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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貴心裡咯噔一跳。

  雖知裴右安會回,卻沒有想到回的如此之快,看向了皇帝,不禁帶了點擔憂。

  就在片刻之前,皇帝還面色灰敗,盡顯疲態,就在聽到這消息的那一剎那,整個人突然便抖擻了起來,竟精神煥發,猛地撩被,從龍床上翻身而下,道了句“叫他進來,不得阻攔!”隨即便催促李元貴替自己梳頭更衣。

  宮人領命,匆匆離去,李元貴無奈,急忙喚人入內,服侍著皇帝梳頭更衣,很快,換妥了整齊的衣裳,皇帝又親自挑了一條五色玉帶,束於腰上,再至鏡前,親自拿了髯梳,對鏡梳理鬍鬚,左右照了一番,摸了摸鬢邊華發,轉頭望向李元貴,目射,精光,沉聲說道:“朕就等著他來!朕知道你!不許在他面前提朕病了的半個字!”

  李元貴知皇帝一生好強,不肯服輸,見他此刻竟還如此,不肯有半點示弱,應聲退下後,心中憂慮。

  ……

  裴右安立於皇宮二門之前,對面是一排蓄勢拔刀虎視眈眈的侍衛,那領隊的大漢將軍識得他,知他如今官居隴右節度使,也不敢過於開罪,但亦不敢放他入內,上前躬身道:“裴大人,請勿為難小人,小人已遣人去通報,若有回話,小人自不會阻攔。”

  裴右安閉目不語,極力平息著此刻胸中升騰而起的怒火。

  胡人對河套之地,一直不曾放棄覬覦,數年之前,王庭易主,這幾年間,根據裴右安陸續獲知的消息,對方一直在暗中蓄勢。

  他有一種預感,如幾十年前那般的一場大戰,遲早再臨。或許是今日,或許便是明日。故這個初春,天氣稍暖,他便加緊戒備,早早就親自出去巡邊。

  半月之前,他終於巡邊完畢,回了素葉城,才發現嘉芙和慈兒,母子二人竟被雙雙接入京城,楊雲則被皇帝派來的人所制,不叫他去給自己通報消息。

  他於昭平二年秋出京來到素葉城,至今四五年過去了。那日,就在得知嘉芙母子被皇帝趁他不在“接”入京城的消息的一刻,他的心中便生出了一種預感。

  在他將近三十年的生命里,他過的最為安心的這短短數年的平靜生活,從此怕是要被打破,一去再也不能復返了。

  他交待完事情後,當夜便動身上路,終於在今日趕到了。

  然而,他還是遲了。

  承天門外,他遇到了陸續出來的參加完典禮的舊日同僚們。在一片或驚喜,或驚詫的目光注視里,劉九韶向他奔來。

  劉九韶以為他是受召入京來參加萬壽典禮的,為他遲來一步而深深惋惜,告訴他說,就在方才,皇帝竟然抱著一個三四歲大的孩童,一道現身在了午門城樓之上,據說那孩子,是皇帝年輕時就藩雲南所生的龍子之孫。顯然,皇帝這是有意要將那孩子立為皇儲了。

  裴右安面帶微微笑容,與劉九韶以及那些上來的舊日同僚們略微寒暄幾句,藉故分開後,掉頭便闖入皇宮,直到被侍衛攔截在了這道二門之下。

  遠處的甬道之上,一個太監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沒跑到近前,便大聲喊道:“萬歲召裴大人覲見——”

  裴右安驀然睜開眼睛,推開了還攔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大漢將軍,邁步朝里,大步而去。

