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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貴腳步停了下來。

  裴右安微笑道:“李公公請留步,我自出宮便可。”說完,轉身離去。

  他步出殿堂,步下了殿階,面上笑容漸漸消失,雙目注視著前方,沿著宮道朝前行去,漸漸加快了腳步。

  ……

  北苑一座宮苑之內,周氏臉色蒼白,目光躁亂,宮鞋鞋底踩著地面,在殿內不斷地來回走動。

  空曠的殿內,不斷迴響著她空洞而急促的腳步回聲,突然,她看見一道高大身影從燭火照不到的殿口黑暗深處走來,地上投出一道漆黑的長長影子。

  那個男人,最後就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他,目光冷漠,不帶絲毫感情,似連厭惡也不復存在了。

  周氏朝他奔了過去,終還是不敢靠近,跪在距離數步之外的地上,眼淚流了出來,叩頭:“萬歲,妾接到了萬歲的申斥,誠惶誠恐。胤棠固然犯下滔天大罪,但若不是周進挑唆,我的兒子,他絕不至於做出如此之事!他一時糊塗,虎毒不食子,求萬歲看在你我多年夫妻的份上,饒了他這一回吧!”

  她不住磕頭,額頭碰地,發出砰砰的聲音。

  蕭列冷冷道:“你以死見朕,朕還當你有悔過之心,看在二十年夫妻份上,便也來了,不想到你不反省自己的教養之過,竟還口口聲聲將罪責推到旁人頭上?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你的兒子卻做了什麼?登基之後,朕便立他為太子,他有何不滿?如今弒父奪位,朕已饒他不死,待章氏生產後,毋論所得男女,以皇嗣教養。二十年來,朕自問並未虧欠你母子。你好自為之吧,朕去了。”

  說完,轉身邁步而去。

  周氏睜大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皇帝離去的背影,忽尖聲道:“萬歲,你說你未虧待我和胤棠,你以為我不知,當年那半年間,你私出雲南是去了哪裡?你分明潛入京城,到了慈恩寺,和裴文璟在一起,是也不是?這些年,你的眼裡只有裴文璟給你生的那個兒子,你何嘗多看過胤棠一眼?他才是你天經地義的兒子,皇位的繼承人!你偏心至此,胤棠走上今日歧路,你也脫不了干係!你又何德何能!你以為你寶貝的那個見不得光的兒子對你就沒有二心,倘若有朝一日,叫他得知你的不堪,你以為他會認你為父?”

  周氏的尖聲在空曠的殿宇里迴蕩,仿似泛出道道回聲。

  蕭列猛地停住了腳步,慢慢地轉過頭。

  燭火跳躍,映在他的面上,他臉色鐵青,面肌微微抽搐,神色猙獰,宛如一頭瞬間暴怒的惡獸。

  “你方才說什麼?”

  他咬牙,一步步地逼近周氏,目光陰森無比。

  周氏瑟縮了一下,目露恐懼之色,忽然仿似回過神,撲到了他的腳邊,抱住了蕭列的腿:“萬歲,妾罪該萬歲,妾方才胡言亂語。妾求萬歲,饒了胤棠,再給他一次機會……”

  她哭的肝腸寸斷,“妾就這麼一個兒子,如此處置,和要了他命,又有什麼區別?”

  蕭列低頭,盯著抱住自己腿腳哀哀痛哭的婦人,半晌,冷笑道:“何為天經地義?世上又何來如此多的天經地義?朕的皇位,本也不是天經地義所得,何以定要傳給你的兒子?人心不足,自絕於天。”

  蕭列拔腳而去,再無回頭。

  第80章

  帝命如山。

  次日,吏部便發公文,皇帝奪情復用裴右安,封西南經略使,督荊襄流民歸化一事,不日赴任。

  消息傳開,平日與裴右安有往來的同僚紛紛前來送行,少不了一番迎來送往,忙碌了兩日,次日便要動身了,這個傍晚,裴右安獨自打馬出城,來到慈恩寺山下,在一片山前暮靄的陪伴之下,獨自登上山階,叩開寺門。

  正是寺廟晚課時分,晚鐘陣陣,隨風飄送。

  裴右安來到附於寺東的根本堂,入了供有裴家先祖蓮位的跨院,守院的老僕兩夫婦見他突然現身,忙迎了出來。敘了幾句,裴右安問玉珠的近況。

  老夫人亡未滿一年,蓮位如今尚未歸位,而是單獨於此辟了一間靈塔,消災去孽,滿一年後再入根本堂。

  老夫人當初臨走,除了安排兩房分家,替伺候了自己將近十年玉珠也做了安排,還了她的身契,留給她足夠下半輩子的一筆錢財,還有一個院子,說往後她若有合適的人,願意嫁了,就從裴家出門。當時熱孝過後,明里暗裡尋來給她說親的人無數,玉珠一概不應,跟著老夫人的蓮位到了這裡,如今一晃眼,已經過去了半年多。

  老嫗聽裴右安問,忙道:“這半年多,玉珠日日在為老夫人誦消業經。先前大奶奶叮囑過我,叫我多加照顧玉珠姑娘,老婆子都記著的。”

  裴右安點了點頭,來到單獨供著老夫人蓮位的那間屋前,推開了門。

  玉珠正跪於牌位旁的一張青葉蒲團之上,默誦經文,聽到身後推門聲起,轉頭,急忙起身,向裴右安見禮,驚喜地道:“大爺,你怎在此?不是陪大奶奶回泉州了嗎?”

  半年不見,她確如方才那老婆子說的,人清瘦了不少。

  裴右安向著老夫人靈位叩拜,完畢後起身,道:“前些日才回的京,萬歲奪情用我,留了大奶奶在泉州。”

  他看了下光線昏暗的屋子,略一沉吟,問道:“玉珠,你往後如何打算?”

  玉珠慢慢低頭,沉默了片刻。

  “等這裡替老夫人守滿一年,報答了老夫人對我的恩情,我便尋個庵子落腳下去。”

  裴右安道:“玉珠,我想請你幫我一件事。”

  玉珠一怔。

  “大爺請講。我從前是老夫人的丫頭,如今老夫人雖去了,我還是裴家之仆。只要玉珠能做的到,赴湯滔火,在所不辭!”

  裴右安道:“你如今已非裴家奴婢了。我是想請你去泉州,代我照顧大奶奶。”

  玉珠再次愣住,遲疑了下,道:“大爺,你這是何意?我有些不懂……”

  裴右安微笑道:“萬歲這趟用我,沒個一年半載,恐怕回不來的,那些地方險山惡水,大奶奶身子嬌弱,也不合接去。如今她祖母身子漸弱,家中雖有信靠可用的下人,但母親柔弱,哥哥也稚氣未脫,她從前就和你說的來,你也細心能幹,你可願意過去與她為伴?”

  玉珠定定望著對面那個背對暮靄而立、身影被濃重暮色所籠罩的男子,朝他慢慢跪了下去,叩頭道:“能伴著服侍大奶奶,是玉珠的福分,玉珠願意。”

  裴右安頷首:“過兩天會有人來接你,你收拾好就動身去吧。”

  玉珠應是,送他出了門檻,目送他背影漸漸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裴右安是夜宿於寺中。次日清早,東方天際尚未泛白,人便出寺,下山回城。

  五更,晨曦微白,田野裏白霧飄蕩,伴隨著沉重而古樸的一道吱呀之聲,閉合了一夜的皇城城門慢慢開啟,從里出來了一列重兵人馬,前後甲衛,中間是輛蒙著青氈的小車,晃晃蕩盪,穿破了濛濛晨霧,朝著城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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