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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卿忙認真點頭,“這是一定的。”

  月娘又彎了眼睛笑起來,道,“真好。”她就解了項圈上黃金絡著的紫玉給雁卿,道,“這是早些年父親賞我的東西,贈給阿姊,望阿姊能常記著我。”月娘的辱母張嬤嬤瞧見便有話說,月娘只用眼色止住,依舊將玉塞在雁卿手裡。

  張嬤嬤見了,便不再作聲——她也常覺得,雁卿乃至鵬哥兒都沒有的貴重物件,柳姨娘日日令月娘帶著招搖十分不妥,只不好多說罷了。而月娘才六歲便知讓財免災,可見天慧非常。她雖心疼那物件,卻也與有榮焉。

  雁卿卻不解紫玉貴重,心中也沒有長輩所賜之物輕易不可轉贈的念頭,只知以誠心還報誠心。月娘贈玉與她結交,她便也解去七寶瓔珞上掛著金鑲玉雁給月娘,道,“我帶你的,你帶我的。”

  雁卿雖大了兩歲,心智上卻並不比月娘成熟。上頭兩個哥哥都已在公中上學,底下丫鬟們礙於尊卑,又少有能和她玩在一起的,便十分孤單。月娘又何嘗不是相似的情形?兩姊妹素來不相親近,不過是出於大人間的恩怨。打從心底還是彼此吸引的。

  當下便相視而笑。月娘卻沒有收雁卿的贈物,只仔細的又給她掛回去,諄諄道:“這是阿姊的寄名物,不能贈與旁人。阿姊若非要與我換,日後老爺夫人有所惠賜,阿姊記著我便好了。”

  雁卿懵懂點頭,又想了一會兒才道:“你不要這個,下次我帶旁的給你。”

  月娘便甜美一笑,道:“能誑了阿姊再來,也是值的。”

  兩個人逗了一會兒魚,又去蹴鞦韆。

  月娘頭腦聰慧,手腳卻不是那麼協調,竟蹴不起來。只讓小丫鬟輕輕的推著她。雁卿卻將鞦韆盪得老高,衣袂翻騰,目光清揚,即刻便要飛起來一般。月娘在底下看著,不覺便仰望她,心中滿是羨慕。可底下人要將她送高了,她瞧見那倏然遠近的景物,心都捏起來。只忍著不尖叫,怕讓人看了笑話罷了。一時停下來,便面色蒼白。越發羨慕雁卿了。

  雁卿瞧出來了,就令月娘坐著,自己送她。兩姊妹同在一架鞦韆,一坐一蹴,不多時便高高的盪起來。月娘扶著身前纜繩,背靠著雁卿的腿,竟不是那麼怕了。只覺得長風流雲,桂香沁人,竟是從未這般開懷過。

  雁卿來時,張嬤嬤就著人往正院兒去尋崔嬤嬤。此刻琢磨著那廂差不多該來人接雁卿了,便對月娘笑道,“姑娘們也歇歇吧,瞧汗都出來了。咱們文雅的坐著說會兒話可好?”

  姊妹兩個都是能聽人勸的。雖蹴得高興,卻也都乖巧的停了鞦韆,下來玩耍。

  月娘便知道,張嬤嬤是提醒她送客——若不主動將雁卿送回去,待到林夫人著人來領時,只怕就沒什麼好話了。便說:“我隨阿姊去向夫人請安。”

  雁卿自然說好——她覺著月娘好,便也希望林夫人覺著月娘好。

  就先和月娘進屋,去向柳姨娘打一聲招呼。

  兩姐妹攜手進了院子,卻先聽到裡間一聲嚎哭。隨即便有下人竄將出來,呼天搶地的道,“請大夫,快去請大夫!”

  外間侯著的丫鬟們見是柳姨娘身旁得用的老媽媽,忙四散了去報信,請大夫。

  月娘臉色驟變,早甩了雁卿的手,飛奔進屋去。

  反倒是雁卿拉住一個丫頭,問:“怎麼了?”

  那丫頭也說不太明白,只道是,“噎住了,寶哥兒噎住了!”

  原來那琉璃珠一套統共12顆,柳姨娘卻只收起10顆來,還有兩顆卡在了童床的邊角,讓被褥遮住了。柳姨娘將寶哥兒放回到童床上,寶哥兒眼尖,就瞧見了。他手指又細又靈活,耐心的給巴拉出來。趁柳姨娘和李嬤嬤不注意的光景,就給吃下去了。那珠子大,沒嗆到氣管里,卻也卡住喉嚨。他哪裡能吐出來?

