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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女天性,有含沁這句話,院子外頭的事忽然又算不了什麼了。善桐其實主要也還是擔心含沁自己的情緒,她知道含沁功名心重,最怕是他因為被貶,意態消沉。現在看到含沁安安閒閒的,哪有一點不自在,她慢慢也真正寬慰放鬆下來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在廣東在西安,又有什麼不同?

  這人一放鬆,就覺得累了,善桐逗了幾句女兒,連含沁都不讓碰,聽說熱水預備好了,先痛快洗浴,又換了衣服,從淨房出來,這才厚著臉皮投入含沁懷裡,逗女兒,“剛才娘臭,現在身上香噴噴的,是不是就認娘了?”

  大妞妞沉著臉,好像還要發脾氣,可被善桐一抱,小手自動環上母親脖子,往善桐懷裡一藏就不願意挪窩了。善桐又抱著女兒投入含沁懷裡,笑道,“小妖精呢?還不領出來給我見見?我千里迢迢趕回來,就是為了給她一個下馬威的。”

  “你還不知道?”不想這句話倒是問錯了,含沁的語氣很吃驚。善桐就更吃驚了,“我該知道什麼?”

  兩人這麼一說,都覺得有些不對,善桐忙把自己過來的經過一說,含沁雙手按臉,說不出話了。“爹怎麼這樣!這麼清楚一回事,他非要嚇你——啊,我知道了……”

  他沉默了一會,才放下手苦笑道,“那個小妖精早都被我賣了,你見得到才怪。”

  “賣了?”善桐不禁提高了嗓音,一個接一個的疑問,和連珠炮一樣地冒了出來。“這賞賜下來的人也能賣?賣到哪裡去了?怎麼也有人敢買——”

  含沁猶豫了片刻,伸手要把大妞妞抱走,可大妞妞扭動著身子,哪裡肯依,眼看就是要哭,“娘——娘——”

  他只好掩住了大妞妞的耳朵,也不令善桐遣走下人,“不必迴避,幾乎全京城人都知道了,她啊,被我賣到窯子裡去了。”

  善桐一時沒聽清楚,還呆呆地問了一句,“什麼?”

  含沁一聳肩,還真重複了一遍。“我把她賣到窯子裡去了。”

  太、太后賞賜下來的人,他也敢賣!不但要賣,而且說賣還就給賣到了窯子裡去!

  就算善桐從沒想過含沁會收用別人,可聽他輕描淡寫這麼一說,依然是眼前一黑,險些背過氣去。“你不要命了——你——你這是在當面打牛家的臉呀——”

  含沁還是那雲淡風輕的樣子,丹鳳眼還帶了隱隱的笑意,彎得很溫柔,“打了就打了,打的就是寧壽宮的臉。不服氣,他們還能要了我的命?”

  要說年少成名建功立業,限於出身也好,限於受捧力度的區別也罷,桂含沁那是遠比不上許鳳佳等人,可要論膽大包天,在這件事後他真是一點都不遜色於任何人——恐怕就是皇上都不會這麼給太后臉子瞧吧。偏偏含沁還如此光棍,善桐真有暈倒衝動了,她‘你’了半天,見含沁還貼心地給她拍胸順氣,終於無奈地吐出一口長氣,也跟著冷靜了下來,道,“你快把事情從頭到尾給我說一遍,就死,我也要做個明白鬼。”

  “爹也真是的,白叫你跟著擔驚受怕了這小半個月。”含沁反而愛憐起她來,他把善桐壓在懷裡,滿是憐惜地順了順她的頭髮,嘟囔著抱怨。“怎麼原委一點都不和你說……雖也不是沒有苦心,但這也太過了。”

  善桐哪還有心思和他說這個,她一頂含沁的肚子,幾乎氣急敗壞,“你再這樣,我惱了啊!”

  “好好好,我們三妮不惱,我們三妮乖。”含沁最吃她這一套,當下只好舉手投降,詳細和她說起這事。“還要從善榆受賞開始,三月里牛淑妃才生產,四月里寧嬪傳出喜訊,肯定是搶了咸福宮的風頭。再說,二皇子一下生體質就孱弱,生的瘦小不說,聽權仲白的口風,胎里就沒作養好……寧嬪好消息傳出來,咸福宮心底估計是酸溜溜的。前陣子,善榆在京郊試she成功,我陪著皇上看了,新式火藥的確是有威力,現在趕著製造一批,送到廣州去,孫侯在海上就不至於那麼被動了。皇上當時非常高興,夸善榆,‘你這功勞,我看不亞於許升鸞在西北的作為’。當時就說要賞——你哥一開始居然還說不要,李先生和我都沒話說了,皇上也被堵得說不上話。”

  雖然明知結果,善桐依然不禁屏住呼吸,聽含沁續道,“後來我趕快給你娘家四堂弟妹送信,由她進去見了寧嬪,寧嬪又和皇上說了幾句好話,皇上有了下台階,還是死活給善榆封了個官。不過,本來估計想封職官的,現在就只有個官階了,起步也低……這樣也好,一來榆哥不在乎,二來,乍然顯赫,容易招人眼紅。可饒是如此,皇上對他的別樣寵信,依然還是令人議論紛紛。要知道能夠隨時入宮面聖的,除了幾個閣老之外,也就只有燕雲衛統領等寥寥數人了……偏偏他又是你親哥哥,估計牛家那兩位心裡的不快,也就是在此時達到了頂點。”

