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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一出來,屋內歡喜的氣氛,幾乎是可以眼見地為之一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善桐身上。連那無知小廝都感覺到了不對,他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老爺說,三姑奶奶聽見了,一定是歡喜的……”

  來了,牛家的報復,果然是來勢洶洶。乘她不在京城,夾帶太后威勢,又是示恩又是賞人,這明擺著甚至都不是針對含沁,就是要和她楊善桐作對。而她要是說個不字,流露出一點不喜,頓時就坐實了一個妒婦的名聲……她和桂太太、閣老太太,費了多少心機,才漸漸地把這名聲洗刷去了?

  牛家這一招,的確是透了怒火的。

  善桐哪能不明白父親的暗示?就算是當著自家人的面,她也只能露出微笑,淡然道,“哦,倒真是個好消息。”

  便不再多說什麼了,幾姐妹面面相覷,都未曾說話,那小廝自己無趣,左右看看,便漸漸地退出了屋子。

  本來是榆哥的大喜日子,現在鬧成這樣,屋裡氣氛凝重得像出了什麼大事一樣,善桐略略平復了心情,左右一看,也不禁失笑道,“這都是怎麼了,就是家裡多個人罷了。什麼大事——祖母,娘,咱們可得好好計較計較這還願的事。”

  眾人好一陣附和,頓時又把氣氛帶起來了,只是老太太和王氏、善榴依然時不時偷看善桐臉色,善桐被她們看得不大自在,一來自己心裡也亂,便覷了個空子,借著上淨房的工夫,從屋裡閃身出去,自己在後院裡來回徘徊,一時想想榆哥,一時又想想梧哥,一時又擔心含沁:她倒不是擔心含沁偷吃,就是愁著不知該如何安置這個大宮女。從宮裡出來,身份不尷不尬的,吹不得拍不得,要是再妖嬈一點,光是看著也堵心……

  正出神時,見二姨娘居住的小院子裡,幾個下人交頭接耳地走出來了,臉上都有些戚容,善桐心中一動,忙把他們叫來道,“是二姨娘不好了?”

  其中一個小婢女,正是張姑姑的侄女,年紀不大,還不很懂事,見善桐問,便擦著眼睛道,“走了有一會了,就是剛才被馬蹄聲驚得沒了——”

  話剛說到一半,她的嘴就被一邊人捂住了,緊接著自己也悟出不對,頓時嚇得渾身抖若篩糠,善桐也無心和她計較,一皺眉,忙道,“這話可別亂說!”

  又問,“告訴大伯母了沒有?”

  問知正要過去報信,這才放走了幾人。她站在當院裡,看看那冷冷落落的小院子,再聽著身後堂屋裡的歡聲笑語。一時間忽然有幾分心灰意冷,不禁長嘆了一口氣,自己搖了搖頭,心想:人這一輩子,有些人活得有意思,可還有些人,活得真沒有意思。

  正這麼出神,善榴又來找她說話,見她臉上神色,誤會更深了,她緊挨著妹妹在廊邊站了,握著她的手輕聲問,“那貼藥……給你也尋一服?”

  到底是大姐姐,什麼時候都想著照顧妹妹。善桐心頭一暖,卻也有幾分啼笑皆非,忙道,“不必不必,這件事,含沁知道怎麼處理的。”

  話出口了,她心底忽然也是一陣篤定。見善榴有幾分不以為然,似乎正要說些什麼,便笑道,“姐,你不必說那些男人天性的事……我們認識也十年了,桂含沁十年來沒有一次令我為他難過,這一次,又哪會例外呢?”

  夏日近晚,已經有些涼風了,微風吹過她的臉頰,將善桐的笑容吹得格外的清慡,善榴望著妹妹嬌美的容顏,心頭忽然一陣感慨:孩子大了,這笑里也有了故事,也有了說不出的惆悵。

  可這笑又畢竟是安穩的,是幸福的。只看著這笑,便能明白善桐是有底氣說出這一番話來的,她是真正相信,桂含沁這一生一世,都不會令她為難。

  天下間能得這一句話的夫妻,又有幾個?

  善榴便不說話了,她滿是欣慰地握緊了善桐的手,兩姐妹牽著手站在廊下,一齊望向了夏日格外湛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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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礙於太后,長輩們表面說不出什麼,私底下卻沒有不為善桐擔心的。連善桃都說了一句,“娘娘行事有些浮躁了吧。”老太太和王氏的言辭就更尖銳了。

  和往常不同,這一次兩人是一起在老太太堂屋找善桐談的話——要說榆哥這個功名最大的意義,可能還就在於消除婆媳間多年來的隔閡了。就連二姨娘的離世,老太太也根本都顧不上過問,沒能給小五房造成一點陰霾,就這麼風平浪靜地令人從速操辦了喪事。理由都是現成的:天氣熱,人放不住。

  善桐才一踏進堂屋,就聽見王氏的聲氣,“恐怕還是仗著自己剛生了個男孩……就給桂家添堵了。只是這桂家這麼多人呢,怎麼就選了三妞,明擺著桂家二少爺將來成就只有更強……”

  老太太卻沒有追根究底。“現在木已成舟,還是應當仔細應對得好。她這個身份,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的,三妞斗她,那是自低身份,不鬥她,坐大了又極為麻煩——”

  聽得出來,兩個長輩是真的用心在為自己擔憂。連榆哥的喜訊,都未能提振她們的心情。善桐心底又是一暖:從前榆哥孱弱,多得一份偏愛。現在他能自立了,長輩們就有餘力顧及其餘兒女輩了。

  此事有些環節,她本人也不好明說,比如牛家為什麼特別針對含沁,善桐就只能含糊以對。“因皇后寵我,淑妃娘娘和皇后不卯已久……”

  王氏很著急,“你不要掉以輕心!男人都是寵不得的,別以為含沁現在巴著你,你就高枕無憂了。你可還沒個男丁傍身呢!”