  待李嬤嬤發現時,就已經不好了。

  月娘進屋便看見柳姨娘踞坐在地上撲在哭,一地人或有想將她扶起來的,可柳姨娘身子已癱軟如泥,竟是扶不起來了。又有李嬤嬤抱著寶哥兒拍打他的脊背,旁邊亂著一圈丫頭,又有幫忙拍背的,又有要抱了寶哥兒直接去找大夫的。

  寶哥兒面色已漲紫,翻著白眼,嘴巴半張半合的,已無進出的氣。月娘腦子裡便嗡的一響,道:“阿寶又吃珠子了?”

  李嬤嬤也手腳發冰,回不過神來,只僵硬的點頭。

  月娘便衝上去要幫他摳出來,可如何能摳得出來,只急的要哭出來,道:“你張嘴,張嘴啊,阿寶!”

  小姑娘清脆又焦急的叫聲終於令柳姨娘回過神來。

  傷了阿寶就譬如摘了柳姨娘的心肝。阿寶那番光景,眼瞧著就救不過來了,柳姨娘便也跟著瘋魔起來。一時想到就是雁卿和月娘將珠子帶進來的,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撲上去就按著月娘揍。邊打便歇斯底里的哭罵。

  月娘再鎮定的品性,當此機遇也難繃住了。立刻便哭得滿臉是淚,一邊挨著打,一邊抱住柳姨娘,“阿娘你不要急,讓我把珠子摳出來,摳出來就好了。”

  柳姨娘哪裡還聽得進去,嘶吼道:“都是你,都是你!你是就看不得弟弟好,”又哭,“我造的什麼孽啊把你生下來!”

  可月娘到底是她親閨女,她嘴上說恨,下手捶打了卻使不上力道。也就是打罵不得雁卿,只好打罵月娘泄恨罷了。月娘又何嘗不自責,便不躲閃。

  雁卿卻哪裡能想到這些?

  恰崔嬤嬤來找她,雁卿就連比帶說三兩字講明白,忙領了崔嬤嬤進來。

  與張、李二位嬤嬤不同,崔嬤嬤卻是實打實的莊戶人出身。又是從叛軍的劫掠中被林夫人救出來的,她什麼生死沒見過?見此情形便比誰都鎮定。看一屋子人都亂作一團,竟沒個有主意的,二話不說就上前搶了寶哥兒來,一捏他的下頜令他張開嘴,將他倒仰在自己手臂上,按著肚子一推……寶哥兒喉嚨里咕嚕一聲,就吐出顆帶血絲的琉璃珠來。

  崔嬤嬤又將寶哥兒口中唾液倒盡了,捂住寶哥兒的屁股,等他回氣。

  鬆口氣的光景,才回身去找雁卿——就見雁卿想攔著不讓柳姨娘打月娘,而柳姨娘一收胳膊,便下死力將雁卿推出去。

  ——對著月娘捨不得用而攢下的那些力氣,對著雁卿悉數爆發出來,連帶著遷怒、憎恨、替寶哥兒報仇的想法,柳姨娘終於沒收住手。

  雁卿被推得摔出去,尚還不解是怎麼回事。也只來得及向崔嬤嬤伸了下手,後腦便裝在門閂上。“砰”的一聲煙塵起,便再無生息的靠著門倒了下來。

  此刻萬籟俱寂,只寶哥兒一抽一抽,由輕到重再趨平緩的呼吸聲響在屋裡,仿若判官的催命聲。

  崔嬤嬤手上便一軟,再抱不住寶哥兒了。幸而李嬤嬤手快接住了。

  屋裡的人要麼圍著寶哥兒,要麼勸解著柳姨娘不讓打月娘。竟無人注意到雁卿,待雁卿撞在門上了,眾人聽到響聲,片刻後才忙去顧她。卻還大都不解雁卿怎的摔倒了。

  崔嬤嬤哆嗦著排開人撲上去,試了試雁卿的呼吸。才終於恢復了些力氣,她顧此失彼的勉強將雁卿抱起來,便往門外跑。

  說是跑,卻哪裡跑得起來,也只勉強邁動腳步罷了。

  柳姨娘身旁丫鬟想將雁卿接過來,她只發狂般吼了一聲,“滾!”

