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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夫人就又一笑,“十二歲就掌管慶樂王府的人,他不知道的事未免也太多了些。”見雁卿難過又窘迫,偏偏就是不肯附和的模樣,林夫人也不由嘆了口氣,“前日皇上還同你三叔提起此事,說‘女生外向,有從夫之義,大可不必在意出身、宗族’,分明就是針對此事,有心令你三叔娶了樓二。可太子同皇后已然勢同水火,你三叔豈能娶皇后的妹妹?若不肯,又該用什麼理由回絕?”

  雁卿沉默不語——縱然她有心向著元徵,可也不得不埋怨元徵失察至此。

  三叔同樓姑姑這段往事,明著暗著已經給三叔添了太多負擔和麻煩了。縱然三叔不計較,可也不能仗著他心性朗闊就可著勁兒欺負他啊。讓他娶樓姑姑的妹妹,這算什麼!

  便問道,“三叔不會真的……”

  林夫人笑道,“還知道你三叔,也不枉他那麼疼你。”雖忖了雁卿一句,卻也知道這丫頭同趙文淵最親近,對趙文淵的親事也最掛心,到底還是不忍她焦急,便道,“自然是回絕了,你三叔他何嘗還肯再娶樓家人。只是回絕了皇帝的提親,也不知還有誰敢再給他做媒。”

  雁卿才鬆了一口氣。一懸一落之間,思緒倒是更清醒了些,便道,“這件事是七哥做錯了,可也只是無心之過。阿娘說七哥從中作梗,拆散了樓姑姑和三叔,卻只是揣測罷了——莫說陛下遇上樓姑姑是不是有人設計,縱然是,又有誰能左右得了陛下和樓姑姑的心思?這一件大可不必怪罪旁人。”

  林夫人也只是一笑——雁卿心思單純,不明白樓蘩那樣的美貌才情對男人而言意味著什麼,也不明白皇帝的權勢對飽受欺凌的女人而言意味著什麼。是以她不懂人心也能算計。

  林夫人自己識人不明,並不想歸罪旁人。可被人用陽謀算計,也不可能不惱火。若真是元徵做的,那他洞察人性的本事顯然遠遠超出他這個年紀的必要,正該是雁卿這樣的姑娘敬而遠之的。

  “縱不算這一件,慶樂王府扶持樓宇,與太子暗中為敵,所圖謀者也必不在小。你阿爹是太子之師,莫非你不明白自家立場?”

  雁卿便又問,“阿娘又為何說七哥扶持樓家?”

  林夫人道,“樓宇是慶樂王引薦給天子的,這重門生關係甩不脫。”

  “為朝廷舉賢,不避親仇,不見得就是為了培植黨羽啊——何況七哥不曾出仕,王爺也賦閒在家。”雁卿還試圖講理。

  “開府建牙,自選僚屬的王爺,那來的賦閒在家一說?便是我們這樣的人家,因屯田養兵,縱然無官無爵也無人敢小覷了,何況是列土之封的郡王?”林夫人還真不怕雁卿和她比口才,比見識。不過她也自知這是強詞奪理——慶樂王賦閒是真,元徵不安分也只是她捕風捉影,尚還抓不到把柄。便又道,“元七怎麼想不重要,太子是否懷疑他,才是關鍵。”

  雁卿忍不住便嘀咕了一句,“那個人不講道理,連三叔他都懷疑呢!”

  林夫人就給噎了一句——太子軸起來敵我不分這點,也很令她不耐煩。雁卿這句還真駁到點子上去了。

  便道,“這是兩回事。”

  雁卿也沒爭執下去,只道,“阿娘關著我的緣由,我已明白了。可阿娘指控七哥那些事,阿娘自己也不敢說就一定是七哥做的吧?憑這些就不許我和七哥來往,我心裡不服。”

  林夫人略有些哭笑不得,“就憑太子厭恨他這點,你便不該同他往來。”

  雁卿不滿的嘀咕道,“阿娘自己還同世子妃親厚呢。何況分明就是太子不講道理,早些年他還厭恨咱們家呢!他這個人喜怒無常,你都不知道那句話得罪了他,就讓他厭恨起來。若都阿諛順承著他,親朋間就都不必往來了。”

  這話雖說得賭氣,卻真將太子的性情點得透透的了。太子豈不就是希望人人都是孤臣,互無私交往來,唯一黨同之處就是都向著他?這實則也是天下君王共同的心愿,只不過君王也有如今上這般器量恢宏者,也有如太子這般猛貪而戾的。

  而八姓之家都不是愚忠之輩,在皇帝跟前自保的手段,絕不可能是阿諛順承。據理力爭、相互制衡的時候反而更多。只是太子性情頗有些無法無天,登基之後怕不肯再讓情理、規矩約束著,還不知會怎麼折騰。

  是以莫說慶樂王府沒什麼異動,就算真的有,但凡不悖國法綱常,林夫人便不可能為太子無根由的厭恨,就斷絕一門世交。

  ——同慶樂王府比起來,太子才是更靠不住的那一個。

  林夫人希望雁卿遠離元徵,實則同慶樂王府的動向、太子對元徵的觀感無關,只是一個母親的私心罷了。

  “你是非要向著元七了?”

  “阿娘!”雁卿是真不明白,這件事上她阿娘為什麼這麼不講道理,“我和七哥再要好,也越不過您和三叔去呀!可我們畢竟從小玩到大,您要讓我承認他不好,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啊……”

  畢竟管了小一年的家了,總算知道爭執解決不了問題。便又將情緒壓下去,上前拉了林夫人的手半跪下來,仰著頭懇切的請求道,“您這麼生氣,七哥定然是有做得不妥當的地方。朋友有過,則忠告而善導之,不可則止——就讓我問問七哥究竟是怎麼回事,若是誤會我就勸勸他,若他真做了不能原諒的事……”雁卿就頓了頓,漆黑的眼睛裡也蒙了水汽,卻依舊咬定了,將話說出口,“我也不會自取其辱,定然是要與他絕交的。”

  林夫人不由就嘆了口氣,“……值得嗎?”

