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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逐離再無他話,但沈庭蛟還有話:“你們娘娘最近雜思甚多,當修口修心,免得墮入魔道。傳朕口諭,以後送往水萍宮的飲食,全不許沾一絲油腥!”

  “喂!”殷逐離剛說了一個字,就被侍衛帶走了。

  沈庭蛟仍握著薜藏詩的手,聲音壓低,隱透了幾分溫柔:“愛妃想要住在哪裡?朕尋思著永壽宮不錯。”

  薜藏詩低垂了眸,一番楚楚可憐的模樣:“王上,臣妾……皇后因臣妾而被貶謫,臣妾何德何能可統御後宮?臣妾只想留在昭華宮的佛堂,為娘娘祈福。”

  沈庭蛟一怔,他是個通透的人,如何不知道這薜藏詩的意思——她竟是想住在這昭華殿中麼?

  他唇角笑意徐徐綻放,燦若春花:“好,既然愛妃有這份心,以後就居住在昭華宮吧。”

  此言一出,陳忠神色一變,張青也跪在地上:“父皇,母后後位未除,豈可……”

  沈庭蛟淺笑著回眸,其聲淡雅溫柔:“你倒是心疼她。”

  昭華殿一夜之間換了新主,這後宮卻依然如舊。帝王之心最是難測,宮闈中的人已然看透了太多起落,習慣了便不再大驚小怪了。

  相比之下,朝堂上便熱鬧許多——群臣大抵都只有道賀,稱頌嘉裕帝遠jian妃、重女子賢德。

  便是遠在邊關的薜承義也修書過來,一則自然是代女叩謝聖恩,二則也向沈庭蛟隱透了依附之意。第三麼,自然是要向沈庭蛟施壓的,文煦皇后雖被打入冷宮,後位卻未除,隨時有請出的可能。而且這個女人不可小視,薜承義心裡也很清楚——不除去她,憑自己的女兒,休想坐穩這後宮之主的位置。

  古賢者能士對君主的評價,大抵是不能容下一絲污垢,他們直覺地認為獨寵一個女子的就定然是個昏君。女子不擅惑,如何能得到帝王之寵?而擅惑的女子如何不是妖邪之物?一個寵愛jian妃的帝王,能英明得到哪裡去?

  深宮中的事,外人不知,卻更容易惹人垢病。

  當然,宮中新寵的熱鬧喜慶是傳不到水萍宮的。殷逐離隨著兩個侍衛一路行來,見到這宮殿也不由地傻了眼——宮室破敗,荒糙橫生。仿佛是兩極交界,富麗堂皇的天家與這裡沒有半點關聯。

  侍衛將殷逐離趕進去,殷逐離瞪在眼睛在院子裡發呆。大凡冷宮,大抵都住些前朝倖存的女眷、先帝未留下子嗣的嬪妃、以及老無所依的宮人。可是這裡感覺不到半點生氣,像是深秋時未落的秋葉,連掙扎也不曾,只待著歸於塵土。

  她緩緩踏進去,院牆塌了一半,殘垣亦是搖搖欲墜的模樣。地面未經鋪砌,此時冬雪將融未融,踩下去滿腳的泥濘。她突然理解為什麼沈庭蛟想要護著曲凌鈺,這種地方,長生不如夕死。

  她被安排在西邊的一處房間裡,冰冷的宮室,床都生了蛀蟲,暖盆是休想了,連被子都只有薄薄的一條——這宮中的人,有許多是過不了這個寒冬的。

  殷逐離見人行遠了,不由便想四處溜達一下,這宮中也沒住幾個人,沈晚宴改朝換代之後,前北昭嬪妃、宮人一個未留,全部殺死。而大滎一直內憂外患,他也不曾耽於享樂,是以妻妾不多。這裡的大部分嬪妃大都是沈庭遙留下的。

  殷逐離緩緩探視,這些女子到些時間不長,然而如今已是形容枯槁,只是依稀間仍可見初時的美貌。她們中有人識得她的,只恨不能將她凌遲碎刮。她自然也不會懼怕幾個女人,待每間屋子都查看過,終於尋到了些書藉。

  年頭太久了,紙頁都已泛黃,上面自己都已經不清。她也不介意,掏出隨身攜帶的火摺子,找出一個也不知道裝什麼的罐子,就將書頁俱都撕了——先把衣服烤乾再說,凍死了!

