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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塘王廟中,他跟我談起老朝奉時,神情亢奮。當時我以為是找到了知己的興奮,原來回想起來,那分明是找回了真愛的神色啊。

  老朝奉實在是太小心了,到了那地步,都能及時偽造現場,以清白之身脫離。但也正因為如此,讓她困在了一個侷促的狹窄狀況里。我和藥不是設下的這個局很幼稚,若換了在其他場合,根本困不住老朝奉。但如今在船上,她別無選擇,必須鋌而走險,親自去滅口,所以這個局對她來說,是死局。

  沈雲琛冷笑,似乎對我這一番推測不屑一顧:“小許,這就是你全部的指控?”

  “不,不,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高cháo。”我把指頭指向她,“您是老朝奉,但不是第一個,而是第三個。”

  這一句話,可讓周圍的人都震住了,就連沈雲琛都露出意外之色,似乎被我這一擊打得猝不及防。

  “什麼叫第三個老朝奉?”方震問。

  我掃過沈雲琛的臉,露出笑意:“一直以來,我都默認老朝奉是一個老頭子,所以很多疑點根本對不上,解釋不通。他若跟隨我爺爺許一城去經歷佛頭案,現在年紀都九十多快一百歲了,哪可能還有這麼多精力搞風搞雨?當我看到藥慎行的屍骸時,忽然想到,老朝奉也許是兩個。但還是有些地方對不上。當我覺察到您可能是老朝奉時,才想到,為什麼不可能是三個?”

  方震道:“小許,說說看,那三個老朝奉到底怎麼回事。”他對這個始終是最關心的。

  我豎起一個指頭:“第一個老朝奉,是藥慎行。這個外號,還是泉田國夫給他起的,因為明代那條海船的主人,以魚朝奉自稱。第二個老朝奉,則是姬天鈞,他與藥來爭奪五罐,然後返回西安,開始了制假販假的生意。”

  “可他為什麼要用老朝奉這個名頭呢?”戴海燕問。

  “當時藥慎行下落不明,忽然又出來一個自稱老朝奉的人,肯定會對藥來產生極大影響。我猜姬天鈞早就算好這一步了,說不定藥來未能阻止五罐流散,就跟這名字有著直接關係。”

  “可姬天鈞在一九四八年已經去世了。”方震說。

  我沒有直接回答,轉臉對沈雲琛道:“木戶小姐沒參加這次出海,一是身份尷尬,這是實情,但真正的原因,是我拜託她去了岐山。”

  聽到“岐山”二字,沈雲琛的臉色,終於有些繃不住了。

  “我剛剛去了趟駕駛室,跟木戶加奈通了個電話。她已經找到了姬雲浮的妹妹姬雲芳。姬家果然和姬天鈞有關係,但不是很近,平時來往很少。據姬雲芳說,聽老一輩人講,姬天鈞另外有一個親生女兒,早早送去了京城,據說就養在沈家。因為她小小年紀天賦驚人,頗受家裡期待,遂改姓為沈。這一層秘辛,在五脈是查不到的。”

  不用說,這個女兒,就是沈雲琛,或者叫姬雲琛。就算我不設減壓艙的局,只要那邊消息一到,沈雲琛的身份一樣會敗露。

  “若不是煙煙無意中說走了嘴,讓我注意到自己輩分被姬天鈞攪亂的事,還真想不到呢。”我說到這裡,聲音不由得大了起來,“當初帶你進京的,正是我奶奶吧!”

  沈雲琛嘴角猛地牽動一下,雖然她還努力保持著鎮定,但我知道這對她有多震動。

  黃克武告訴我,我爺爺去世後,我奶奶在姬天鈞處住過一陣,後來嫌棄他胡作非為,又帶著我父親許和平返回京城——算算時間,隨行的恐怕還有姬雲琛,至於什麼原因就不知道了。說不定是我奶奶在西安定居期間,跟姬雲琛建立了深厚感情,怕她被她父親的胡作非為連累了性命,因此帶在身邊。

  等到了京城,我奶奶在京城隱居下去,姬雲琛則交給了沈家。

  “你錯了。沈家是我自願去的。跟著她只能庸庸碌碌過一生,五脈才是能讓我出人頭地的金梯。”沈雲琛漠然道,可她的眼神終於出現了一絲躲閃和惶恐。當年這個決定,幾乎和背叛我奶奶差不多了。

  可我奶奶,卻從來沒提過這件事,一直爛在了心裡。

  我繼續說道:“我父親的死,是因為你怕他查到真相;姬雲浮的死,也是你怕他會繼續追查。只要有人試圖觸碰你和姬天鈞的關係,就會遭到殺身之禍。老朝奉和我爺爺之間玉佛的事,其實全是你父親姬天鈞和我爺爺的事,你假借他的口氣,半真半假,一直在誤導我,把我從真相前調開。”

  我不知不覺中,把“您”字換成了“你”。這個傢伙和我們許家的仇怨,實在是深不可測。這時藥不是也踏前一步,厲聲喝道:“還有我爺爺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藥來當初離奇自盡,可也是這位老太太暗中施的毒手。藥不是回國,一是想搞清楚藥不然為何叛變,二來就是想弄清楚藥來的死因。

  沈雲琛呵呵冷笑道:“藥來跟他孫子不一樣,藏不住事。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以為藥慎行是幫著泉田做事的漢jian,耿耿於懷,這才為我所用。可惜他到頭來,也不知道是我在幕後操作。”

  被我看穿了身份之後,她似乎也看開了,索性一吐為快。

  原來在慶豐樓事件後,藥來已經隱約覺察到藥慎行和泉田出海的事。他不知道藥慎行懷著同歸於盡之心,還以為自己父親也是個漢jian。要知道,許一城是漢jian,導致許家沒落;倘若藥慎行也被曝出是漢jian,只怕藥家也要重蹈覆轍。所以他拼命搜集五罐,是為了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可惜一直搜集不全,也沒有手段開啟。直到最近幾年,才隱約查到紹興尹念舊這段隱事。可惜行事不密,為沈雲琛覺察,沈雲琛這才藉此要挾,逼迫他們祖孫入局。藥來不知道藥不然暗藏的心思,以為他被徹底洗腦,越陷越深,只得選擇自盡,只求能把藥不然救出來。

  接下來的事,我和藥不是都親身經歷了。藥來故意留下線索,把解救藥不然的囑託,放在了遠在海外的藥不是身上。祖孫二人,一個為隱瞞父親污名而死,一個為追回太爺清白而死,也不知是否值得。

  藥不是雙目泛紅,緊握著雙拳,努力在控制著內心的震動。戴海燕走過去,把手搭在他微微發抖的肩上。

  我想起劉一鳴留下的那半封信。他恐怕早有警覺,只是投鼠忌器,隱而未發。他刻意塗抹掉的那個名字,正是沈雲琛吧。

  一股怨氣在我胸中盤旋鬱積。這三個老傢伙,藥來看似瀟灑實則懦弱,最後為敵人所用;劉一鳴看似胸有成竹,實則顧慮重重,姑息養jian;還有一個黃克武,看似嫉惡如仇,卻懵懂無知。老朝奉乘勢而起,和他們三個人的性格弱點有著直接關係。

  他們鑒了一輩子古董,反而沒看穿一個人。真是應了那句話:鑑古易,鑒人難。

  沈雲琛一撩額前的頭髮:“你們問完了?”她自始至終,沒有作任何辯解,不知是不屑,還是啞口無言。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看著她,“為什麼?你明明可以在五脈風光地當著一派掌門,為什麼卻選擇成為第三個老朝奉?明明你父親姬天鈞的事,跟你已經毫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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