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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面那條小道之上,火光大作,一行人馬,至少有數百之眾,舉著火杖,已是進入了視線。

  借著朦朧晨曦和火杖的映照,影影綽綽,已是能看到前頭人的樣子了,並非匈奴兵的衣著。當先那領隊之人,仿佛是個漢人青年將軍的模樣。那青年目力極好,眺了前方一眼,高聲喊道:“我是高桓!前方可是伯父伯母?”

  繃了一夜的蕭永嘉,終於徹底放鬆了下來,雙腿一軟,身子跟著晃了一晃,被身畔的高嶠一把扶住了。

  高七亦是鬆了口氣,喜形於色,高聲應道:“六郎君!正是相公和長公主!”

  高桓帶著人馬奔到近前,臉上帶著欣喜笑容,見近旁慕容西那一行人面露緊張之色,紛紛拔刀,知是敵非友,命人馬先將對方團團包圍起來,自己飛快地奔到了高嶠和蕭永嘉的面前,向兩人見禮,卻見高嶠胸前大片血跡,吃了一驚,問究竟。

  高嶠道:“我無妨。你姐夫那邊如何了?”

  其實看到高桓現身於此,他便已經猜到戰況了。

  果然,聽高桓道:“伯父伯母放心,姐夫方才已攻下城關,我才得以來接應伯父伯母。”

  他說著,轉頭看向正被士兵團團圍住的慕容西一行人,問那些人的身份,得知那領頭之人,竟是曾做過北燕皇帝的慕容西,驚訝過後,神色驀然轉為陰沉,一聲令下,數百軍士,立即張弓搭箭,對準了包圍圈中的慕容西等人。

  賀樓臉色大變。

  數百張鐵弓,倘若齊齊發射,自己這些人將會如何下場,可想而知。

  他看嚮慕容西。他卻仿佛置身事外,依舊立著,一動不動,情急之下,也顧不上別的了,慌忙道:“高將軍,方才天王放過了高相公和長公主,你不回報便罷,如此對待我等,是何道理?”

  高桓冷笑:“慕容氏沒一個是好東西!你們這些人,也是個個死有餘辜!今日撞我手上,要怪,就怪命該如此!”

  “全部聽令,一個也不許放過!”他驀然提高音量。

  士兵紛紛拉緊弓弦。

  賀樓見這青年將軍面上滿是殺氣,心驚不已,急忙朝著高嶠和蕭永嘉的方向奔去,卻被面前的箭陣給逼停了腳步,高聲道:“高相公,長公主!方才若非天王放行,你們——”

  他的話聲,卻被身後忽然傳來的一陣大笑之聲所打斷。

  慕容西仰天狂笑了數聲,慢慢轉向高桓,抬手指著賀樓和身後的那十幾個隨從。

  “這些個人,皆來自賀樓部,子弟世代負祭祀守望之責,一直守於龍城,並未入中原行屠掠之事。從前我稱帝時,亦勸我早日回歸。這些年,因忠心於我,更是被慕容替所不容,望你能放過他們……”

  “天王,我等欲與天王同生共死!”

  賀樓與身旁隨從紛紛奔嚮慕容西,神色激動,下跪叩頭。

  慕容西恍若未聞,繼續道:“以我鮮卑人的神靈起誓,他們將帶部族返回關外,從此再不踏足中原一步。若是有違誓言,詛子孫後裔,代代貽禍!”

  “至於我——”

  他頓了一下,

  “高小將軍,你要取我命,我慕容西命就在此,不必你動手,自己便可了結。我生平殺人無數,何日送命,都是不虧,死又有何妨!”

  他再次仰天狂笑,仿佛這還不能夠發泄他此刻的情緒,繼而長嘯出聲。

  嘯聲震人耳鼓,幾分憤懣,幾分蒼涼,又幾分的自嘲。

  “我慕容西半生縱橫亂世,做過名將,做過降奴,做過死人,亦做過皇帝,今日栽在此處,非人亡我,天亡我也!”

  嘯聲中,他驀然舉起手中之刀,閉目仰脖,刀鋒朝著咽喉,橫拉過去。

  “天王!”

  賀樓大驚失色,撲上去想要阻攔,奈何遲了一步。他人尚未撲到跟前,刀已到了慕容西的頸項之側。

  眼見就要血濺三尺。突然之間,一支羽箭挾著撕裂空氣般的嗚鳴之聲,筆直地朝著慕容西射來,疾如雷電,迅如流星,轉眼之間,飛至近前。

  “叮”的一聲。

  伴著金鐵相擊所發的碰撞之聲,簇箭鐵頭,擊在了刀背之上,一下便將刀撞開。

  慕容西睜眼,看向箭來的方向。

  高嶠立在那裡。

  晨光愈白。他或因發力牽動傷口,面色在晨曦中看起來,蒼白如紙,但神色卻很是平靜,那道削瘦的身影,立得筆直。

  “慕容西,你也算是性情中人,今日暫且放你一馬。”

  “你且聽好,不管是中原,還是你北燕如今所謂的國都,你腳下的一分一寸,皆非你族類歸屬!記住你自己方才的話,帶著你的人,回到你們該去的地方!”

  高嶠說道,一字一句,鏗鏘相擊。

  在小七充滿崇拜的仰頭注目之中,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鐵弓,看向身畔的妻子。

  蕭永嘉和丈夫四目相對,朝他微微一笑。

  多少的愛意和情愫,皆化入了這一笑,盡在不言當中。

  慕容西定定地望了他夫婦片刻,閉了閉目,睜眼,突然抬手,一手持刀柄,另手捏刀頭,十指發力。

  “錚”的一聲,那刀被他折成了兩截。

  “待覆仇事畢,我便歸攏部族,回往龍城,此生再不入關中一步!若有違此言,叫我有如此刀,不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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