  雁卿點了點頭,“嗯,那是七哥。”

  雁卿從林夫人房裡出來,只覺得心亂如麻。踩著卵石小徑一路往前,穿過竹林、花樹、籬笆牆,忽而腳邊躥出只黑背雪肚的兔子來,差點被撞著才回過神來。聽聞鳥雀鳴叫,見亭台幽靜、花樹燦然,意識到自己竟是無意中走回慈壽堂來了。

  庭院裡海棠綻放,當中有兩株素白花團開滿樹,當風洋洋灑灑搖曳如雪的,正是當年清風觀里送來的兩株。

  月娘就叫著“水墨”,從那花樹後頭繞出來,抬眼望見雁卿,先愣了一愣。

  雁卿俯身將兔子抱起來遞給她,那兔子沉甸甸的,她就問,“抱得動嗎?”

  月娘點了點頭,將兔子納在懷裡,垂著眼睛給它順了順毛。方又抬眼對雁卿道,“阿婆在屋裡歇晌。”

  雁卿想了想,便說,“那我等阿婆醒了再進去。”

  姊妹兩個就一道去檐下遊廊上坐著,望著揚雪的海棠花樹。雁卿先道,“記得頭一次見到這樹開花,還是在秋天。如今總算是知道該在春天開了。”

  月娘道,“秋天開也沒什麼不好的,反而奇貨可居。”

  雁卿道,“可秋天花開一季,便趕上寒冬,轉眼就子實凋零,終究是不合時宜的。”

  月娘出了一會兒神,才說,“總算是趕上那場繁華,沒有默默無聞。”

  雁卿知曉她最怕平庸貧賤,兼此刻自己也心事重重,便不答話了。只扭頭又看了看月娘懷裡的兔子——如今月娘抱著的其實早已不是最初的那隻,“水墨”這個名字卻留下了。雁卿猶記著當初七哥送來了水墨,月娘挑中的是雪團。如今雁卿不養了,她養的卻是“水墨”。可見當日養雪團真的只是怕雁卿“喜新厭舊”,打從心底里,月娘喜歡的還是水墨。

  遇上七哥的事,月娘總是口是心非。明明挑兔子的眼光都一樣,心思更是如出一轍的敏感多思,就是極相似的兩個人。卻又仿佛有根深蒂固的偏見和反感。

  ……

  雁卿胡思亂想的走著神,忽就聽月娘問,“阿姊是有心事嗎?”

  ☆、86第五十九章 下

  雁卿自知瞞不過她去,便道,“同阿娘說了說七哥的事,心裡略有些煩悶。”

  月娘垂眸摸著兔子的背,果然就微微蹙起眉頭來,道,“元世子不好。”

  一個兩個的都同她說元徵不好,雁卿也不知該感嘆七哥人緣差勁,還是惱火家人對元徵的偏見。她這一日確實是沒力氣爭辯了,也只悶悶的應了一聲,“嗯。”

  月娘陪著雁卿一道出神。她越長大便越喜怒不形於色,前些年因私下收了太子一塊兒玉便魂不守舍的情形,如今只怕是不會再有了。雁卿看不透、也沒心思琢磨她的心事。

  思量了多久,月娘又開口道,“他看姐姐的目光……”雁卿依舊神遊天外,聞聲只茫然的望過來。月娘話就卡住了,好一會兒才又垂下目光去,對雁卿道,“總之姐姐要留神——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無。”

  這 話說得吞吞吐吐,頗為誅心。雁卿心下不悅,可對著月娘也從來都發不出火氣來。悶悶的緩了一會兒,才又道,“嗯。”難免越想越不開心,終究還是又多嘴道, “我記時起就認得七哥了……七哥他心思敏感柔弱,也許不那麼討人喜歡,可也絕對不會害人。你雖不喜歡她,可我認得的人里,實則同他最像的反而正是你。”

  她還是頭一次對月娘說重話,月娘聞言也氣怔了片刻,待要反駁,竟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道,“原來在姐姐心裡,我竟是這樣的人!”

  雁卿心裡元徵是極溫柔妥帖的人,雖是氣話,卻也毫無辱沒月娘的意思。見月娘氣惱得變了臉色,自己也跟著惱火起來——頗想反詰一句“在你心裡,七哥究竟是怎樣的人”。可又不想同月娘爭吵起來。

  便努力平心靜氣的解釋道,“在我心裡,七哥就是同你一樣的人。”

  月娘顯然也是不想和她吵的,拂衣起身,連兔子也不抱了,便逕往屋裡去了。

  月娘這一回是真被雁卿刺痛了。

  最初她不喜歡元徵,確實只是因為小孩子的獨占欲。那個時候她的玩伴就只有雁卿,且雁卿待她比都更好。忽然就冒出這麼個人來要分去雁卿的喜愛,她便如雛鳥護食般恨不能啄元徵一口,好讓元徵離雁卿遠一些。自然不可能喜歡他。

  可隨著年齡漸長,她的世界也漸漸開闊起來,尤其後來又遇上了太子,她自己便也有了瞞著雁卿的心事。雖私心依舊希望雁卿只喜愛她一個,卻已不會自私的想要霸著雁卿。

  只是她依舊不喜歡元徵,因為頭一次見面她就已隱約察覺到,元徵同她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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