  ☆、第四章(修改)

  崔嬤嬤抱著雁卿自屋裡出來,就見林夫人帶著一行丫鬟婆子浩浩蕩蕩進了院子。

  原來林夫人正籌備中秋團圓佳節的族宴,聽聞阿寶出事,縱然厭惡柳姨娘,卻也不能置身事外,忙領了大夫並有閱歷的老人前來救護主持。

  崔嬤嬤與林夫人雖為主僕,卻先有亂世里救命的情分。林夫人令她奶雁卿,她便將雁卿當自己親女兒養護。當此刻抱著雁卿,見到林夫人,胸中悲痛里更添愧疚,眼中淚水終於再止不住的滾落下來。“噗通”就跪在林夫人身前。

  林夫人先看她面色,再低頭,便瞧見雁卿毫無反應的歪在崔嬤嬤的臂彎里,腦後鮮血染了崔嬤嬤滿手。她腦中便仿佛又有刀斧聲起、亂世硝煙。一時連指尖都冷如冰、硬如石了。

  林夫人退了一步,扶住身後小丫鬟的手,才勉強撐住了。

  大夫們都是有眼色的,不待林夫人吩咐,已趨步上前,趕緊為雁卿診治。

  林夫人才壓穩了聲音,問崔嬤嬤,“怎麼回事?”

  崔嬤嬤強忍著,且不說自己救治寶哥兒一節,只恨恨的哭道:“大姑娘去扶柳姨娘,柳姨娘卻將大姑娘摜倒了。”

  柳姨娘也正扶著門框出來。

  她逞凶時被怒火沖昏了頭,見雁卿倒在門閂上便不起來了,還又恨又嘲的覺著雁卿裝模作樣,故意陷害她。雖如此,崔嬤嬤二話不說便抱著雁卿跑出去,她也怕了——她再受寵也不過是個奴才,傷了雁卿豈非自找苦吃?

  再瞧見門閂上的血跡,方後怕起來。忙追著崔嬤嬤出來,想辯解一二。

  結果不待她追上,崔嬤嬤已向林夫人告狀了。

  柳姨娘卻也是有急智的,無事她還要給林夫人填三分堵,何況此刻刀兵相見的時候?當即便回頭自李嬤嬤懷裡搶過寶哥兒,抱著便嚎哭起來,“我的哥兒啊!”

  都是當母親的,寶哥兒是柳姨娘的命,雁卿何嘗不是林夫人的命。難不成雁卿的命反比寶哥兒的命賤些?

  她不嚎哭,林夫人還能忍;她一哭,再忍下去就不是林夫人了。便怒道:“給我撕了她的嘴!”

  林夫人手下的丫鬟,殺人都不手軟,撕一張爛嘴哪裡用客氣。當即便有人上前扇了柳姨娘一巴掌,那一巴掌力氣不遜於男人。柳姨娘應手便幾乎撲倒,丫鬟麻利的將寶哥兒自她懷中截下來,抱回來給林夫人看。

  林夫人試了試寶哥兒的鼻息,聽他呼吸里雖有雜音與哭腔,大致卻還是平穩的,便略放下心,道:“讓劉大夫給寶哥兒瞧瞧。”

  懷裡沒了寶哥兒做筏子,柳姨娘果然連嚎哭都不敢高聲了——也是被那丫鬟毫不容情的一巴掌給嚇到了。她抱著寶哥兒那丫鬟尚不畏懼,何況此時?

  只捂著臉倒在地上,氣息不繼的哭著辯解,“我不曾摜倒大姑娘……”

  雁卿卻是昏厥了。掐人中、扎虎口都喚醒不來,大夫們面色便也凝重起來。

  就有老婦人悄悄揭起雁卿的衣服瞧了瞧,不由“啊”的呼出聲來。

  林夫人聽聞聲音,忙上前去,那老婦人便面帶不忍的揭起衣服令林夫人一瞧——只見當心口一記紫紅的印子,分明是被人下狠力推的。林夫人又疼又恨,聽柳姨娘還在辯解,“不曾摜她”,腦中只一片血色。她真想上前親自將柳姨娘肋骨根根踩碎了,看她還信口胡說。可抬眼瞥見月娘髮髻散亂的奔出來,跪在柳姨娘身邊,滿臉是淚的又怕又不敢言的護著她。眉眼間分明有些雁卿的模樣,便不能狠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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