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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姨娘這麼說了,丫鬟們能有什麼主意?兼雁卿又沒帶人,也只能胡亂伺候起來。

  還是雁卿說,“我來找月娘玩。”

  丫鬟們忙就去請月娘來。月娘才六歲,也正歇晌。被丫鬟抱出來時還揉著眼睛。她雖年幼,卻已生得眉清目秀,粉雕玉琢。又天然帶了些清雅的貴氣,令人看著便覺眼前一亮。雁卿倒也嬌憨秀美,可被她一比,便毫無出彩之處了。湊在一處反而是月娘更像嫡女。

  月娘看見雁卿,便清醒過來。從丫鬟懷裡掙下來,先端著美且雅的架子向雁卿行禮道,“阿姊。”

  ——這也是柳姨娘教的,說你是庶女,最要不得拘謹卑弱,否則更令人瞧不起你了。因此月娘每每見了這個嫡姐,都要努力拔高自己的雅致美好,免得令人瞧不起。

  雁卿心思簡單,卻沒什麼嫡庶尊卑、瞧不瞧得起的念頭。因月娘生日在中秋,年紀又小,往常都不過的。她偶然聽人說起來,便留了心。想到自己做生日時,阿兄們都仔細挑選她喜愛的東西送她。若哪一回他們忘了,她便巴巴的盼著。以己度人,有樣學樣,她便覺得自己作為長姐,也是該照顧妹妹的。便特地來給月娘送禮物。

  她口舌不便給,只將手中錦盒往月娘跟前一遞,黑漆漆的眼睛認真又期盼的望著她,“給你。”

  月娘便有些疑惑。卻還是乖巧的接過來打開,瞧見裡面是十二枚宮花琉璃。皆是外間如薄霧輕籠,內里點染綻放著各色栩栩如生的花朵,或如桔梗,或似梅花,十分精妙。她再早慧也終究是個小孩子,當下便愛不釋手。

  卻又怕被人說眼淺,終還是十分不舍的還回去,“阿姊的東西,我不能奪人所愛。”

  雁卿先見她露出喜歡來,覺著自己做對了,心裡便十分歡喜。可她卻又不收,雁卿不知錯在哪裡,就又給她推回去,“你生日,給你的。”

  這回反倒是月娘愣了一下。片刻後她臉色便已紅透,低低的垂了頭,只道,“那就謝過阿姊了。”

  兩姊妹都還不到十歲呢,能有什麼仇恨?

  且兼自有了阿寶,柳姨娘見天兒的寶貝著他,難免就冷落了月娘。小孩子最是敏感,月娘心知弟弟比她得柳姨娘的歡心,早覺出落寞,只不流露罷了。雁卿這會兒子記著她,她心裡便生出些親近來。

  雁卿卻不知曉這些,見她收了,便覺了了一樁心事。她口角不伶俐,手腳卻伶俐,拉起月娘的手道:“我們去看阿寶。”便不由分說的牽著妹妹往阿寶房裡去了。

  柳姨娘逗弄了阿寶一陣子,自去歇晌了。此刻房裡只阿寶的辱母李嬤嬤並幾個小丫鬟看著她。阿寶九個月出頭,正是踽踽學步的時候。李嬤嬤拿個撥浪鼓引著他,他自己便扶著童床站起來,揮著藕節般的手臂去捉那撥浪鼓。瞧見月娘和雁卿進來,他便十分歡喜,小肉手拍著木欄,咿咿呀呀的笑起來。

  雁卿聽不懂,就問月娘,“他說什麼?”

  弟弟搶走了柳姨娘的關注,月娘雖難過,心裡卻還是親近他的。便抿嘴一笑,帶著雁卿上前,扒拉著欄杆先戳了戳阿寶的小手。才對雁卿道俏皮一笑,“他笨得很,還不會說話呢。就胡亂發出些聲音罷了。”

  月娘七個月就會說話,一歲就能背詩,她眼裡九個月還不會說話的自然就是笨的。

  柳姨娘不在,旁人自不將小孩子的玩笑話上綱上線,只笑道,“寶哥兒還不到會說話的時候呢。”