  ……

  嘉芙安頓好了兒子,自己躺在了他的外面,閉著眼睛,想著裴右安。

  算著時日,他應當早回了素葉城,想必此刻,已是知道了自己和慈兒的消息,只是不知他何時會趕到京城。

  皇帝一意孤行,還是將兒子推到了天下人的面前,等裴右安趕到,知道了發生的事情,還不知道兩人會發生何等的衝突。

  嘉芙想到裴右安可能會有的怒氣,眼前又浮現出昨夜皇帝暈厥吐血的一幕,心情紛亂,又如何睡的著?正輾轉思量,忽聽到外頭傳來崔銀水小心翼翼輕喚自己的聲音,便下床走了出去。

  “夫人,乾爹叫我告你一聲,說裴大人方才到了,入了宮,這會兒往萬歲那邊去了……”

  崔銀水躬著身,面帶焦色,卻又小心翼翼,吞吞吐吐。

  嘉芙一愣,沒想到裴右安這麼快,竟然就已趕到!

  李元貴打發崔銀水來傳話的目的,嘉芙自然明白。

  這個對皇帝忠心耿耿的老太監,定也是擔心這倆父子會再起一場衝突,對昨夜之事心有餘悸,這才叫自己過去,大約是盼著盛怒下的裴右安見到她後,能消下些怒氣,不至於衝撞皇帝太過。

  嘉芙不滿皇帝的一意孤行,亦有些無法理解皇帝的一意孤行。

  倘若說他是因了皇位無人繼承,那麼當初剛廢蕭胤棠的時候,他完全可以幸後宮生子嗣,但多年以來,後宮竟無一后妃有所動靜,也是匪夷所思。

  退一萬步說,即便無所出,亦可過繼宗室子弟立為儲君,此亦合乎天理人情。

  但他明知裴右安不願,卻還偏偏如此行事!

  事情既已發生了,她自也不願看到裴右安和皇帝再如從前那般正面衝突。就算不考慮皇帝如今的身體狀況,這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嘉芙叫崔銀水看著慈兒,在一宮人引路之下,匆匆趕了過去。

  裴右安入了面前這座已闊別數載的宮殿,大步行至御座之前,停在了那裡,身影一動不動。

  蕭列正襟危坐,上下打量了眼裴右安,最後慢慢抬起視線,盯著他投來的兩道目光:“外放幾年,竟連面君的規矩也忘了,要不要朕叫禮部派人再教你?”

  裴右安慢慢地下跪,朝著前方的皇帝行叩首之禮:“裴右安叩見皇帝陛下。”一字一句,如發自肺腑胸臆的最深深處。

  蕭列淡淡道:“平身吧。”

  裴右安起身:“我這趟入京,無他,為帶回我妻兒。請萬歲將人叫來,我帶她母子出宮,便立即回往關外。”

  皇帝道:“你的妻,你可帶走。裴翊淵,朕要留下。”

  裴右安注視著神色漠然的皇帝,眼底漸漸凝出隱忍著的怒氣,咬牙道:“他姓裴,非蕭,我為其父,其為我子!萬歲如此行事,將一三歲稚童帶上午門城樓,可有問過我的意思?”

  “右安,當初你私放蕭彧,你可有問過朕的意思?”

  皇帝冷冷反詰。

  “你不認朕為父便罷,朕也無意再勉強於你。你把慈兒留下給朕,從今往後,朕與你便只是君臣。”

  “甄氏在西苑蕉園,你帶她回吧!”

  第107章

  殿內寂若死灰,惟鎏金卷耳瑞獸香爐的獸嘴頂蓋之上,靜靜地泛著白色的香菸,裊裊如縷不絕。

  “倘若我不應呢?”裴右安的聲音傳來,沉鬱而頓挫。

  “朕知你天生反骨,無君無父!”

  蕭列臉色緊緊地繃了起來。

  “慈兒是你的兒子,你若強行將他從朕這裡帶走。朕確實奈何不了你,也治不了你的罪!只是右安,有一件事,你大約還不知道。今日獻俘典禮上的蕩寇將軍,你可知他是何人?”

  皇帝身體坐的愈發筆直,一字一字地道:“他便是董承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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