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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怪癖也並不是獨獨針對元徵,只不過落到元徵身上,他會做得尤其殘酷和徹底——他早早的便將元徵當作他的假想敵了。

  元徵攔下了太子,便道,“她是燕國公、太子太傅趙大人的女兒。”

  換一個人來勸,或是提旁的公侯都還罷了。偏偏是元徵拿著趙世番的名兒來壓他,太子豈會認帳?

  且他先前去尋月娘的晦氣,還不就是因為她是趙世番的女兒?此刻自然性子越發左起來,非要變本加厲不可了。

  就道,“這就有趣了,竟是太子太傅讓她來打我的不成?”

  這自帶神邏輯,連來救太子的那個不識字的太監都聽不明白了。卻也不能就這麼僵著,那太監便悄悄的來規勸元徵,“太子殿下願意這麼了結,豈不最好?就讓女公子跪下來認個錯吧,不冤。”就拿眼神指了指翠竹。

  元徵看了一眼雁卿,見雁卿倔強的護著月娘頂在太子跟前,分明就是認死理的。他從未想過竟是自己先讓雁卿去做她不喜歡的事,他想要事事縱容著雁卿,可終究還是不能。

  便到雁卿跟前去。

  雁卿目光便望過來,她看元徵時倔強里便帶了些委屈。她是覺著七哥能替她裁斷的。

  可元徵輕聲道,“跪下吧。”

  雁卿就有些愣住了。片刻後她又覺出月娘在輕輕拉她,扭頭去看時,就見月娘也是哀求規勸的模樣,“阿姊,是我連累了阿姊……我們認個錯吧。”

  偏偏這兩個人都是雁卿拒絕不了的。她有些護短,脾氣發不到這兩個人身上,變更惱怒的去瞪太子。

  那目光落日般灼熱又明亮,元徹看到了胸口便跳得激烈。一時就有些痴迷的想:這眼睛真是漂亮,真想給她剜出來舔一口,不知是不是滾燙的。便更強硬道,“你今日不跪,便別想走。”

  元徵見雁卿又要反彈,便低聲道,“他是太子,縱然是你父親見了他也要跪的。”

  雁卿聽他這麼說,才垂了眼睛——她對元徵信而不疑。既然連她阿爹都要跪拜,那她硬梗著不肯跪反而冒犯她阿爹了。

  心裡依舊不情願,可還是硬著腰杆跪了下來。

  月娘也忙跟著跪下。

  元徵才鬆了口氣,便去看太子——太子扳回一局,已得意洋洋的踱到雁卿跟前,俯下身細細的打量著她,扭著頭追看她的目光,道,“你現在怎麼不瞪我了?”

  他折磨人都講究循序漸進,逼雁卿跪下不過是第一步罷了。此刻一面看著雁卿的目光,一面就抬起腳,對著月娘的心窩狠踹下去——月娘咬他那一口,他可還沒忘呢。先收拾了月娘,也好讓雁卿曉得什麼叫害怕。

  雁卿可不懂這麼多手段。她嘴上有多遲鈍,身上反應就有多敏銳。見他要去踹月娘,一個撲身就抱住了他踢起來的腿,將他撞出去。

  踢人時原本就重心不穩,雁卿這一抱一撞就將他扽倒在地。倒沒摔疼旁的地方,就是屁股結結實實的砸在地上了——也幸好慶樂王府與旁處不同,一向不用石板鋪路,只拿青苔烘乾了鋪在地上,既防雜糙亂生,青苔得水萌發後還更油綠亮眼。便沒摔壞了。

  ——身上不疼,心裡可被挫得不輕。

  太子簡直氣急敗壞,還沒從地上爬起來,便指著雁卿道,“打她!”

  四下里人都跪著呢,且這是慶樂王府而不是東宮,誰敢打雁卿?眾人只越發垂下頭去裝沒聽見。太子爬起來便自己要去揍雁卿,卻不留神撞在元徵胳膊上。

  他惱火,元徵比他還惱火——令雁卿當他的面給旁人跪下認錯,他已十分難堪。怎麼可能容忍雁卿當著他的面挨打?

  便伸手強硬的攔住太子。那太監也在一旁連勸帶哄。

  太子闖不過去,但他此刻仇恨在雁卿身上,反而沒心思理會元徵。便隔著元徵對雁卿伸拳踢腿。

  雁卿哪裡是由著人打的性子?她敏捷,太子踢她她就拍他的腿,太子打她她就拍他的手,連格擋帶閃避,太子竟一下都打不實她。片刻之後緩過來,雁卿就拉著月娘躲到後頭去了。太子夠不著她,越發火冒三丈。

  偏雁卿見他被元徵拉住了,又開始無視他——其實也不是無視,此刻雁卿終於弄明白了,太子就是個武瘋子!不講道理亂欺負人的,且必然是盯上了月娘。便推著月娘道,“你趕緊去找阿娘。”

  月娘哪裡肯自己走?拖著雁卿便跑,“阿姊一起逃。”

  雁卿才不逃——她若逃了,那個瘋子豈不要將氣全發泄到元徵身上?雁卿算看出來了,元徵對太子絕對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任由欺負的。她得留下轉移瘋太子的仇恨目標。

  便說,“你不快走我就生氣了!”

  她生氣?太子都快氣死了!

  他素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嘗被人這樣違抗過?便對那太監道,“去傳侍衛,給我拿住她!”

  他逞凶不止,元徵終於也耐心告罄,一把將他推回去,怒道,“適可而止!”

