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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第四十二章 中

  這一次出行,雁卿著實受了些驚嚇。

  雖並沒有向太夫人和林夫人哭訴些什麼,卻也存了一段心事。

  ——“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也是很有道理的。凡年幼時言辭笨拙的孩子,想要表達自己的訴求,可不就得加倍努力去思考和總結嗎?因不知不覺間就比旁人更努力了,自然同樣長大,心裡就比旁人更明白些。

  經此一事,雁卿也隱約察覺到,樓姑姑可能是隱瞞了些什麼。

  她還年幼,自己赤誠待人,縱然不指望人人都赤誠回報,可一無所知的就受了牽連,心裡也不會很高興。

  不過說到底,比起鬱卒不悅來,還是對樓蘩安危的擔憂更占上風些。

  入了五月,天氣漸漸悶熱起來,人便十分容易睏倦。用過午飯,太夫人先還看著雁卿月娘姊妹下棋,不多時就在檐下席榻上睡著了。

  日光透過繁密的樹蔭,篩落了一地斑駁光影。

  因棋子清脆有聲,怕打擾了太夫人的午休,姊妹兩個便都不下了。

  出慈壽堂往西南去有翠篁園。竹林清幽寧靜,林下設木樁為桌椅,鋪上軟軟的蒲糙席,又涼快又潔淨。姊妹兩個就將物什都挪過去,在那裡玩耍。

  月娘心細,早看出雁卿存了心事。

  雁卿畫著圖樣鑽研怎麼做摺扇時,月娘就開口問道,“阿姊這回出門,是遇見什麼事了嗎?”

  雁卿手上就一頓。沉默了片刻,還是向月娘和盤托出了。

  月娘聽說雁卿在馬場上遇見劫匪,就先嚇了一跳,道,“日後阿姊可不要再去了!”

  ——她心裡大家閨秀本就該是幽嫻貞靜的,雖不至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像演武場、馬場這些男人出入的地方,還是得刻意迴避。不過,林夫人是她的嫡母,雁卿是她的長姊,她們做事她也無可置喙。就不曾說什麼。

  可如今雁卿都遇到危險了,她哪裡還能穩住?就道,“那些地方本來也不該是女孩家去的。”

  雁卿知道她一貫膽小,就說:“這回只是意外罷了。雖然駭人,可也不好因噎廢食。馬和兔子一樣溫順,該去還是要去的。”

  月娘見她偏偏在“出門”一事上頑固,就很著急,“我們兩個在家裡讀讀書、彈彈琴、繡繡花,不也很有趣嗎?為什麼非要往外頭跑?”

  雁卿道,“有在家的時候,也要有不在家的時候啊。你就不想看看外頭是什麼樣的?”

  早些時候月娘是想的——可自從那回去了慶樂王府上,她便不愛四處亂跑了。

  雁卿的話她竟無可辯駁,片刻後忽就意識到——是了,阿姊和她不同。雁卿是國公府上嫡女,她的身世無可指摘。外頭的人縱然不喜歡她,可也不敢蔑視慢待她。外邊兒的世界對自己而言是風刀霜劍嚴相逼,可對雁卿而言則不過是另一個她想去看、去玩耍的地方罷了。

  雁卿出入演武場和馬場又如何?那些存心挑剔雁卿的人,又哪裡真有資格來挑選她?莫非他們當中還有許多人比元徵更尊貴富有些不成?

  月娘心裡莫名的就有些酸楚,覺得自己竟然替她阿姊憂心,真是自不量力。

  就沉默了片刻,才道,“外頭有什麼好看的?無非是山更高些,水更長些,人更雜亂些。我才不愛出去呢。”

  雁卿待要和她分辨外頭到底還有那些好處,月娘就打斷了她,問道,“樓家遭了馬賊,樓姑姑不要緊吧?”

  樓蘩暫時還是不要緊的。

  可要說全不受影響,那也不可能——馬場裡有人被收買這還罷了,就連她身邊僕役里也出了內賊。

  那天夜裡,要不是趙文淵提前提點和布置過,只怕就真有馬賊闖進她的臥房了。

  回想起來樓蘩依舊後怕。雖早料到有人會無所不用其極,可依舊沒想到原來要收拾她,竟根本就不需要什麼詭譎的計謀、嚴密的布局,甚或不需要碾壓她的力量。就只需讓隨便哪個男人來將她玷污了即可。

  她甚至可以想像,一旦讓他們得逞,樓家族老們立刻就能以她失貞為名,隨意擺布她的婚姻。家裡有姑娘被男人入室玷污,她的姑姑和妹妹日後也難在長安立足了。

  而現在他們雖沒有得逞,可偏偏讓趙家撞見。趙家是否還願意和她議親,樓蘩也已十分不確定了。

  無論如何,將趙文淵和雁卿牽扯進來,樓蘩姑侄都要給人一個交代。

  因此,這一日午後,樓蘩便親自登門致歉來了。

  林夫人料想她也是必來的——不論是致歉還是道謝。

  與樓蘩不同,男人卑劣起來究竟有多麼不擇手段,林夫人早已經領教過了。她從來都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敵人。樓家族老會這麼對付樓家姑侄三人,林夫人雖不曾料定了,卻也曾設想過。她是有心理準備的。

  樓蘩瞞著趙文淵的事,自然也瞞著林夫人。只不過林夫人既要將她說給趙文淵,自然就精細的考察過她的家事。

  忖度著這一回樓蘩大約要言無不盡了,林夫人便將趙文淵一道喚來。又思索了片刻,也命人將雁卿帶來。

  ——雁卿有心事不說,林夫人難道就看不出來?女兒懂得掩藏了,她的心情也很複雜。不過誰家姑娘能長久的天真無邪下去?總難免要讓她知道人心惟危,行路不易的。

  雁卿既然遇上了這件事,不論她聽不聽得懂,林夫人都覺著還是該讓她知道首尾的。

  雁卿還在翠篁園和月娘說話。

  月娘也只見過樓蘩兩回罷了,已覺得她如世外仙姝般。兼聽太夫人說過樓蘩的身世,又對她心有戚戚焉,心裡就更喜歡她了。

  因此聽到樓蘩親自帶人去和馬賊對峙,難免就替樓蘩難過起來。她只聽著都會害怕的事,樓蘩竟要孤身面對。可見生為女孩兒,孤身立世總是行不通的——樓蘩的美貌才情縱然我見猶憐,可馬賊也不會因此而退。女孩兒還是要有父兄撐腰的。

  片刻後又意識到,樓蘩哪裡來的父兄?

