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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卿聞聲一望,見是她阿娘,又歡喜起來,又仿佛有一肚子委屈要向她阿娘傾訴。卻也沒忘了先拉起月娘的手,再向她阿娘奔去。

  元徵才伸手要扶住她的肩膀,她就一閃身就又跑開了。

  當著林夫人的面,元徵自然是不能再做什麼。心裡雖失落,卻也還是溫和微笑著向林夫人行晚輩禮。

  兩個小姑娘一左一右伴在林夫人身旁,林夫人也不偏不倚的輕輕摸了摸她們的頭頂,垂眸間儘是慈母情懷。待安慰過兩個女兒,才對元徵道,“照應兩個不懂事的丫頭,辛苦世孫了。”

  元徵聽她言詞疏離,便不大自在——又想也許因雁卿的冷落,他心裡慌亂才覺得旁人都疏遠他。片刻後才意識到,月娘嘴角都腫了,林夫人還能想不到這院子裡出了事?令嬌客受傷,也確實是他照應不周。

  忙又將竹香塢借與林夫人使用,又傳府上當值的大夫前來診治。

  林夫人也並不追問發生了什麼事,只令丫鬟們細細的幫兩個女兒重新洗漱梳妝,又親自幫月娘清理了唇角傷口,道,“委屈你了。”

  月娘對林夫人的感情是複雜的,恨有之,畏懼有之,憧憬亦有之。她是沒料想到能得到林夫人溫柔照看的,但今日出門在外,也確實只有林夫人為她撐腰、解圍。外間的人誰將她放在眼裡,乃至當個人看的?

  此刻心緒便越發複雜了。她亦不知林夫人有幾分真心,只謹慎的輕聲道,“有阿姊在,不委屈。”

  林夫人就又摸了摸她的頭髮。

  元徵便大致和林夫人說起太子的事,想要解開誤會。又再三致歉。

  林夫人也只沉默了聽著,待元徵說完了,才道,“雁丫頭是有些傻氣的,月娘又小。多虧世孫從中周旋,請不必愧疚。”

  這話說的友善誠懇,可元徵依舊能覺出裡面少了些什麼。

  他此時卻已無話可辯解了。

  便又去看雁卿。雁卿觸上他的目光,便靜默的垂下頭去。

  元徵就在心裡嘆了口氣——這丫頭終究還是生氣了。他知道雁卿一時轉不過來,她生性包容,此刻他去解釋她必然會聽從,卻未必會打從心底里諒解。時日久了,只怕就是一道隔閡。因此元徵也並不急著上前去說。

  待兩個姑娘都收拾好了,林夫人便起身告辭。

  元徵親自將母女三人送出門去,雁卿只隨著母親泛泛的向他道謝告別。這簡直比她悶著頭不肯說話還令元徵難受。元徵便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親自扶了她上車。她身上的重量承在他手臂上,那麼輕,還只是個孩子。連垂著睫毛不看人的模樣里,也帶著難得的任性。

  元徵便道,“忘了將書給你了……等我稍後差人送到府上去。”

  雁卿愣了一下,才記起今日還有這麼一件喜事。她倒誠實,臉上立刻雲霾消散,露出些羞澀的歡喜來,道,“嗯。”

  非要用外物才能買她一笑,元徵也有些無奈——難道那些書竟真比人還能討她的喜歡?

  卻還是跟著鬆了口氣,也微笑起來,“去吧,一路安順。”

  #

  回家後林夫人先將兩個丫頭送回到太夫人身旁,隨即便向太夫人請罪——無論有多少緣由,她帶著兩個丫頭出門,卻教月娘落單遇上了太子,又被太子欺負,都難免有“不盡心”之疑。

  太夫人倒不是嚴以待人,寬以律己的,只嘆了口氣,道,“非要說不盡心,也在秀jú身上。帶著她出門原本就是看中他耐心細緻,想令她護著主人周全的。哪曉得關鍵時刻她卻派不上用場?也罷,我看錯了人。就令她兄嫂來把她領回去吧。”

  秀jú哪裡不曉得今日是自己闖了禍?原本就要來向太夫人請罪的。此刻正在外間聽候處置。聽此言再忍不住哭著闖進來,跪下便叩頭,“太夫人,是我錯了,您就饒我這一遭吧!我兄嫂您是知道的,與其將我攆出去,不如賜我根繩子令我吊死了乾淨!”

  太夫人只不言語。

  秀jú又去求林夫人,林夫人曉得她的處境,卻也不好替她求情。便給翠竹施了個眼色,翠竹會意,悄悄的退出去。

  果然,片刻之後月娘便跑了進來。見秀jú跪在地上哭,就明白翠竹說太夫人要攆了她並非虛言。

  月娘其實也並未覺出秀jú待她有多麼盡心來——也是秀jú自己掂不清。大約是月娘住在太夫人這裡的關係,秀jú雖跟了她,卻還是總覺得自己是太夫人跟前的丫頭。平日裡雖儘先侍奉月娘,也同情她,卻並沒有親信大丫鬟的自覺。

  然而月娘卻也自知。她本就是落難到太夫人這裡的,又沒有特別的好處,秀jú踏實的侍奉她便已是盡了本分。人心卻不是物件,拿到你這裡就一定要向著你。這是不可強求的。

  便到太夫人跟前,怯怯的叫了一聲,“阿婆。”

  太夫人便瞟了林夫人一眼——她自然瞧見翠竹出去了。

  月 娘就道,“阿婆不要責怪她了,秀jú姐姐一向待我盡心。”又解釋說,“今日也是事出突然,秀jú姐姐是臨時鬧了肚子,才去如廁。其實那個時候我身邊兒還有老媽 媽陪著呢,沒什麼可不放心的。是我太托大了,見秀jú姐姐找不著茅廁,便讓老媽媽去給她領路。我以為不過就是原地等著罷了,自己一個人也不要緊的……沒想到 就遇著外人了——真不怪秀jú姐姐的。”

  太夫人就問道,“你不怪她?”

