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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守兵說自己在此幾十年了,所以知道些事。這個胡良才的父親,早年曾也是衛國公的部下,因觸犯軍紀,受了軍刑,胡良才耿耿於懷,如今自己做了素葉都司,裴右安以戴罪之身被發來此地,他表面很是客氣,將他派去了料場做看管。

  這職位看似空閒,實則是個苦差。地方遠離城池,周圍荒涼無人,料場裡,除了管著供應此地大軍全部軍馬的草料進出,還收治被送來的病弱戰馬,手下又只有幾個老弱病卒,事情繁重不說,要是遇到有意刁難的上司,以馬匹瘦弱或病死為由,隨時都能問責發難。

  嘉芙向這老卒道謝,回來,讓楊雲去找那個一路同行而來的百夫長,請他再派人引路,送自己去城外的馬場,不想那個百夫長以為她已被胡良才接待,人去交接藥材去了,要傍晚才歸。

  也就是說,要是等著那百夫長回來,她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動身。

  嘉芙只覺一刻也沒法等下去了,恨不得立刻插翅飛過去才好,趕回去再尋了那老卒,請求他替自己引路,立刻便要過去。那老卒恰交接完畢,答應了,楊雲便趕著馬車,老卒坐於身旁,嘉芙和兩個丫頭帶著行李,坐在車廂中,數人一車,在這個西北孤城外的漫天大雪之中,朝著曠野深處踽踽而去。

  嘉芙想像著見到裴右安,將那封信狠狠拍在他臉上的一幕,縱手腳已經僵硬,竟也絲毫不覺難熬。如此一路往前,行了半天的路,到了傍晚,突然馬車一頓,馬匹嘶鳴,停了下來。

  嘉芙探出頭,發現馬匹身體傾歪,前蹄深深陷入雪窩之中。楊雲下去,檢查了一遍,說馬蹄踩入了一個被雪深埋的坑洞,前蹄折傷,不能走了。

  老卒說天快黑了,要麼只能回頭,附近有一處可供歇腳的地方,先去落個腳。

  嘉芙問抵達馬場的路程,老卒說,還有八九里的路。

  嘉芙望著前方的大雪茫茫,說道:“就這麼點路,走路過去吧!”

  楊雲勸不住,無奈,只能將受傷的馬匹和車先引到路邊,嘉芙和兩個丫頭帶了輕便包袱,在老卒的帶領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沒到小腿的積雪,頂著風雪,一步步地朝前而去。

  嘉芙最後終於站在料場那扇柵欄門前時,已是深夜的亥時。

  天穹漆黑,大雪紛飛,這一路走來,她不知道滑摔了多少次,全身沾滿了冰雪。

  一個老卒打著哈欠,開了大門,得知竟是裴右安的夫人過來了,盯著雪人似的嘉芙,嘴巴張的老大,半晌才有了反應,提了盞馬燈,急忙引她進去,穿過一排排用作倉廒的庫場,最後停下,指著一排屋子的盡頭,道:“裴大人就住那裡。”

  那是一排破舊的屋子,黑漆漆的,只在老卒所指的方向之處,窗里隱約透出一點昏黃色的燈火。

  “裴大人對馬匹是真好,來了後,這裡頭的病馬都好了不少。就是自己都病了,這幾日,咳嗽的越發厲害。”