  又聽到雁卿說謝景言和趙文淵挺身而出,前去解救。月娘不覺又憧憬起來,心想樓姑姑縱然沒有父兄撐腰,也還是有人來挺身相護的。

  她不覺就有些走神,靜靜的望著雁卿——她活了這麼大,唯一曾挺身出來解救她的,也就只有雁卿罷了。

  可偏偏頭一回雁卿挺身而出,她們遇見的是林夫人;第二回挺身而出,遇見的又是太子。結果都沒有成事。

  想想就又覺得好笑,又覺得溫暖,又有些難過。

  待聽雁卿說完了,她便握著雁卿的手寬慰她道,“樓姑姑不是沒有事嗎?阿姊和三叔也好好的回來了。阿姊該慶幸才是,就不要再多想了。”

  雁卿才知道,月娘追問原委,原來是為了安慰她的。便略有些過意不去。

  又想,樓姑姑必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只是沒告訴她罷了,也未必是故意瞞著她。她畢竟還小,誰會事事都跟她說呢?

  忽的又想到了元徵——她昨日寫信,不也沒和七哥說自己在西山馬場裡遇見的事嗎?這又何嘗不是故意隱瞞。

  便無法再埋怨樓蘩了。

  就對月娘笑道,“是啊,大家都好好的就是皆大歡喜。”也略有些不好意思,“你都看出我不高興了?”

  月娘笑著抱怨道,“阿姊都寫在臉上了,我還能看不出來?”

  片刻後,林夫人房裡便來人請雁卿過去,道是,“樓大姑娘來了。”雁卿和月娘就都一愣。月娘推了推她,道,“阿姊快去吧,我在這邊練琴,等你回來。”

  ☆、52第四十二章 下

  樓家的事其實也並不複雜。

  當年大樓氏拒絕了過繼卻又不肯與樓家決裂,並不是因為她想仰仗樓氏宗族什麼,而是因為她有想要從樓家拿回來的東西。

  亂世里,世家大族立足的根本不是學問、不是家教,甚至也不是子弟,而是部曲私兵。

  樓氏一族背棄成國公,替雍王效命,難道皇帝就不想除掉他們以絕後患嗎?

  只不過是因為樓家有兵,不能輕動罷了。

  而大樓氏想從樓家奪回來的,就是她父祖幾代人經營下來的部曲,也是如今的樓家在失勢之後賴以自保的手段。

  大樓氏對樓家的隱恨遠遠超出世人所認為的。

  並不單單因為樓家出賣了她的父親,令她家破人亡。又要活活餓死她們姊妹,迫使她們遠遁他鄉。

  ——人在生活充滿願景的時候,往往會格外的寬容,對於報仇雪恨也不會過分熱衷。回到長安後,大樓氏就只想好好的輔佐兄長,令家族再繁盛起來,好告慰她父親的在天之靈。其餘的事都無暇去想。

  但是樓家將她逼到了絕境。

  大樓氏的兄長,也就是樓蘩的父親病逝,其中另有隱情。

  當年成國公沉冤得雪,大樓氏的庶兄帶著家眷回到長安。今上念在他們一家忠君不屈,令他襲成國公爵位,有心提拔他。

  樓氏一族便將他的生母何姨娘接來,希望能與他修好——樓氏一族雖在雍王敗後立刻見風使舵向當今皇帝投誠,但連著兩次叛主的黑歷史在,誰還敢再信重之?是以樓家急需拉攏成國公的兒子替自己洗白。

  誰 知何姨娘得知樓家將自己接來的目的,麻利的用一根白綾將自己吊死了——老人雖不讀書識字,身份也卑賤,卻畢竟是伺候過成國公夫婦的人。知道兒子當初流放是 被誰害的,如今被赦免又是為了什麼。不能替成國公報仇也就罷了,哪裡還肯讓樓家利用自己,把她兒子綁在這條沉船上效命?

  樓家眼看弄巧成拙,只得慌忙將何姨娘的屍首掩藏起來。

  但到底還是讓大樓氏的兄長知道了。未及盡孝先連累生母殞命,大樓氏的兄長當即便氣急吐血。請來大夫反而更加不好,一句遺言都沒留下便急病身故了。

  彼時樓氏姑侄還不知道何姨娘的事。

  可大樓氏的兄長才和樓家接觸就吐血,屍首還沒冷,樓家就拿出宗族公議來,說要過繼孩子給他家。就由不得大樓氏懷疑,她哥哥是不是讓他們故意害死的了。

  是以大樓氏死活不肯接受過繼,且彼時就存了要讓宗族付出代價的心思。

  待將兄長好好的安葬了,大樓氏就開始調查兄長之死。

  樓家自然不會讓她安安穩穩的調查。大樓氏以一人之智力對抗整個宗族,查了四五年,才終於將何姨娘的事給查出來。又查了兩年,才終於確認,當年給兄長診治的大夫,是讓樓家給買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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