  而到未時末,她餓得肚子咕咕叫,方才見到一個太監提著食盒姍姍來遲。宮中幾個女人都擁了上去,殷逐離不好意思去擠,只得等到最後。她走上前,就見到一碗薄粥。說是粥真是抬舉它了,這就是一碗湯里錯撒了幾粒米而且還已經涼透了。

  本來有一小碟鹹菜來著,但因她最後,鹹菜也沒有了。殷逐離攏著手,探頭探腦望了幾次,那小太監便不耐煩了:“看什麼看,愛吃不吃!”

  他轉身欲走,殷逐離這個人適應環境還是挺快的,立時笑哈哈地上前攔住他:“公公莫氣。”她將自己手上一個鐲子遞了過去,那太監見東西成色好,臉色微微緩和了些:“什麼事?”

  殷逐離仍是哈哈一笑:“不知公公尊姓大名?”

  那太監冷哼:“不敢當,您雖被貶至水萍宮,可名義上仍是皇后,奴才叫周鹿銜。”

  殷逐離點頭:“好名字,周公公,我如今的境況您也知道,這宮中主子落了難,還不如宮人呢。”那周鹿銜本就是不平同人不同命的,見這些貴人落了難,難免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如今見她態度誠懇,終也升了一絲憐憫之意:“有話快說,沒事奴才可沒閒功夫在這耽擱。”

  殷逐離朗笑著拍了拍他的肩,拿另一個手鐲在他跟前晃了一晃:“周公公,您替這皇家做事,無非也就是為了這些個黃白之物,可是若真論富有,您說這大滎,誰最富有呢?”

  那周鹿銜突然記起——是了,這傢伙雖然可能會被廢除後位,但她可是富貴城的大當家。這樣一想,他立時又變了態度:“娘娘,您可是有什麼事差遣小的麼?”

  殷逐離將另一個鐲子遞給他,淺笑:“周公公,銀子對於殷某來說,確實是九牛一毛。只是公公,在下一向是無肉不歡的,你看這一碗粥……”

  那周鹿銜有些為難:“娘娘,王上可是親自下了旨的,尤其是您的飲食裡頭,一絲油腥也不能有!”

  殷逐離笑容頓收:“那好吧,鐲子還我!”

  周鹿銜萬分不舍地掂了掂手中兩隻鐲子,殷逐離帶進宮裡的東西,不便宜。他一咬牙,道:“奴才這就給娘娘弄得入得進嘴的東西。”

  見他跑遠,殷逐離縮了縮肩,往房裡走。沒走幾步,就聽斷垣邊有人喚她:“殷大當家!殷大當家!”

  殷逐離轉過頭便看見一個男孩,不過十三四歲,長得十分清秀。她有些好奇,那孩子卻趴在牆頭,一個勁兒沖她揮手。她行將過去,那孩子吃力地伸長手臂,遞過來兩個油紙包:“大當家,給你。”

  殷逐離接在手裡,見一包是煮熟切碎的牛肉,另一包卻是乾果蜜餞。她疑心重,這些東西如何吃得?抬頭卻見那孩子笑容清澈:“您別想了,您不認識我。”

  殷逐離開始有了些興趣:“那你為何要送我這些?”

  那孩子眼睛裡映著隆冬積雪,清澈明淨:“您記不記得前年,您和斐大掌柜在河南為糧價的事兒干架?我認得你!”

