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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修祉轉過頭,一直望著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馬車裡不見,方回過神,搶扶孟夫人上岸,自己一馬當先,喝開擋在前頭的路人,一路護著甄家母女回了甄家。

  ……

  甄家宅邸位於城西,距離國公府不遠,不過只隔了兩條街,原本是個京官的私宅,因外放,加上手頭緊,索性把房子也賣了,甄家買下,用以備辦婚事,幾個月前便有管事提早過來,里里外外,早收拾極為妥當。

  孟夫人一行人入內,稍作休息,換了衣裳,領著一雙兒女,帶著僕婢和見面之禮,又坐馬車,去往國公府走親戚。

  老衛國公是大魏的開國功臣,跟隨太祖東征西戰,方替子孫打下了這份世襲罔替的基業。國公府的圍牆就占了大半條街,東南角開廣亮大門,台階下石獅相對分座,檐枋朱漆彩繪,上有代表超品秩的紋飾,高大莊嚴,氣派不凡,和普通官宦人家的大門截然不同,代表了國公府的超然地位。

  大門平常卻不大開的,此刻也閉著,只開了邊上另扇供平日出入的偏門,幾個門房揣著兩手站在那裡,遠遠看見二爺領人來了,一溜煙地跑去相迎,朝下了馬車的孟夫人見禮,口中嚷道:“奶奶可算來了,我們夫人方才還打發人來問了,快進去吧。”

  嘉芙已經揭掉帷紗,被丫頭婆子扶著下了馬車,隨母親和哥哥穿過那扇偏門往裡而去,穿廊過堂,最後到了東南一間大院落前,一扇油黑大門半開,這是便是國公府長房的所在。

  辛大夫人穿身家常衣裳,外罩件油紫的褙子,在屋裡聽到院子外起了丫頭婆子亂鬨鬨的動靜之聲,知道人到了,抿了抿鬢角,卻不起身,直到聽到腳步聲近,孟夫人的笑聲傳入,道:“我們家的那位夫人可在裡頭?”這才起身朝外走去,身後跟了六七個丫頭婆子,迎面看見了孟夫人,露出笑臉道:“可不,我這就來了!”撇開人自己快步上去,親熱地接住孟夫人,嘆道:“你也是的,路上大老遠的來,想必辛苦,也不先帶著孩子們歇口氣。便是遲來幾日又能怎樣,難不成我還吃了你?”說罷責備起兒子:“我先前怎麼叮囑你的?急吼吼的,也不讓人先喘口氣。”

  邊上丫頭婆子無不笑出了聲,道:“我們夫人菩薩心腸似的。方才就一直在念奶奶你們路上勞頓呢,這是心疼,連二爺都罵開了。”

  孟夫人忙笑道:“不累。長久沒見面了,怪想念的,今天到了,便恨不得插翅飛來才好。”說完讓兒女上前見禮。

  甄耀庭作揖見禮,嘉芙也朝辛夫人道了萬福,辛夫人打量了眼嘉芙,上前愛憐地牽住了她的手,對孟夫人嘆道:“這麼水靈的女兒,也不知你是如何生養出來的。我就常說,我沒那個福氣,要是跟前也有個這樣的女兒,也就有個能說貼心話的人了。”

  女兒被稱讚,孟夫人總是高興的,卻道:“阿芙人笨,又不懂事,就盼著日後不要討嫌,我就念佛了。”

  辛夫人身邊的婆子又道:“我們夫人疼愛還來不及了,怎會?”

  親親熱熱,又說了些見面的話,孟夫人被讓進座,辛夫人微微蹙了蹙眉,問身邊的婆子:“那邊的人,還沒來?”

  話音剛落,便聽門外丫頭的聲音傳了進來:“二夫人來了!”