  老太太皺眉許久,也緩緩開腔,“我知道桂家、我們家都沒有納妾的習慣,但聽你剛才這一說,京里人人納妾……”

  她略帶歉意地掃了王氏一眼,又道,“不然,還是從家裡給你帶個可心人過去,提拔她和那小蹄子斗?”

  這幾個主意都沒出到點子上,善桐很怕她們自說自話就把事情定下來,連忙正要開腔時,卻又聽見蹄聲從遠方響近了小五房所在的巷子——

  祖孫三人面面相覷,簡直都有點無語了:這麼深更半夜的,又是哪門子消息?

  於是又連忙開了門,領來人進來——卻是桂家打發人來接善桐回去的,說是家裡有急事,令她務必連夜回府。

  282、闖禍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算娘家這裡還有好些瑣事,甚至連長輩們都沒能為善桐商量出對策來,桂家深夜送了這麼一個口信,也沒說為的是什麼事,善桐頓時就忙了起來,著急上火地收拾了包袱,善柏、善桂伴她騎馬,又帶了幾個小廝扈從,連桂家派來接人的幾個親衛一道,一行人星夜上路。因天黑路少,這一行人又是人強馬健的,一路自然平平順順,待到天明時,正好趕上第一批進城,善桐趕著洗漱過了,換了一身衣服,便去給桂太太請安。

  桂元帥兩口子顯然也一晚上都沒怎麼睡好,兩人眼底下都有深深的青黑——倒是都穿著整齊,顯然是知道善桐來了,特地起來見她的。一見面,桂元帥就開門見山,“你要馬上回京去了,含沁觸怒皇上,被貶廣州。這一路山長水遠的,你一個人從西安過去極不方便,再說大妞妞也沒人帶,現在快馬上路,半個月內趕到京城,那還能趕得及他去廣州的船。”

  這一句話,簡直如晴天霹靂一般,善桐一下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好在面上仍能繃得住。她扶著桌子穩了穩,又頓了頓,見桂元帥兩夫妻都沉著臉不做聲,便聚集渾身力氣,低聲問道,“怎麼忽然就——”

  “他行事魯莽。”桂元帥的口氣很硬,“具體出了什麼事,你到了京城自己問他!別的事我也不多說了,他這一出京,令我們陣腳大亂,能否把含春或者含芳爭取進京去,那還是難說的事。有很多人事要再行安排……你收拾收拾,一會吃過早飯立刻上車,這一次輕車簡從,在路上是不能再耽擱了。”

  善桐還有什麼好說的?她影影綽綽,猜測肯定是太后賞那個宮女,含沁不從,恐怕兩邊發生衝突,這才釀出了此禍:皇家無情,說翻臉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含沁如果真的闖下了這麼一樁禍事,那真是難怪桂元帥夫妻生氣。

  當此多說無用,她默默地給兩老行了禮,便退下去準備自己的行李。等天大亮了,吃過幾口早飯,便抱著包袱上了一輛小車。連下人都沒來得及攜帶,只近身帶了六州一人服侍而已,一隊親衛押車,立刻就出了西安城——就出府上車那會見著了鄭氏一個影子,關于于翹的事,一句都來不及問、說,便已經上了車,再下車的時候,已經是走出了一百多里地了。

  如此日夜兼程,飽受顛簸之苦,才七天不到就已經出了陝西,進了山西。渠家消息還和從前一樣靈通,也派人招待,只是善桐這一次沒閒心和他們見面應酬了。好在渠家亦很有眼色,知道善桐急於趕路,前迎後送的,急行軍一般出了山西,再走了幾日,京城近在眼前。善桐人也累得脫了一層皮,一路光是暈車都起碼吐了有幾十回。饒是如此,她依然不願做任何逗留,照舊掙命一般,飛速進了城,屈指算來,從西安到京城的漫漫長路,居然真的只用十三天便已經走完。

  這一回來得急,就沒人報信,車到門外,善桐也顧不得什麼遮擋了,自己掀帘子下了車就往院子裡趕。果然見得院子裡進進出出的,幾個管事和大丫環都露了面,堂屋家具上蓋了粗布就不說了。還隱約能看到裡屋堆著好些個箱籠,一派遠行氣象,她心不由就是一緊,三步並作兩步從月門進了內院,口中不忘問道,“少爺呢——”

  還沒聽人回話呢,才一推門進去,善桐就啞口無言了:含沁正抱著大妞妞在廊下乘涼呢,見到她來了,還顯得很是驚喜,拿著大妞妞的手揮手道,“安安,你看誰來了?”

  安安也有近三個月沒看到母親了,一時可能還怕生起來,直往父親懷裡藏,又怯生生地探出一隻眼睛來看著善桐。善桐滿腔憂心,在含沁笑眯眯的雙眼前都化作了泡影,她想揍含沁一拳,又想投入含沁懷裡哭一場,又想撫慰含沁,安慰他的辛苦,可這多種情緒,在大妞妞跟前也都被壓制下來了。她也笑眯眯地和女兒打招呼,“安安,不認得娘了?”

  大妞妞擰著眉頭望著母親,顯然是認得她了,可卻還不願說話,含沁不禁笑道,“還恨著你呢,出門了也不知道和安安說一聲。頭半個月,天天哭著滿院子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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