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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減壓艙的門已經關閉,機器嗡嗡地啟動中。大家輪流順著一個小窗戶望進去,看到藥不然用毛毯裹住全身,一頭濕漉漉頭髮靠在牆壁上,臉沖內側,額頭似乎還有大塊血跡,整個人昏迷不醒。

  船上的醫生匆匆趕到,他打開艙門進去,給藥不然做了一下簡單檢查,用繃帶把他的頭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出來以後,我們聚攏過去問怎麼樣。船醫說病人的減壓病挺嚴重,可能出水後沒能及時減壓,而且長時間在海水裡浸泡,已有失溫症的徵兆。他頭部和四肢還有多處受傷,好在沒骨折。總之先讓他精心減壓加休養,等六小時後減壓結束再說。

  我問病人能醒過來嗎,船醫說在船上夠嗆,畢竟缺少專業救治設備,不過船長已經聯絡了港口。港口會派專門的高速漁政船來接應,上了岸就送醫院。

  “他運氣太好了,貼著螺旋槳被船拖了這麼遠的路,居然沒把腦袋打爛。”船醫念叨著,轉身離開,又看了一眼聚攏過來的眾人,“這麼多人在這幹嗎?都散了吧,散了吧,別打擾病人休息。”

  他既然都這麼說了,大家也都紛紛散去。不過每個人都有點興奮,這次尋寶之旅,最大的謎團就是藥不然,他居然僥倖活了下來,一定可以問出不少東西。

  過了三個小時,已是午夜時分。船上的大部分人都沉沉睡去,打撈08號懸掛著海上交通燈,朝著海岸飛快地開去,明天就能到家了。

  一個黑影走過寂靜無人的通道,來到減壓艙前。這裡有一個控制閥,可以控制艙內壓力。黑影伸出手去,握住把手,朝著增壓方向慢慢扳去,一直扳到最大方才鬆手。

  就在這時候,減壓艙前燈光大亮,把這裡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頭纏繃帶的藥不然一翻身,居然從減壓艙里坐起來,自己推門出來。他手一抬把繃帶推上去,露出一張和藥不然有八成相似的臉——這是藥不是化裝的,他頭纏繃帶身披毛巾,加上燈光昏黃,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來。

  “只要藥不然一醒,一定會說出老朝奉的真實身份。所以最希望他活不到醒來的,一定就是老朝奉。”藥不是冷冷說道,伸出手臂,直直指向黑影。我也從角落裡走出來,手持電筒晃了過去:“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是您。”

  光束籠罩下,是沈雲琛那張如罩寒霜的臉。

  “您好啊,老朝奉。”我說出了這句等待了很久的話。

  出人意料的是,沈雲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居然沒有辯解或反駁。她默不做聲,就這麼冷冷地看著我。

  不知為什麼,此時我的心情並不是特別激動,仿佛這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過往的一切,唰唰地從腦子裡冒出來,自動分門別類,思路越來越清晰。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沈雲琛終於開口了。

  “一直以來我就有疑問。”我說到這裡,目光灼灼,“準確地說,是從杭州那次明清家具展後,我就對您起了疑心。不說動機,單從能力說,您最有條件去安排損毀‘三顧茅廬’青花罐的木器機關。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以您在五脈的地位,有大把機會可以毀掉那罐子,何必要這麼大費周章?於是我暫時擱下疑慮,直到我聽說藥不是和藥家因為這事起了紛爭,才重新意識到——只有一場眾目睽睽下的意外事故,才能把您的嫌疑摘除。”

  沈雲琛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等到細柳營覆滅,五脈開始反攻,您開始慌了,生怕被人查出這條線,順藤摸瓜。所以您主動暴露出負責具體安排家具機關的曾小哥,然後用一枚毒藥膠囊,斬斷了這條線索。”

  說到這裡,我看了一眼藥不是:“這傢伙雖然討厭,但有一句話說的對,永遠只信任自己找到的線索。您太主動地把曾小哥推過來,反而讓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可惜當時我雖有疑惑,但沒往深裡頭想。我一直以為,老朝奉是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電話都通過好幾次,誰能和您聯想到一起呢——直到柳成絛把真相告訴我。”

  沈雲琛的眼皮一抬,頗覺意外:“胡說,他什麼時候告訴過你?”

  “就是在臨死之前啊。他被漩渦吞沒的那一刻,眼睛看向青鳥丸,口中喊的是‘媽媽’。我了解過他的過去,他小時候罹患白化病,飽受欺凌,也不被家裡喜歡。他一直追隨您,是把您當成了他的媽媽啊。所以他才會跟藥不然爭寵,才會對您屢次拉攏我,顯得十分不服氣——從那時起,我才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可能進入了一個誤區。老朝奉為什麼一定得是年逾古稀,為什麼一定得是男的?”

  說到這裡,我拱了拱手,語氣欽佩:“您可真是處心積慮,每次通話都故意用老年男子的聲音,您學過大鼓,這事應該不難。您不斷強化我的印象,印象越強,您的身份就越安全。若不是柳成絛最後那一嗓子,我根本想不到是您。我太笨了,仔細想想,老朝奉還能是誰?誰還能有這麼高超的經營手段,短短十幾年時間把全國贗品盜賣生意做得這麼大?劉老爺子也做不到啊。”

  我身後的戴海燕插嘴道:“可她一直跟我們行動,而且後來不也被鄭教授挾持嗎?”

  我示意這個疑問先不著急回答,對另一邊的方震耳語了幾句。方震“嗯”了一聲,轉身離開,過不多時,拎出來一個紫檀色的行李箱。大家都認出來,這箱子是沈雲琛帶上船的,裡面裝的是牽星板。方震打開箱子,箱子底層有一個很大的暗格。

  方震又掏出一部海事電話,這電話正是我們從青鳥丸的駕駛室座位上拿到的,造型比我的大哥大大得多,天線也特別粗。他還拿出一個等大的電池組,連同電話一起往暗格里一擱,“咔嗒”一聲,嚴絲合fèng。

  “這是西門子的海事衛星電話,還是最新型號。”林教授驚呼,他經常出海,對這些海事設備很熟悉。

  我對戴海燕道:“她跟著我們一起出海,是為了隨時能跟同夥通報進度。可是海事電話的體積比較大,加上充電設備,根本藏不住。為了不讓我們起疑心,她便故意帶了一套牽星板,這樣一來,她隨身攜帶一件大行李箱,便沒人會起疑心。等到咱們摸清了沉船位置,她就立刻把坐標發出,指示海盜船過來。”

  說到這裡,我又轉向沈雲琛:“您原來的打算,是撈出柴瓷交給海盜帶走,然後把我們都幹掉吧?必須得承認,您的臨機應變能力實在太強了。爆炸一起,您立刻察覺到情況有變,第一時間把海事電話綁在話筒前,完美地構造出一個老朝奉遙控指揮的場景,然後離開駕駛室,假意被鄭教授挾持,讓自己變得更加清白。這樣一來,就算老朝奉全軍覆沒,於沈雲琛也毫髮無損。”

  “至於鄭教授為什麼願意配合,這恐怕就是真愛了吧?”我微微一笑。

  我和藥不是都親耳聽到過,沈雲琛提及她和鄭教授年輕時有過一段戀情。若沈雲琛是老朝奉,那鄭教授投靠的原因,恐怕藥不然並非主因,而是他余情未了。以鄭教授的偏執,為一生所愛之人之物付出生命,實在太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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