望向雁卿,“三叔呢?跑出來了沒?”

  雁卿忙就別開頭去,故作鎮定的向下指了指,道,“喏,那不是?”

  緩坡盡頭,鵬哥兒也帶著人手趕來同三叔匯合。迎親的人手終於再度齊聚。

  賀敏收整好了,上了香車。晨光破曉,催促城門的鼓聲落下了,城門大開。喜慶的樂曲響起來。

  進城時雁卿不由自主又望向謝景言,正對上謝景言看向她的目光。雁卿心裡忽而就輕快起來,若有似無的忐忑平復,卻又起了些意味不明的羞赧,她就回過頭,不肯再看謝景言了。

  婚禮從前一夜黃昏開始,天明後又有一場鬧騰。新娘子傳席入青廬,隨後又有沃盥、對席、同牢合卺……諸多儀式。

  不過雁卿熬了一夜未睡,雖竭力維持著清醒,不肯錯過三叔的婚禮,但到底還是精力不濟,在賀敏進了青廬之後,站著便打起瞌睡來。林夫人早料知如此,及時讓人將她抱回去睡了。

  雁卿這一覺睡得踏實,待醒過來,便又接近黃昏時分。

  外間婚禮已成,賓客們正在飲酒作樂。府上僕役大半都去伺候了,沒領到差事的也多去看熱鬧,香雪居里就只有墨竹和崔嬤嬤守著她。雁卿揉著眼睛坐起來,只見光線昏黃,外頭隱隱有喜樂和歡笑聲傳來,庭院裡卻寂靜少人。

  她倒也不覺得寂寞,只是立刻就想起三叔的婚事,急匆匆的就掀了被子跳下來。

  墨竹早聞聲進來,伺候著她洗漱乾淨,先上了碗糯米粥讓她墊墊肚子。又細細的給她梳妝打扮。

  這是要去見她三嬸,自然要打扮的白淨漂亮,討人喜歡。因此雁卿雖很著急,然而問明白還沒開始鬧房,便也不催促。

  她得意歡喜溢於言表,無憂無慮的挑選、把玩著髮簪、絨花,哼著小調子依次遞給墨竹。近兩年幾乎已不見她這樣孩子氣的神色,崔嬤嬤便笑道,“大姑娘今日真是開心。”

  雁 卿便笑道,“昨日鬧的盡興。”便一件件數給崔嬤嬤聽,然而說到一半,忽的意識到自己似乎滿口都是三哥哥。偏此刻正說到遼東人中計,追上了她和謝景言這一 節,就又記起他們將她和謝景言當成一對兒時說的話來。當時聽著只覺他們誤會得好笑,此刻卻不知怎麼就懊悔、尷尬起來了。

  仔細在記憶中確認她確實否認了,說“這是我三哥哥,今日就我三叔和賀姑姑成親”,才稍稍鬆懈下來。

  然而片刻後又想起謝景言的話,“我姓謝,而你姓趙”,便知道自己無意中又說錯話了。

  不過這也是小事——謝三哥必然知道她的本意,不會為這種失言就生氣。而她日後也確實該注意,不能再理所當然的將謝三哥同大哥哥二哥哥一樣看待了。

  她身旁月娘、元徵都是敏感之人,她一貫謹小慎微、自我省察。俯就多了,難得輕鬆自在起來,便更覺得謝景言容易相處。

  這一段她卻不想同旁人說,便含糊的一帶而過。倒叫崔嬤嬤和墨竹莫名其妙,明明說得好好兒的,怎麼忽而就美滋滋的不肯多說了?

  不過此刻墨竹已給雁卿梳好了頭,雁卿也肯定說不完了,崔嬤嬤便不多問,只示意雁卿起身,為她更衣,帶瓔珞。

  將玉雁給她掛上時,崔嬤嬤便又叮嚀,“慶樂王府世孫來尋了您兩回。因您還睡著,便不好讓他進來。想來他還在前庭吃酒,您別忘了差人去問候一聲。”

  雁卿臉上的喜悅便褪去了。

  並不是見著元徵不高興,而是因為見著元徵同時也意味著不得不面對許多煩惱的事。她無法以純然的歡喜來期待。

  不過也不能總是逃避——難道她打算一輩子都不見元徵了不成?

  便說,“下回記著要叫醒我,早些告訴我。”

  雁卿再不能從容悠然的打扮,略一平順衣裳,便匆匆出門去……連著兩回被拒之門外,以元徵的敏感,不知又要腦補出些什麼。他是容易自傷自虐的心性,她得趕緊去解釋誤會才成。

  出了香雪海便是一片梅花林,梅花樹種在一片緩坡上,濃秋淺冬時節,樹葉早已落盡,只留稀疏遒勁的枝幹。風裡沁著涼,天地且乾淨清冽。雁卿乍睡醒出來,一時也覺著清寒。

  而那駐足在梅花林里的身影,卻還更加寂寥清冷些。

  雁卿卻也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她忙喚道,“七哥。”

  那身影略一頓,方緩緩的回過頭來。

  雁卿對上他的目光,便明白今日要有許多話說。她便回頭對崔嬤嬤和墨竹道,“你們先過去吧。”崔嬤嬤卻還遲疑,雁卿便道,“那是七哥,不要緊的。”

  崔嬤嬤便道,“看這風,夜裡怕會很冷。我回去給大姑娘找披風來,大姑娘有話便快些說吧。”就帶上墨竹回了香雪居。

  元徵還在坡上站著,雁卿便拾步上前去找他。

  元徵平靜冷漠卻又瞬也不瞬的望著她。待看著她近前至觸手可及的距離,才別開頭去——緩坡那頭便是小軒湖,日頭已下西山,湖水濃碧寂寒。他就看那一無可看的小軒湖,分明就是拒人千里的姿態。

  雁卿便又叫了一聲,“七哥。”

  元徵便道,“你又何必勉強自己來見我?”

  雖雁卿料想到他生氣了,可元徵素來寵她,從未用這麼重的口吻同她說話。她便有些懵,忙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昨日跟著三叔去接親,一夜沒睡,今日實在撐不住了。並不知道七哥來尋我……”

  元徵便冷笑道,“是嗎?我還以為你再不想見我了。”

  雁卿便著急起來,“這又從何說起?”

  元徵這才回過頭,唇角分明是冷嘲,眼裡卻紅熱,“這半年裡我一次次的找你,你若不是要同我絕交,何以次次躲著我?”他便說,“若不想見我,何不直言相告?我自認不是什麼糾纏不休之人,不必你費這般心思驅趕!”

  雁卿還是頭一回被他這樣指責,瞬間就濕了眼眶。

  她也不知該怎麼辯解——可她也是真心沒有要同元徵絕交乃至疏遠的意思,就只是不知如何是好罷了。沒料想元徵會這麼惱怒——可她也不能躲避,若這會兒回身走了,誤會便再不能解開了。

  “我沒有那個意思……”她就低聲說。

  此刻若手忙腳亂的解釋,只會讓元徵覺著她又找藉口。她也不想流露出委屈來,免得更激起元徵的情緒,便垂下眼眸來,先探手拉住了他的衣襟。

  這也就是服軟、認錯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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