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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謝景言避免與她親近,也是守禮之舉。

  可雁卿還是感到不大自在……她覺著先前謝三哥對她好,是因為他們情投意合,又不是因為她不會嫁人。如今卻因她要嫁人便疏遠她,都不像謝三哥的行事了。對她也很不公平。

  這一件,下回見面,她也要仔細的和謝三哥說清楚——就算日後她成了親,她也還是她啊。究竟會有什麼不同?

  雁卿胡思亂想著,只覺得越發茫然了——她其實還是沒有準備好的,只因林夫人忽然蠻橫的要她斷絕同元徵的來往,紀雪又透露了同元徵說親的消息,逼得她不得不過早面對自己對元徵的感情。雖一往無前的堅持到底,可如今終於也到了她來直面這結果的時候。

  慈壽堂送信來讓雁卿過去時,雁卿正在松濤閣內讀書。

  除了心事繁雜,這陣子她手頭的瑣碎事務反而並不多——也是忙過了春分演武那陣子的緣故,如今府上無太多事。

  雁卿便闔了書本起身,隨明jú一道往慈壽堂去。

  “是慶樂王府上元世子來了。”府里大都知道雁卿同元徵要好,向她解釋的時候,明jú也笑盈盈的替她高興,“太夫人說你們兄妹有些日子沒見了,特地來喚您過去呢。”

  雁卿腳步就猛的一頓。

  是七哥來了。

  最先感到的是歡喜,有那麼一瞬雁卿幾乎忘了這些日子諸多煩惱。終於,終於又能見著七哥了。

  可是,怎麼會這麼快……

  隨即她心裡便起了退縮之意。並非動搖或是反悔,只因三叔同樓姑姑的事,她還沒想好該怎麼問七哥——萬一七哥承認了,他們就只有絕交一條路可走。萬一是林夫人誤解了七哥,以七哥之敏感驕傲,怕也會很受傷害。

  “大姑娘?”

  聽聞明jú喚她,雁卿才又回過神來,忙解釋,“想到些旁的事……不當緊。”

  縱然煩惱,可七哥既然來了,她就不能再退縮下去了。不論林夫人還是七哥那裡,總要有一個交代。

  已是初夏時候,慈壽堂里花木蓊蓊鬱郁,繁茂的花樹樹冠層疊高下的遮擋著,屋內的聲音便傳遞不大出來。

  雁卿只見庭院清幽寂靜,不聞裡間交談聲,心裡越發不安。而明jú又將她引向西廂書房——竟不是太夫人平素起居、待客的正堂,可見太夫人這邊待元徵也確實已疏遠了。

  雁卿就在書房外頭遊廊前停住了腳步——遊廊前種了半爿竹林,翠竹參天蔽日,濕氣所聚,青苔暗生。那南北向的遊廊盡頭掩著一扇門,推門進去,便是書廳。書廳內卻並不昏暗,因南面向陽處開了一扇極開闊的窗子,窗外延伸出一處平台,可容天光洞入。

  雁卿抬手推門,門開時有風穿戶襲來,那洞明的窗前有人聞聲回過頭。目光相遇,便有片刻寂靜。

  是元徵。

  經年不見,再相逢時何以相對?唯有淚眼與淺笑罷了。

  也就是看到他的時候,雁卿心中的煩悶不安便盡數沉澱下來了。七哥模樣變了許多,褪去青澀,他的眸光更沉靜雅重。明明就是同鶴哥兒、謝景言一個年紀的少年,卻又有截然不同的氣質……反而越發襯得她像個不經世事、不解煩憂的頑童了。

  可七哥就是七哥。

  雁卿攬裙行禮,原本該碰面時互相問候的時候,元徵卻已迎上前來,道,“雁卿……”

  他幾乎就要握住雁卿的手,書廳里侍奉茶水的丫鬟反應敏捷,立刻便託了茶盞奉上來。元徵才回過神來,停住了腳步。

  雁卿便也道,“七哥。”

  四目相對,都有無數的話要說,卻又都不知該怎麼開口。

  元徵望著她的目光過於熱切了,雁卿竟從羞赧中生出些畏縮來。便不能抬眼。倒是立刻就想到——她還沒見著太夫人,忙四面尋找。便又有丫鬟上前解釋,“太夫人午後乏倦,已回房歇晌去了。世孫要借書,太夫人說盡可自便,若有尋不到的,詢問大姑娘便可。”

  雁卿便點了點頭。道,“七哥想看什麼書?我帶你去取。”

  元徵又凝望了她片刻,才緩緩的說,“《水經注》。”

  ——當年他們在蘭雪堂中一道讀《水經注》,定下了三峽之約。元徵手頭就有原本。

  可雁卿也不曾質疑,只道,“七哥稍待,等我去找來。”

  這本書雁卿時常誦讀,便疊放在書廳案頭。雁卿上前翻取時,元徵就跟隨過去。書案當窗擺設,那窗子落得矮卻開得闊,窗外便是風景。翠竹山溪交相輝映,編竹為矮台錯石成野橋,滿眼都是青翠的柔光。他們就在那窗前抬手按住了同一卷書。

  雁卿垂眸不語,元徵便說,“不必了,我不是來找書的。只是很久不見了,我來看你。”

  雁卿忽然間無言以對。

  她問不出口。在慈壽堂里原本也不適合質問——只要她還不想將林夫人的懷疑宣揚到太夫人的耳中。

  她設想過很多次同七哥久別重逢的場景,可林夫人告訴她,七哥也許妨礙過三叔的姻緣。她又設想過很多次自己質問七哥的話語……可七哥說,“很久不見了,我來看你”。

  為什麼不能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問候?

