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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句大逆不道的——趙世番覺著晉國公是在跟皇帝的命比,誰更能拖。

  倒也不能全怪晉國公。

  晉 國公生得很雄偉,高大英俊,宛若天神。當年廣陵王見了他一面,就顛搭顛搭的到皇帝跟前說,“今日見了晉國公,覺得他不是會久居人下的。臣弟不過跟他說了兩 句話,冷汗就濕透了脊背。竟不敢與他對視。威氣之重以至於此,還請陛下早做打算。”變著法兒說晉國公有“龍威”。

  皇帝並沒當一回事——畢竟是能除掉雍王的雄主,不論是才略還是氣度,皇帝都遠勝旁人。他收攏天下英雄為己用,自然不會為這麼點鬼神莫辯的事就要斬殺功臣。

  但架不住三人成虎,眾口鑠金。自廣陵王開了口,就不斷有“粗通面相之說”的人來提醒他——晉國公面貌不凡。

  不凡?快煩死了!

  皇帝便找了個頗有些名氣的相術師,令他去給晉國公看相。

  那相術師給晉國公仔細看了一番,回頭向皇帝回稟,“與他父親一樣,是戰無不勝的命格。能當柱國大將軍,倒沒看出不能言說的富貴來。”

  皇帝於是蓋棺定論了。

  而晉國公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後知後覺的嚇傻了。

  此後便寧肯常年在外打仗,也不敢在京師安享富貴了。

  是以這回不得不回京來,便很心情忐忑。

  因他久拖不回,皇帝也暗暗生疑——便叫趙世番來問話。

  晉國公的夫人便是燕國公府上太夫人的族妹。雖不是同一房的,幼時卻也很親近。晉國公的次子謝懷逸,也是趙世番的至交好友。皇帝向趙世番問話,雖是自己生疑,卻顯然也是為了釋晉國公之疑。

  君臣互相說了些開解的話——趙世番便負責將皇帝的話傳給晉國公。“去歲急宣他回來,是怕朕有萬一,也可託孤給他”云云,信不信再另說。

  趙世番並不替晉國公操心,他信皇帝的節操,也信晉國公統轄的府兵。

  他所操心的是自家三弟,出去六七年不曉得有沒有長歪——原本性子就夠左的了!

  他沒料想到,他閨女剛被他教導的好弟子給閃了一巴掌。

  等回到家,他自然立刻就知道了。

  林夫人有多開眼界,趙世番就有多目瞪口呆。

  自家的閨女的溫良純善,他最清楚不過。不要說月娘,就是雁卿這個不解時事的,待人也是彬彬有禮,溫和謙讓。趙世番完全沒設想雁卿和月娘先做錯,才招來災禍的可能。分明就是太子凶性未改。

  若不替兩個嬌嫩的女兒找回公道,趙世番又氣得哆嗦。

  待要去找公道——他又是太子的師父。教不嚴,師之惰。弟子不肖至此,分明就是他的過錯。

  趙世番氣得說不出話來,來回的踱步。

  歷來太子太傅只有反對新法被商鞅割了鼻子的,只有力保廢太子被皇帝冷藏的。有誰像他這樣,被太子親手打臉的?

  一時竟有些哭笑不得了

  #

  太子也已回到宮裡。

  以他的品性,自然是先威脅今日目睹了整件事的太監不許向皇帝告狀。

  太監哪裡敢得罪這個祖宗。幸而皇帝只是遣他去慶樂王府送信,並沒料想到他會撞上太子行兇,便沒宣他去問話。

  太子小心翼翼的著人打聽著,見到午後還沒動靜,便覺得此事大約是已揭過了。

  誰知晚間皇帝竟宣太子去陪他用膳。

  太子做了蠢事,難免心虛。進了殿便眼觀四路的謹慎戒備著。

  式乾殿裡皇帝卻正在書房翻看摺子。見太子來了,便先溫和一笑,道,“餓了?”

  太子就胡亂點了點頭,皇帝便指了指外間,慈祥的道,“朕這裡臨時有些事要處置,你先去吃吧。”

  殿內高闊,一起燈,暗影便顯得尤其黑沉且高幢。皇帝那打他時高大得無法反抗的身影,竟也看著有些老邁消瘦了。

  太子不知怎麼的竟忘了怕,一時盯著皇帝的臉,心裡竟有些陌生且莫可名狀的平靜。

  皇帝就笑道,“怎麼了,還有事?”

  太子搖頭道,“沒有。阿爹宣我來,是有什麼事要問嗎?”

  “嗯。”皇帝就搖了搖頭,“許久沒同你一道用膳,今日想陪你說說話兒的,誰知又不得閒。”又催促,“你先去吃吧。”

  太子也不知怎麼的,就脫口道,“那阿爹你快點兒,我等你。”

  皇帝倒是抬頭看了太子一會兒,見他眨著一雙金褐色的貓眼不經意流露出親近來。略一愣,就將摺子放下了,笑道,“咱們先用膳吧。”

  這頓飯皇帝吃得很舒坦——他有些明白人常說的天倫之樂了。有個懂事的兒子,那熨帖之處確實不同旁的。

  可見令趙世番來教導太子是對的。

  父子兩個聊得十分開心,皇帝還跟他說起自己年輕時出去玩耍的經歷。

  待吃完了,皇帝要差人護送太子回去時,太子忽然就起身說,“阿爹,我有事和你坦白。”

  皇帝心裡就咯噔一聲——實在是這兒子的記錄太壯觀,他自己都說有事了,只怕不是什麼好事。

  然而他今日頗有慈父之心,便依舊溫言道,“說吧。”