  老卒在旁,低聲嘀咕道。

  嘉芙整個人都在戰慄,定了定神,轉頭讓楊雲尋個地方先安頓下凍的臉龐已經發青的檀香和木香,自己朝著那點燈火的方向,快步而去。

  她踩著地上積雪,疾步而去,越走越快,越走越近。

  快要走到那扇門前,卻又慢了下來,最後停住了腳步。

  大雪飄飄灑灑,從無盡夜穹的深處無聲地飄落,四周漆黑一片,唯有面前的那扇門窗里,還零星映出幾點昏黃的燈火。

  門窗很舊了,木頭的縫隙之間,到處都是裂痕。嘉芙屏住呼吸,壓住跳的就要躍出喉嚨的心,慢慢地來到那扇破舊的窗口之前,從木頭的裂縫裡,看了進去。

  屋角一床,一桌,一凳,一爐,除此,再別無多物。爐里的火,暗淡無力,看著已是快要熄滅。

  才半年多沒見,他竟消瘦的厲害,面色蒼白,身上披了件舊袍,坐在桌前,就著桌角那盞昏暗的豆油燈,低頭似乎在謄寫著手邊的那疊帳冊。

  他寫了片刻,忽然咳了起來,面露微微的痛楚之色,隨即停筆,起了身,彎腰去提水壺,似想倒水。

  忽然,仿佛覺察到了什麼,他停了動作,慢慢地直起身體,轉頭,兩道目光投向嘉芙所在的窗口的方向。

  “何人在外?”

  他問,聲音略微嘶啞,卻極是平靜。

  第90章

  門外沒了聲音,也沒了任何的動靜。

  他到此後,白日忙碌,夜間常徹夜難以入眠,調息也是無用,身體有些壞了下去,前些時日又咳了起來,但聽力卻敏銳如昔。

  就在方才,他轉身倒水之時,聽到門窗之外,起了一聲積雪被踏發出的咯吱之聲。

  雖然這聲音很輕,也極短促,但清清楚楚,傳入了他的耳。

  裴右安想不出來,這個歲末,這塞外孤城的荒野里,這大雪紛飛的深夜,會有什麼人來這個料場尋他。

  他想起前些日潛進來偷食,被丁老卒設陷阱打傷腳捉住了的那隻小白狼。後來自己治好了它的腳傷,拿食物餵了它,隨後將它放了。但如此天寒地凍,無處覓食,這小東西,不知死活,不定又闖了回來。

  方才那踏雪之聲,或許便是它所發的。

  裴右安咳著,走到門邊,打開了門。一陣狂風夾著雪片,迎面撲了進來。

  他往左右,看了一眼。

  一個嬌小的女子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她渾身冰雪,靠站在窗邊,一動不動,仿佛一個剛堆出來的精緻的雪人兒。

  雪片在她頭頂飛舞,片片沾於發頂。她凝視著他,顆顆淚珠,無聲地從已凍的發紅的面頰之上滾落。

  裴右安視線在那女子面上停了一息。

  “芙兒!”

  他竟驚叫了一聲。

  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過去的這二十多年,他從沒有像這一刻,會如此震驚,以致於到了失態的地步。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是在夢中,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身影僵住了。

  “大表哥,我來找你了。”

  嘉芙哽咽著,顫聲說道。

  她再也忍不住了。這半年多,從他那日離開泉州之後,日復一日,所有堆積在心頭的擔憂、思念、期盼、委屈、氣憤,在見到了他的一刻,全部都化為了淚水和這一聲大表哥,跟著便哭出了聲,眼淚如珍珠般地掉落。

  裴右安跨到了她的面前,伸臂將她抱住,收緊了臂膀,力道大的幾乎要將她的一段身子捏斷。

  “芙兒!芙兒!”

  他完全不會說別的了,只緊緊地抱著她,不斷地重複著她的名字。

  一陣狂風吹來,木門被吹的打在了門牆之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懷中身子冰冷,瑟瑟顫抖。裴右安摸了下她的手,一凜,腦子立刻清醒了,打橫將她抱了進去,放到自己的床上,脫下她身上已被冰雪浸潤的半濕的外氅和靴襪,扯過被衾,將她身子包裹住,命她躺著,隨即關門,先往爐中添炭。

  他忙碌時,一雙手臂忽從他後腰兩側插入,緊緊地收在了他的腹前。

  嘉芙從床上滑了下來,從後抱住了他,將臉貼在了他的後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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