  殷逐離苦想了一陣,終是笑著搖頭——斐關山不是個東西,一遇天災就囤積居奇、哄抬糧價。而殷家祖訓,但凡災年,菜餚珍饈可抬價,柴米油鹽不得哄抬,若遇天寒,綾羅綢緞可抬價,棉麻柴碳絕不可哄抬。若遇疾病瘟疫,人參鹿茸可抬價,湯石醫藥須賤賣。籠統到一塊,就是絕對歡迎賺富人的錢,但絕對不能玩窮人的命。

  殷家祖宗說若做好了這兩件事,便可縱橫商場。

  可是前年的事殷逐離是真記不清了,這些年就為這些個破事,殷家哪年不和斐家干幾架?她哪裡還記得。

  那孩子的笑容太陽一般耀目:“娘說如果沒有殷家,大滎好多人都要餓死。大當家,我娘說您不是jian妃。”

  殷逐離拿著兩包牛肉和蜜餞,一臉無所謂:“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一笑,露出白亮亮的門牙:“我叫朝喜。”

  殷逐離朝他揮揮油紙包:“謝謝啦,朝喜。”

  (

  附:【本作品來自網際網路,本人不做任何負責】版權歸原文作者!

  第十四章 不見五陵豪傑墓

  殷逐離被打入冷宮第二天,嘉裕帝冊封薜藏詩為賢妃,居昭華殿,暫代帝後統御後宮。

  沈庭蛟一直沒有來過水萍宮,看起來他是徹底對殷逐離寒了心。

  倒是入夜時分,一個人匆匆地入到那座零落破敗的宮殿。殷逐離正在油燈下發愁,桌上倒是放著一包牛肉,一包蜜餞。轉頭望見來人,她不禁喜笑顏開:“何相爺,哎呀呀,真是貴人臨門啊。”

  來人果是何簡,他卻作了身內侍的打扮,偷偷摸摸地混了進來。殷逐離用黃泉引將殿中已被蟲蛀的桌椅劈了幾張,切碎了升火,雖然煙大,但暖和。何簡在屋中孤零零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言語中帶了些焦急神色:“我的大當家,你還坐得住!這一回爺若不立薜藏詩為後,薜承義必不肯甘休!你真想就這麼和爺賭一輩子氣?你知道這回做了什麼嗎!”

  殷逐離遞了一片牛肉給他,語笑盈盈:“那就納吧。我已讓至這般田地,先生想讓我如何?”

  何簡將牛肉囫輪吞咽下去,殷逐離又遞過來一個蜜餞,他接將過來:“殷逐離,如果王上納了薜藏詩為後,你將如何自處?你為何要這麼做?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對王上當真沒有一點感情嗎?”

  殷逐離不答,兀自帶著陰慘慘地笑瞅他。

  何簡被看得發毛,忍不住開口:“你在看什麼?”

  殷逐離答得老實:“昨兒個有個不認識的送了我這兩包東西,我不知道能不能吃。現在端看先生安好與否。”

  何簡氣得鼻子都歪了:“你、你!!”他恨恨地站起身,“我算是狗拿耗子閒操心了我!”

  殷逐離叼了片牛肉,還直嘆沒有酒。何簡不由頓住腳步:“殷逐離,你曾經毫無保留地相信過唐隱,為什麼不肯相信我們?”

  殷逐離叼了個蜜棗,語聲似也沾了蜜:“因為如果今天來的人是唐隱,他首先會問我冷不冷、餓不餓,這些天過得好不好。”她轉頭去看何簡,唇際笑意不斂,“他不會問我薜承義進入帝都之後,又當如何。”

  何簡語塞,這個人不管做什麼,對或錯,言語上總占著三分理。殷逐離舔了舔手上的糖,語態悠閒:“所以這天上地下只有一個唐隱,唯一的一個。”

  次日,賢妃薜藏詩領著宮人前來撫慰殷逐離,送了她好些被褥、棉衣。殷逐離有些意外的是她竟然也帶了曲凌鈺、張齊氏前來。那時候曲凌鈺的身材已經開始顯了,孩子不知道是四個月還是五個月。

  看見殷逐離,她垂著頭沒有說話,手卻緊緊握成拳。殷逐離甚至沒有讓她坐下,當然也沒有讓她行禮,在這一方冷宮之中,她第一次端著後宮之主的架子:“你即已懷有皇子,便當慎而重之。這樣風雪天氣,就不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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