  太子便將今日的事簡略的與皇帝說了一遍——自然不會全說實話。

  只 道自己拉住一個小姑娘問路,不想那姑娘的姐姐竄出來,硬是說他欺負她妹妹,還將她撞倒。他很生氣,就非要令這姑娘跪下來道歉。不想這姑娘脾氣十分倔強,他 搬出太子的身份都沒令她屈服。他就惱火了……誰成想,這兩個姑娘竟是太子太傅的女兒。此刻他十分後悔,不曉得明日該怎麼面對趙世番。

  皇帝:……

  得說皇帝還是了解太子的。

  “你真沒欺負人家姑娘?”太子見皇帝眼中冷光,就縮了一縮,沒說出話來。

  皇帝見他有退縮起來,也略有些後悔。再想想,林夫人可不就是火爆不饒人的性子嗎?當年不明就裡時,連他都敢罵,以至於至今皇帝還覺著她是個潑婦。想來她的女兒也是十分不好惹的。火爆性子遇上自家兒子這混不吝的,不定還真有什麼誤會。

  便也不一面倒的追究太子的過失。只與他說道理,“白龍魚服,豫且she其目。這個典故你知道嗎?”

  太子這半年裡被皇帝拘著讀書還真不是白讀的,他知道這典故——是說有條白龍化作鯉魚遊玩,被名叫豫且的人she中了眼睛。白龍告到天庭上,天帝說,漁夫就是打漁的,你既然要化作鯉魚,就不該怪漁夫要傷你。

  自然立刻就明白皇帝的態度了。便說,“兒臣知錯了。”

  皇帝就道,“你既是微服出遊,就不該怪旁人不認得你,也不該拿太子的架子。那姑娘替自己妹妹出頭,撞了你一下。若是誤會,你便解釋。若是你錯了,就認個錯。若非要拿太子的架子來壓他,便穿上袞袍,帶上依仗,令東宮侍衛去拿她。空口一句你是太子,能讓誰屈服?”

  太子道,“是不是太大張旗鼓了?”

  皇帝氣得揉額頭,“你也曉得太大張旗鼓了?可這就是太子的處置法。跟一個小姑娘置氣時,怎麼就不想你是個太子?!”

  太子倒是勇於認錯,“是兒臣有失氣度。”

  皇帝就嘆了口氣,“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處置?”

  太子想了一會兒,就道,“兒臣向趙卿賠罪。”

  皇帝簡直哭笑不得,“你就不覺得太丟臉面了?你可是太子。”

  太子便乖巧的垂頭道,“這些兒子在先前就該想到……既沒想到,便活該丟臉面。也好日後記著這教訓。”

  皇帝就點了點頭。然而終究還是生氣的,“你這回當真是做了件蠢事!”

  若連自己的太傅都拉攏不住,這太子也蠢得史無前例了。

  偏偏是自己兒子,皇帝非得替他打算不可。

  雖得了一頓訓斥,又被皇帝嚴令茹素三日反省自身。但太子心裡也略送了一口氣。

  臨走前,皇帝忽然又叫住太子,道,“太傅的女兒怎麼樣?”

  太子便記起雁卿那雙如有明火在稍的清亮眸子,略愣了片刻,脫口就道,“十分的倔強愛瞪人,動手比動腦快——兒臣被她撞了兩回。”其後才記起還有個小的,就補充,“小的卻很良善溫婉……”又故意溢美,“知書達理。”

  皇帝心裡便有數,道,“下去吧。”

  ☆、第二十八章

  雁卿卻並沒有將得罪了太子的事掛在心上,也只向太夫人抱怨了幾句罷了。

  卻是因為太子逼著她和月娘跪的緣故——春土濕涼,水汽透過春衣侵入膝蓋,在地上跪得久了,兩個姑娘腿上都僵冷僵冷的。一直到回了國公府還沒有緩過來。太夫人和她們說話時,不留神將手扶上去,就嚇了一跳。

  於是逼著姊妹兩個各喝了滿滿一盞滾燙辣口的薑湯。

  姜真是全天下最難吃的東西!姊妹兩個各自捂著辣得發疼的心口,自然不會說太子的好話兒。

  太夫人聽雁卿說遇上了個“沒見過的野蠻又霸道的孩子,說是太子,非逼著我們下跪認錯,連七哥都替他說話”,自然曉得她說的是誰,便少不了叮嚀,“七哥兒那是護著你——今日的事可不能同外人說,最多放在心裡罷了,能不想是最好的。”

  因雁卿有些痴性兒,長輩們便都不打算讓她接觸皇帝那一家子。平素公主、親王府的邀約都不帶雁卿去,也只慶樂王府是例外罷了。便不曾教她該如何應對這些人。

  月娘又還小。

  這次的意外倒是令太夫人警醒起來,覺得很又必要向孫女兒普及一下皇權。

  可想了一會兒,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便給雁卿和月娘講商鞅變法的故事。有道是齊家治國平天下——管大家便如治小國,用人處事之道有許多相通之處,商鞅變法一事涵蓋了許多人情權謀,卻又不是陰謀,倒勉強也適合雁卿這年紀來學習。

  太夫人便也細細的從公叔痤向魏惠王舉薦商鞅說起,到秦孝公發奮求賢,而商鞅以帝道、王道、霸道之術分別遊說秦孝公,再到商鞅醞釀變法,與秦國貴族辯論,又和百姓立木為信。

  她平素很少向兩個孫女兒講這麼跌宕起伏的故事,姊妹兩個竟都聽住了,不時跟著問“為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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