  他素來性情溫和,因君臣之分,對太子一貫容讓再容讓。眾人竟都不曾見過他金剛怒目的模樣。此刻他發了脾氣,所有人竟都靜下來了。

  一時只聽風過竹林,蕭蕭肅肅。

  片刻後太子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明知本王的身份,竟也敢拳腳相加。以為本王微服出行就奈何不了你們了嗎?”

  最怕的便是這熊孩子搬出皇權來壓人,偏偏雁卿痴性,並不懂皇權是什麼——若先曉得她會不期然與太子遇上了,林夫人必然會教她,此刻卻是來不及的。

  先前的違抗尚可說是“不知者不罪”,此刻太子點明了,雁卿再不遵從,便少不了藐視之罪。

  可縱然雁卿再跪下請罪,太子便能放過她嗎?怕只會如對糙芥、魚肉般趁勢碾碎、宰割了她。

  雁卿不懂,元徵便只能攬下來護著她。也不去請罪求情了,就道,“臣不敢,也絕無此意!今日之事,臣不敢自辯,唯有請聖上裁決。”

  太子聽他搬出皇帝來,先還正中下懷——連太子都敢打,這不是造反是什麼?

  片刻後設想該怎麼告狀時卻忽然猶豫了——雁卿之痴能傳到他耳中,可見是有名的。一個幼女、一個痴兒,他竟與她們廝打起來,皇帝真能向著他?

  他兩股又隱隱發疼起來,想到皇帝上回打他板子,越發覺得自己今日做得不聰明。

  ……他其實也不是那麼蠢,只是碰上雁卿這個痴兒,被惹惱了一時失去理智而已。又是微服出行,身旁沒帶什麼侍衛卻要耀武揚威,豈不是就讓一個痴兒制住了?

  意識到自己此刻竟是處處被動,立時便清醒過來。

  含怒道,“不用找阿爹裁決了,本王不同女人一般見識!”然而看到雁卿好整以暇的站在那裡便不甘心,就又道,“你再跪下給本王道個歉,本王今日就不和你計較了。”

  先前也是說跪,結果他回頭就打人,雁卿哪裡還敢再信他?

  可看到元徵,想到他對太子的退讓,想到他令她跪下。遲疑了片刻,還是抿了唇跪下來。

  她跪過父母、祖母、外祖父。可每回跪他們都是歡歡喜喜的——因給長輩磕頭往往都是在喜慶熱鬧的節日裡,或是合家歡聚、久別重逢時。她便從未將屈膝同屈辱聯繫在一處。可今日連著兩次跪下,都妥協得極委屈。她心裡是不願意的。

  她跪下了,太子便覺得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再流竄,令人渾身蘇麻、蠢蠢欲動。他就又去看雁卿的眼睛,那眼睛真是漂亮,如水般純粹又乾淨。若染上屈辱的顏色,大約就更美妙了。

  他上前時,元徵又警戒起來。太子倒還會拿捏分寸,在元徵忍無可忍前停了腳步,就這麼蹲下來托著臉頰跟雁卿平實著。他便如一隻梵貓,炸起時兇狠愚蠢,一旦懶散平靜了,便又美貌惑人。他甚至還笑著,道,“我叫阿雝,你叫什麼?”

  雁卿跪著呢,只別開頭去不理他。

  他就道,“你不說?”待又要兇狠起來,可想到今日處境還是壓抑住了。便轉身去笑眯眯的問月娘,“她叫什麼?”

  月娘抿緊了嘴唇,雙手微微的發抖——不同於雁卿,她曉得權力的不可反抗。林夫人統共有多大的權力?對柳姨娘便能打殺、買賣隨心所欲。何況太子分明連元徵、趙世番都能壓制住了。

  她咬緊了牙,不肯出賣雁卿。可她太害怕了,她頭一回被人打得知道疼,又差點被太子一腳踹死。此刻對上太子那雙金褐色的眼眸,越發覺得他如一隻磨牙吮血的野獸。

  她潛意識裡竟覺得自己必定會怕的將雁卿出賣了。只覺得又恐懼,又不甘,又自厭。

  就將指甲掐進手心裡,顫聲道,“不知道……”

  可耳中聽到的卻是“雁卿”,她以為是自己說出來的,忙用力的捂住嘴。

  卻又聽到,“雁卿,我叫趙雁卿!”

  雁卿真恨不得咬太子一口——欺軟怕硬的,他就非逮著月娘去嗎?月娘才六歲!她阿姊還在這裡呢就敢欺負她。

  不想太子卻彎了眼睛笑道,“哦,你叫雁卿——”就緩緩念道,“‘雝雝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我們兩個的名字竟是一對兒的。”他目光就一深,眸中兇狠終還是流露出來,“有你落到我手裡的一天。”

  ☆、第二十六章

  太子終於離開了慶樂王府。

  元徵卻沒去護送他——好歹他也是慶樂王孫,論起尊貴傲慢來也並不比太子差許多。往常容讓太子,是因為君臣位分不得不如此。可他也是有脾氣的,此刻他心裡雁卿遠比太子重要得多,便順著自己的心去行事。

  他去將雁卿扶起來,待要俯身幫她拍去膝蓋上的塵土時,雁卿卻轉了個身背對著他。

  ——她心裡有些委屈,不太想令元徵看見。

  元徵手上就一滯。

  雁卿不想說話,就四下里忙碌。先把月娘扶起來,又去扶翠竹,連帶世子妃和元徵臨時差遣來侍奉她的下人也扶了個遍。就是不肯停下腳步讓元徵和她說一句話。

  元徵也不知該難過還是該笑她,便默默的等著她忙完——這院子裡統共才十來個人,總有她慰問完的時候。

  眼看著大家都起來了,元徵才走到她身旁去,才要開口,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喚道,“雁卿,月娘。到這邊來。”

  ——竟是林夫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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