  “不怪?”

  “還想留著她?”

  “嗯,自來到老太太這裡,就是秀jú姐姐照顧我。”

  太夫人就沉默了片刻,林夫人也道,“您看,難得月丫頭向您求些什麼。”

  太夫人就嘆了口氣,對月娘道,“我聽說世子妃是派來兩個嬤嬤跟著你,你難道一併令給秀jú帶路去了?”

  月娘便垂下頭去——她自然是故意掩去另一個婆子的輕忽,否則聽著就像是抱怨世子妃不盡心了。

  太夫人道,“你這丫頭,就光想著替旁人掩惡。”也心疼她溫柔敏感,就道,“誰的錯就是誰的錯。慶樂王府照顧不周,你不抱怨,我就想不到了嗎?”又道,“若不是秀jú將主子丟在一旁,光顧著吃酒去,何至於偏要在那個時候如廁,將主子丟給不可靠的外人照顧?”

  月娘便不知該怎麼說了。

  太夫人就道,“你也要有主子的自覺,該賞則賞,該罰則罰,方能立起規矩來。縱然要饒她,也要令她知道哪裡錯了。否則她還會再犯。”

  月娘便屈膝道,“孫兒領下教誨了。”

  太夫人卻也沒再為難她,只又對秀jú道,“念在初犯,又有月丫頭替你求情,我就饒你一遭。下回再犯,定不輕饒!”

  也並不怪太夫人這麼不近人情的要責罰秀jú。

  太子可是日後的儲君——且皇帝日薄西山,雖讓白上人救回來,也誰都不曉得他還能再撐多久。皇帝又沒旁的兒子,到時候鐵板釘釘就是太子即位。

  結果雁卿和月娘偏偏就得罪了這位太子殿下。

  這世上有幾個人敢冒著與日後的皇帝做對的風險來娶這兩個丫頭?只怕她們在京城是難留了。

  太 夫人就嘆了口氣。唯一可慶幸的是,他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家——畢竟是掌兵的門閥,皇帝也要拉攏的世家。她三個兒子,大兒子趙世番是皇帝心腹重臣,二兒子 趙文華鎮守荊州。如今三兒子趙文淵也已長成,漸漸將前燕國公在軍中的舊部收攏起來。他們三個一心,燕國公府就沒什麼可怕的。

  太夫人的母親不就是前朝公主嗎,實在沒辦法了,就只好將太子也變成前朝太子——誰曉得後事如何呢?

  這驚世駭俗的想法在太夫人這裡也不過了了。她些微一想,便不去庸人自擾了。就對林夫人道,“二郎、三郎有信回來嗎?”

  ☆、第二十七章

  這些事太夫人能想到,林夫人自然也能想到。

  她卻沒太夫人那麼激進,只是想將雁卿和月娘送出京城,暫時避避風頭。

  改朝換代什麼的,那是魚死網破的退路,林夫人想的卻不會像太夫人想的那麼簡單天真。但謀廢太子一事,林夫人確實已然在考慮了。

  ——並不單單因為太子扇了月娘一巴掌,又調戲威脅了雁卿的緣故。

  元徵差人給世子妃送信後,世子妃當即便告罪送客了。林夫人去蘭雪堂尋雁卿和月娘時,正碰上太子強迫雁卿跪下賠罪。

  彼時林夫人就在竹林的那一側,因她身上衣衫顏色淺淡,元徵和太子他們便沒瞧見。

  林夫人並沒有立刻想到出頭替雁卿解圍。一來,她原本就是這麼教養雁卿的,能令雁卿自己解決時,她都儘量不插手;二來,本就不過是小孩子間爭強鬥勝,她出面反而將事情弄複雜了。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林夫人臨時想起趙世番對她說過的話,很想親眼看看太子的行事。是以就停住了腳步。

  不得不說,太子今日真是讓林夫人眼界大開。

  ……趙世番只說太子欠缺教養,叫林夫人看,他分明就是本性兇殘,又缺乏管束。

  比 起雁卿和月娘來,林夫人反而更替趙世番不安。一者,元徵明明對太子說了,雁卿月娘是“太子太傅”的女兒,太子反而更要為難她們,可見太子心裡對趙世番的隱 恨頗深。而趙世番言談之間,竟是覺著太子漸漸變好了,還是值得管教的,顯然是被太子的心計騙過了。二者,太子反覆無常,明明說只令雁卿跪下道歉,待她跪下 來卻又要打她。且他對月娘這樣的幼女都能狠下毒手,可見殘虐。三者,他的舉止看似粗魯,細品起來卻又步步為營。且最後元徵反目相對時,他能審時度勢將脾氣 忍下來,可見心思之深。

  殘忍又陰毒,若日後真登上至尊之位,還有誰能奈何得了他?

  林夫人覺得有必要就太子一事與趙世番仔細談一談。

  #

  此刻趙世番卻正在御前應答。不為旁的——晉國公要回京了。

  說 起來也真是艱難。當年滅梁一戰,晉國公也是主帥之一,梁國覆滅之後,晉國公只在長安留了半年光景,便又被派去青州剿滅梁國餘黨。剿了四五年,北至高句麗, 南到陳國,連荒山野嶺上落糙的寇匪都清理得乾乾淨淨,眼看著非回來不可了,他又自請去鎮守揚州,和陳國人打仗。

  去年秋天皇帝就宣他回朝。眼看著都春暖花開了,他才終於不情不願的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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