  雁卿瞧著月娘故意發出些亂音來和阿寶“說話”,十分和樂。心裡便有些羨慕。也湊將過去。

  阿寶卻是有些野性的,看雁卿是生人,仔細盯了她一刻,忽然便抽冷子撓了她一巴掌。他力氣還小,打人便不很疼。雁卿莫名被他扇了一下,雖覺得阿寶像是在打她,卻又覺得也許他在玩鬧。便十分不解。

  月娘和寶哥兒的奶媽卻是當即就看出來了,於是一個忙著抱開阿寶,一個忙著去看雁卿有沒有被打疼。

  月娘也有些惱了,便去拍阿寶的手,“讓你亂揮!”

  她手上還抱著裝琉璃珠的錦盒呢,阿寶正在李嬤嬤手裡亂掙,一揮手就將錦盒拍翻在童床上,那些個流光溢彩的珠子散了一床。李嬤嬤又趕緊把阿寶放下,和丫鬟們一道給月娘收拾琉璃珠。

  阿寶正當喜歡鮮艷滾動的東西的時候,便一手抓起一個來。他尚沒有“分享”和“歸還”的概念,抓到手裡便不鬆開了。任大人和姐姐們忙,自己只專心研究琉璃珠。

  他這個年紀的小嬰兒,抓到手裡的東西,下一步的歸宿永遠都是塞到嘴裡。

  雁卿因被他打了一下,思維還停留在“他為什麼打我”的階段,眼睛正觀察著他。看他把琉璃珠往口中塞,已經飛快的從張嬤嬤手裡脫出來,一把將那顆珠子奪回來。又忙要將他另一手上的也拿回來。

  她素來都天然無害,柳姨娘房裡的人也不怎麼將她放在心上,忽然見她這麼急迅如鷹隼,倒是都嚇了一跳。

  ——柳姨娘和林夫人間,縱然沒撕著衣服打起來,卻也差不多了。更兼雁卿剛被打了一下,見她強硬起來,房裡下人首先想到的,竟是雁卿要打阿寶。

  真讓雁卿打了阿寶,柳姨娘可不扒了她們的皮?便紛紛上前規勸拖曳雁卿。

  雁卿嘴笨,越著急的時候就越嘴笨。她竟是說不清自己只是不讓阿寶亂吃東西,真是百口莫辯。便只管動手。她遺傳自林夫人,肢體靈巧,丫鬟們按不大住她,不覺便用了些力。雁卿吃疼,才鬆懈了些。

  除卻一個雁卿,還有一個月娘。月娘也怕阿寶亂吃東西呢,但她可是阿寶的親姐姐,又素來早慧懂事,自然不會有人覺著她會打阿寶。但月娘也只有兩隻眼睛一張嘴,顧了阿寶就顧不得雁卿。眼看下人們都奔著雁卿去,阿寶趁亂又抓了兩顆珠子,忙命令,“阿寶,給我!”

  她聲音有些大,阿寶何曾被人這麼眼裡的吼過,麼了麼嘴便要哭。

  這一團亂,總算把柳姨娘給吵醒了。

  柳姨娘那心偏得有目共睹。出門就聽到月娘對阿寶吼,又夥同雁卿同阿寶搶東西,她心裡哪還用論是非?

  當即就上前將阿寶抱起來,掂著逗他笑了,才不冷不熱道:“大姑娘來了啊。您瞧上什麼東西只管跟姨娘說,何苦跟弟弟搶。”

  雁卿哪裡能理順這麼七拐八繞的話?就愣愣的。待要說“我沒搶”,她分明確實在搶。可要承認,卻又不是那麼回事。

  還好月娘敏捷,忙替她說:“阿姊送我的琉璃珠被弟弟打翻了,我們在拾珠子。”

  柳姨娘打眼一瞟,便有丫頭將錦盒子呈給她看,她信手年起一枚來,挼著一瞧,又輕蔑的丟回去。笑道:“就這麼點子東西,瞧你們兩個寶貝的。喜梅,去將昨個兒送來的珍珠取20枚來給大姑娘和二姑娘分了。”

  果然有丫鬟取來珍珠。柳姨娘又道,“姨娘用珍珠與你們換,這些琉璃珠便給弟弟玩吧。”