  他們之間的情分究竟為什麼會變得這麼難以啟齒和維護?她這麼努力的想要取得她阿娘的認可時,七哥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啊——難道真的就只是她阿娘的誤會和偏見嗎?

  雁卿難過的同時,也終於感到倦怠和疲憊了。

  她答道,“我也很想念七哥。”窗外景明,她的心情卻晦暗沉重。她便將書推給元徵,仰頭望著他,“書已找著了。七哥還有旁的事對我說嗎?”

  元徵到此刻才察覺出她心境的變化,一時就只定定的望著她不說話。

  雁卿便不閃不避的回望過去,她明白自己應該直言相問,否則也許七哥會不明白她所指為何。可就如元徵能讀懂她說不出口的話一樣,她也總能讀懂元徵細微的心境波動——元徵目光里一閃而過的動搖,並沒能瞞得過雁卿。

  那是心虛。

  雁卿腦中霎時就是一片空白,原本想要追問的話也再說不出口了。

  ——七哥做了需要瞞著她的事。

  一旦她追問他十之八九會向她坦白,可雁卿已經不敢問了,因為一旦問了便再也收不回。

  她垂下目光,避開了元徵的注視。向後退了一步。

  元徵緊跟著便追了一步,道,“你想問哪一件?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若一件件說起來……”

  雁卿便道,“七哥是否知道,皇后當初化名作賀祁。”

  元 徵略頓了片刻,才道,“在你說之前,不知道……早些年我在守孝和養病,府上的交際都輪不到我來處置。你也明白我的性子,不相干的人我從不上心。待到後頭我 開始管事了,皇后又已貴為六宮之主。便從未打過交道,自然更無由得知。”原本前傾的身體站直了,他無意中表露出來的迫切和緊張一時消散了,聲音里果然便流 露出些脆弱的自嘲來,“不過現在我明白了,采蘩祁祁,薇亦柔止……她的妹妹化名是賀柔?”

  雁卿不語,元徵便輕聲道,“是我失察了……你生氣也是應該的。”

  雁卿心裡只是難受……她終究還是避重就輕,沒將該問的話問出來。如今元徵如她所願否認了,她卻半點都沒感到慶幸。

  “我不是故意的。”元徵又說。

  雁卿糙糙的點了點頭,生硬的微笑起來,“嗯……這我就放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家裡來客人了,今晚就沒有單章了。

  ☆、89第六十一章 上

  明明終於見過面了,雁卿卻覺著比見不著時更低落。

  直到元徵告辭離開,她都沒能將心底的疑問說出口。

  懷疑總是在暗處悄無聲息的成長,一旦埋下了種子,就再難以根除。雁卿知道自己不該逃避,可她只是無法下定決心將真相弄明白。

  元徵似乎也意識到些什麼,不久便通過世子妃邀請雁卿去府上做客。

  因入夏後太夫人身上便有些不大慡利,雁卿同月娘一心侍奉在側,便以此為藉口拒絕了。

  倒是太夫人看出她的心結來,這一日用過了湯藥,忽然便對雁卿道,“遇上自己喜歡的人,有些事該裝糊塗就裝糊塗吧。”

  雁卿臉上緩緩的漲紅了,也不知該如何答話。太夫人看她這反應,臉上也不由就帶了笑意,又道,“真是個孩子。”

  太 夫人似乎已什麼都知道了,思及此,雁卿也是又羞愧又難過,越發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太夫人便接著說,“你這個性子的小姑娘,越對自己喜歡的人就越是求全責 備。可男人哪有沒毛病的,總有那麼一兩處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就是你太公那樣的完人……”追憶起往事,太夫人也不由失神了片刻,方道,“也有不夠豁達的毛 病。jian佞逼死你曾祖父,他跟著就悲憤吐血身亡,將自己生生給搭進去……”說著便已傷神。略緩了一會兒,才又笑起來,“這麼烈的脾氣,可想見平日裡有多要強 了——若不留神同他爭吵起來,他必窮根究底,都不知有多討人嫌。”

  雁卿出生時祖父早已去世,自然毫無印象。然而太夫人極少對雁卿提起往事來,這一日卻似乎起了談性,雁卿便也順著她的話,道,“那阿婆為什麼嫁給太公啊?”

  太 夫人笑道,“喜歡他唄。他這個人就是軸,也就那麼幾件事不肯讓人,其餘的卻不大計較——頭一回去我家,我頑皮給他上了一盤澡豆,他就把澡豆吃光了。洗澡的 時候故意拿破衣裳給他換,他也大大方方的穿出來……平日裡玩鬧逗弄他,他也一次都沒惱火過。”明明是她自己說人不好的,雁卿順著問了,她卻又與有榮焉的替 亡夫分辨起來,笑道,“單看這些事,就和個田舍翁似的。然而論說才性,他卻是真的睥睨一世。別看我是公主之女,可當初嫁給你太公,也不知羨煞了多少姑娘 ——你看你三叔夠聰明的吧?還遠不及你太公一半呢!”

  雁卿便睜大了眼睛——三叔已是她所見最博學多才的人了,天下的技藝就少有他不會的,原來竟還不及她祖父一半聰明嗎?

  太 夫人見她流露出崇敬的神色,才滿足了。就又將話帶回去,“真正不做錯事、挑不出毛病來的男人,反而往往天性涼薄。豈不聞‘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人一 旦喜歡上一個人,就容易做錯事、說錯話。性情中人遇上了性情中人,自然時不時就有些不虞之隙,求全之毀。你生氣歸生氣,可也不要動不動就要斷絕往來,該聽 他解釋時,還是要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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