  孟夫人急忙起身去迎。

  嘉芙抬眼,見自己的姨母孟二夫人帶著人入內,身後跟著四表哥裴修宏,進來笑道:“方才原本早就要來了,只是想等老三一道。他卻打發了個小廝回來,說是今日做的文章被太學師傅稱讚,絆住了回不來,叫我代他給姨媽陪個不是,等回來了再見禮。”

  她臉上帶著笑,親親熱熱,和從前看起來並無不同。

  其實最早,先是二夫人有意想把嘉芙說給兒子裴修珞的,卻又有些計較甄家的門庭。照她的想法,最好是讓嘉芙做自己兒子的偏房,私下便和孟夫人透了點口風,表示將來過門後,自己一定會視她如同己出,絕不委屈她半分。孟夫人當時裝聾作啞,並未接話,二夫人也就知道了,甄家這是不肯讓女兒做小,於是不提了。不想沒多久,人就大房給定了過去。

  孟夫人就這麼一個女兒,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她給人做小的,哪怕對方是國公府的孫子。但辛夫人這邊來人說了後,家裡一向當家的老太太一口就應下了,孟夫人自己也斟酌過,女兒雖是續弦,但嫁過去就是正經的國公府世子夫人,生下兒子堂堂正正,何況大房的次子,無論是人品還是樣貌,都是百里挑一的,實在沒理由反對,於是婚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因先前的那事,孟夫人原本擔心這回姐妹見面,多少會有些尷尬。此刻見她態度一如從前,以為這姐姐心裡並無芥蒂,終於放下了心,稱讚外甥上進。嘉芙和哥哥再去見禮,裴修宏也笑嘻嘻地叫了聲表妹,親戚敘舊完畢,孟夫人問:“老夫人可好?若得閒,我就領孩子們去給她老人家磕個頭。”

  辛夫人便打發人去問話,沒片刻,那婆子回來道:“老夫人這些天身子欠安,人在佛堂里,經還沒念完,說奶奶過來一路辛勞,不必特意去磕頭了,叫夫人和二夫人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親戚。”

  嘉芙和裴修祉的婚事雖已敲定,兩家上下,也人人知道,但因嘉芙先前還沒出孝期,故一切只是口頭商定,並未正式過禮,老太太現在用“親戚”來稱呼甄家人,倒也不算見外。

  這幾年間,裴老夫人身體欠安,極少露面親自會客了,眾人早習以為常,況且,甄家於國公府來說,也不是什麼貴客,老太太那邊這麼回話,本就在眾人意料之內,方才打發人去問,不過走個場罷了。

  孟夫人忙起身:“那我便不打擾老夫人了,等老夫人的大壽之日,再領孩子們來磕頭。”

  壽日便是三天之後,也是快了,辛夫人點頭稱是。孟夫人又看了下左右,始終不見全哥兒,便問了一聲。

  辛夫人微笑道:“那家人說是想全哥兒了,我這兩日腰骨頭正發酸,想著全哥兒鬧,自己也吃不消,便送了過去。”

  她這話,其實不過是在替自己遮掩。全哥兒是昨日被宋夫人派人接走的,說得了樣稀罕寶貝,要接外孫去看。辛夫人不願放,偏全哥兒自己哭鬧個不停,倒在地上撒潑耍賴,定要過去,辛夫人無奈,只好叫人帶走了,今日還沒回來。

  二夫人嘴角露出微微譏嘲的笑,辛夫人瞥見了,有些惱,臉上卻依舊帶笑,又說了些話,看向二夫人:“你們姐妹也多年不曾相見,難得來了,若有話,自管去說,不必顧忌我。”語氣很是誠摯。

  二夫人笑道:“方才已經敘了不少的話,也差不多了,我看外甥外甥女都乏了,剩餘的,下回再說也是不遲。”

  孟夫人便告辭,辛夫人挽留用飯,孟夫人婉言推辭,辛夫人道:“也好,你們路上辛苦,回去早些歇了吧,我這裡就不留了。”說著起身送客。

  嘉芙自進來後,站在母親的身邊,雖始終半低著頭,卻感覺到裴修祉不時投向自己的兩道目光。看見他,就忍不住想起前世和他夫妻一場的最後一幕,可憐,可悲,可笑,又是可恨,此刻便是被他這樣多看幾眼,心中也感到極不舒服,對辛夫人和姨母的那些內宅陰私,更是一清二楚,半刻也不想多做停留,恨不能立刻出了這家大門。至於甄耀庭,剛到京城,幾年沒來了,正是新鮮,別拘在這裡聽婦人們說著不痛不癢的閒話,早就不耐煩了,聽到可以走了,鬆了口氣,忙跟著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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