  雁卿無所謂,就看著月娘。月娘哪裡知道珍珠與琉璃珠孰貴孰賤,也只喜歡琉璃珠別致多彩罷了。可她也不敢再跟柳姨娘頂嘴。就只說:“姨娘說了算。”

  柳姨娘又剜了她一眼,道:“外間丫頭們在曬桂花兒呢,香噴噴的。你帶阿姊出去玩吧。”

  雁卿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便還杵在那兒。月娘已經抬手拉她,“阿姊,我們出去玩。”

  雁卿便跟著她走。走了兩步才想起來,就回去將自己手裡兩顆琉璃珠也給柳姨娘。

  柳姨娘只哄著阿寶,看都不看她就令丫鬟收了。雁卿覺出柳姨娘對她的惡意來。可她不明白,便也不去計較。只對阿寶叮囑,“不許再吃了。”

  這才回頭由月娘領出去。

  雁卿一說“不許再吃”,柳姨娘如何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當即便命丫鬟們將琉璃珠收了,又拿撥浪鼓逗寶哥兒,好從他手中將琉璃珠換回來。寶哥兒又要哭,柳姨娘便也心煩起來,“我的小祖宗誒,怎麼什麼人給的你都要。這是毒蠍子、大馬虎,會咬人吃肉呢!聽娘的話……”

  李嬤嬤在一旁聽著,心下雖覺得十分不妥,可又不敢規勸。

  一時將珠子都收到錦盒裡了,喜梅便呈給柳姨娘看,道:“倒像是水晶里開了朵花兒,真是精妙新奇。”

  柳姨娘不屑道,“你見過什麼好東西?上好的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疵。這東西做得這麼渾濁,可見是敗品,竟也拿來糊弄月丫頭。我白白將月丫頭養得嬌貴,她卻連這點眼力都無。真不知是隨了誰。”

  這珠子雖稱不上明澈,卻也絕非渾濁。是故意做出花朵綻放於石心,於霧裡相看的模樣。比之明澈更顯嬌柔,要的就是妙趣。原本就是給雁卿點綴把玩的小物件,又何必凸顯貴重?

  柳姨娘給月娘定的路線是“貴女”,林夫人卻要雁卿“輕物而重意”。柳姨娘自是瞧不上雁卿的東西。

  片刻後,柳姨娘便對喜梅道:“取我的妝奩來,我自挑幾塊美玉寶石,給月丫頭開開眼——省的她眼淺。”

  ☆、第三章

  雁卿哪裡知道自己又被柳姨娘嫌棄了?她品性單純,離了柳姨娘的屋,便已忘了那些不愉快。反而是月娘心事重些,這麼一鬧便有些打不起精神來。

  可月娘到底早慧解語,知道雁卿嘴拙,便不令冷場。一面領著雁卿揉著桂花餵錦鯉,一面零零碎碎的和她說些家常。

  就說:“阿寶他還不懂事,早些時候也動不動就撓我呢。我就趁姨娘不注意教訓他,他撓我我就搶他東西。教訓得多了,他就不敢撓我了,還將東西分給我玩。漸漸的,見了我比見了姨娘還親近呢。”

  她口舌伶俐,連說帶比,描繪得逸趣橫生,雁卿聽著也不覺抿唇笑起來。

  月娘見逗她笑了,才又說,“他是瞧著阿姊眼生,那欺生的毛病又犯了呢。阿姊不要和他計較。”

  雁卿就點頭,“他是弟弟,我不計較的。”

  月娘便也笑起來,輕聲道,“阿姊心善。”過了一會兒又挽了她的胳膊,道,“等阿寶會走路了,我就帶他去看阿姊。阿寶記得阿姊了,肯定親你呢。阿姊也要常來看我……”

  雁卿就略遲疑了片刻——她再遲鈍,也看得出林夫人房裡上下老少全都不待見柳姨娘,她身旁的人更不樂意她和月娘多來往。要不然她也不會特特的自個兒大老遠跑來送禮物。

  月娘卻很敏銳,看雁卿的面色,當即就領悟過來。眨著眼睛想了想,又道,“要不然等我以後上了學,我們多在一處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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