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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貴雖是太監,但裴右安知他年輕之時,也是弓馬嫻熟,望了眼前頭那道立於院門之內的暗影,略一沉吟,向李元貴道了聲“勞煩”,隨即轉身,邁步而入。

  荒園寒雪,天凝地閉,皇帝負手,立於雪地中央,神色凝滯。

  裴右安向著前方那人再次下跪,叩首:“萬歲有何吩咐?”

  蕭列仿似回過了神兒。

  “你隨朕來。”他說著,轉身朝里踏雪而去,推門入內。

  裴右安注視著前頭的那個背影,從地上起身,隨他入內,閉上了門。

  屋內門窗緊閉,光線昏暗,空氣異常清冷,鼻息里撲入了淡淡的塵腐氣息。

  裴右安站在門邊,看著皇帝慢慢行至一張條幾之前,抬手,手指撫過幾面,仿似陷入了某種思緒。

  他不再開口,只靜靜地望著。

  “右安,你之前一直在外替朕辦差,回京又逢喪事,有一事,你大約還不知。”

  皇帝終於開口,語調淡淡:“朕決意納高麗、安南王女入宮,再照禮部進言,開春採選秀女,充盈後宮。”

  高麗、安南兩國,此次除了朝貢,亦有王姬世女隨使團同來,表達了獻姻於大魏國皇帝的意願,其餘使團,也有數量不等的美人貢獻。禮部呈議,稱皇帝陛下後宮迄今只得中宮一人,今非昔比,論制,當充盈後宮,扶持於帝。

  “禮記有雲,天子當立六宮,此關乎一國之體。萬歲聖明。”裴右安恭敬地道。

  皇帝沉默了片刻,又道:“李元貴方才,其實替朕瞞了一事。朕想著,既在此遇到,想必也是天意,告訴你也是無妨。朕今夜來此,本意只是憑弔你的姑母,只是未曾料到,會於此與你夫婦相遇。”

  他緩緩踱步,行至窗前,背對著裴右安,向窗佇立了片刻。

  “朕與你的姑母青梅竹馬,奈何天不從人意,當年被迫各自嫁娶。她品性高潔,卻天妒紅顏,以芳華之年,不幸身死於此……”

  “右安,倘若朕告訴你,你姑母當年之殤,全是因朕而起,是朕的錯,你可會痛恨於朕?”

  皇帝的情緒,仿佛突然間難以自控,聲音微微發顫,驀地轉過了身。

  裴右安的身影定住了,但很快,仿似反應了過來,遲疑了下,謹慎地道:“萬歲言重了。即便真如萬歲所言,想必當年萬歲也是無心之過,姑母在天有靈,倘若諒宥前事,右安又豈敢妄論是非?”

  皇帝望著裴右安,良久,情緒似乎終於平定了下來,點了點頭,再度開口,聲音也平靜了許多。

  皇帝道:“今夜此刻,朕乃是將你視為子侄,而非君臣,故向你提了幾句陳年舊事。不瞞你說,因你姑母之殤,這些年來,無時不刻,朕心中如有針刺,便是至死,也難自諒。得你如此良言,朕也算稍加寬慰。荊襄之事,你止戈興仁,慧眼獨到,辦的極好,替朕安定了大局,如今老夫人不幸去世,朕知你必定哀痛難當,這麼些年,你為朕東奔西走,竟無片刻安寧,朕會派你疏中所薦之人前去出任郡守,代你安民撫地,你且歇著,好生休養身體,待過些時候,朕再視情況,奪情用你,如何?”

  裴右安恭敬地道:“臣遵旨。”

  皇帝又道:“佑安,你記住了,往後無論遇到何事,朕盼你,都不要瞞朕,儘管開口,朕若能應,必定無所不應。”

  裴右安再次謝恩。

  皇帝凝視著昏暗雪光中的他,目光溫柔至極,沉默了片刻,道:“好了,朕這裡無事了,天寒地凍,你領你媳婦兒回去,早些歇了吧……”

  便在此刻,外頭忽然隱隱傳來一聲低喝:“什麼人?”聲音似是李元貴所發。

  “萬歲留下,臣去看看!”

  裴右安開門,朝外疾奔而去,看見月影之下,一道黑色身影猶如夜梟,在雪地中疾奔而去,

  李元貴已拔出身便所攜的腰刀,正護著嘉芙,又迅速地打了聲尖銳的唿哨,急喚先前被留於山門外的侍衛前來護駕,轉頭看見裴右安已經奔出,指著數十步外一株大樹,道:“裴大人!這刺客方才竟匿身樹上!”

  侍衛迅速趕到,裴右安命侍衛護著嘉芙入內,護駕,自己拔劍,循著雪地留下的兩道足跡,疾步追了上去。

  第70章

  裴右安循著雪地足印,一口氣追到了後山,見前頭一個黑影借勢騰挪,正縱身攀爬那道丈余高的山牆,身形如蛛,異常靈活。

  山牆之外,便是老林,一旦被他逃走,如此雪夜,怕再難覓蹤跡。

  裴右安足下未停,朝前奮力擲出手中長劍,長劍如蛇,穿裂空氣,朝著那個黑影馳掣追去,勘勘就在那人攀上牆頭,縱身待要翻牆而出之時,劍尖追至,插入後肩,那人身形一頓,從牆頭跌落在地。

  一個侍衛追趕而至,見那人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猶要再逃,上去便將其制於地上,裴右安疾步到了近前,俯身下去,迅速捏住那人頜骨,指間一個發力,伴著輕微“咔噠”一聲,那人慘叫,整個下巴脫了臼,從嘴裡滾出一顆已被咬破的蠟丸。

  ……

  皇宮後寢,周氏徹夜未眠。

  今日逢有早朝,天近五更,皇帝卻依舊未歸。

  她的人,也沒有消息傳回。

  這是從太子大婚那夜之後,蕭列第二次於深夜秘密出宮。

  周氏已經確定,蕭列那夜的所去之地,必是慈恩寺里的那個所在。

  她也可以推斷,皇帝今夜再次出宮,十有八九,依舊和前次一樣,還是那個地方。

  她並非不知派人窺伺帝蹤,萬一敗露的後果,但她無法壓制自己的這種欲望。

  高麗、安南的王姬世女,很快就要被接入後宮冊立為妃,不但如此,開春之後,禮部和宗人府還會主持秀女採選,這個後宮會繼續充盈。

  周氏明白,這裡不再是武定王府,二十幾年以來,自己獨占丈夫一人的局面,將再不復返。皇帝的身邊,很快會有比她年輕,比她漂亮的女人了。從今往後,縱然她依舊統領後宮,地位高高在上,但箇中滋味,也就只有她自己明白了。

  但若僅是如此,便也罷了,周氏絕不至於糊塗到要因為皇帝廣納後宮而鋌而走險。

  多年以來,猜疑下的心病,讓她從皇帝擴納後宮的這個原本再尋常不過的舉動之中,嗅出了一絲異常的危險氣息。

  先是太子妃妄言誕語,惹出了一場意外禍事,後雖勉強圓了過去,但太子妃和太子,自那以後,顯便見惡於蕭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兄弟手段過激,邀功不成,弄的周家灰頭土臉,又再次牽累到了太子。

  其實蕭列登基之初,便有禮部那些吃飽了沒事幹的大臣引經據典,上折建議皇帝擴立後宮。但那時,蕭列一概以國事未定無心後宮為由,給發了回去。

  皇帝在這個時候納言開立後宮,絕不可能只是表面所見的那麼簡單。

  倘若之前,皇帝還只是有所不滿的話,那麼此刻,或許便是太子之危的真正起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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