  “正好今年京察,我考語自然是優,本當是要按部就班往上挪個位置的。寧壽宮便問起皇上這麼一回事,還給我說好話,把我誇得和花一樣。當時她們內廷可能有什麼喜事,人都聚在一塊呢,還硬把我叫進來見了見。害得宮妃們迴避不說了,我也不敢多看。老妖婆讓人賞了我一杯酒,我接過酒來一道謝,自然免不得要看那宮人一眼,她就笑著說,‘都說你家太太妒忌,令你宅院空虛,有這麼一回事沒有?’”

  “我自然說沒有,說這是家規。老妖婆當時就笑了,”含沁捏著嗓子學太后的調子,反感之意,不言而喻,“‘在京城這麼多年,只聽說入鄉隨俗。小桂統領是男丁,不明白女人的苦楚,就為了你恪守家規,你太太在女眷中被議論得不少呢,還是抬舉一兩個,一來開枝散葉,二來,也可避免有心人的閒言碎語。’再有咸福宮那個推波助瀾的,話趕話就說到了賞我一個人,‘正好宮裡今年也要放人出去,我這宮裡的人,你可著挑一個吧’。”

  他不禁輕輕冷笑了起來。“我家裡的事,倒要別人多嘴!當時我就不大開心,只說家規不能不守。她直說,‘可見得還是懼內’。當場就要坐實你十分妒忌,不肯我納人似的。連皇上幫著我說一句話,她都給堵回去了。我心想,你要鬧,我就鬧給你看,便說,‘其實她倒一直要給我物色,娘娘有賞,按說也不該辭,只是您身邊人身份尊貴,委屈我這院子裡做個姨太太,她委屈不說,賤內礙於身份也不好管教。’”

  這其實還是推託,善桐聽得頻頻點頭,又細問,“皇上怎麼為你說話來著?”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連各命婦都有幾個好像在宮裡,皇上也不便表現得過於明顯,只說了一句‘西北風俗和京城不同,也是有的’。”含沁哼道,“可我還不懂皇上嗎?他和林三少撞見你那次,他怎麼誇我的?雖說其實是有感而發……可他的態度還不明顯?連皇上的話都不當回事,我看她這個太后也做得不大好嘛。我拿話擠兌住了她,本來還不想和她計較的,可她不識趣,又道,‘這也容易,出了宮那就是百姓了,服侍了哀家幾年,難道還真把自己當個誥命了?這你只管放心,她們還是懂看眉眼的。’說著,便把剛才給我斟酒那個硬要賜給我,我問她,‘娘娘此話當真?’她道,‘這個自然。’”

  說著,他一聳肩,又哼了一聲,“緊接著就簡單了,她把人送來,兄弟們說要賀我,喝了一晚上的酒,第二天我就把她賣到上林仙館去了。她年輕,皮肉鮮嫩,賣了足足有五十兩呢。我也沒要,全摔她懷裡。她也沒呆多久,第三天就被牛家人贖出去了,現在見天鬧著要抹脖子上吊呢,也不知死成了沒有。老妖婆在宮裡也氣得不輕,天天和皇上哭,皇上也沒辦法,本來我要升的,現在自然沒戲了,平調出京……出京按例都要升半格,也沒升,就算是遭貶了。”

  這種遭貶,其實已經算是皇上對含沁的一種保護了。想來這也才是含沁的作風——沒有把握住皇上的脈門心意,他就算惱火,也決不會如此簡單粗暴地給太后沒臉。善桐慢慢地透出一口涼氣,想了半天,才怔怔地問,“那,你被貶到廣州去,具體是做什麼的呢?”

  含沁面色先還有幾分嚴肅,現在卻漸漸地透出笑來,他低頭在善桐鬢邊親了一口,又咳嗽了一聲,這才儼然地道。“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差事,不過是和林三少一起主持開埠事宜,他是宗人府的,借調出來,主要還是特派到廣州監督造辦火器。那是他的差事所在,我呢,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差事,就是軍中他不管的所有事情,估計都歸我管。”

  善桐總算體會到王氏的感覺了,這一刻,她險險沒又暈過去。

  283、放心

  這一出風波,看似鬧得大,知情人卻多少能咂摸出皇上的心思。去廣州主持開埠前那林林總總千頭萬緒的工程,是煩瑣了些,可只看皇上對榆哥何等重視,便能知道他對於這一支海軍的戰力,是寄予厚望的。廣州開埠,當然是文武並濟,拋不開那些文官,可最出彩還在海軍這一塊,這差事一旦辦好了,將來含沁是想不往上走都難。況且別的不說,廣州遠離政治中心,派系鬥爭少了不說,風氣也要比京城更加開放自由。善桐也能藉此抽身而出,遠離如今已經漸漸更加複雜險惡的宮廷鬥爭,要是人人遭貶,都能貶得這麼順心如意,那恐怕和太后作對的人就要如雨後春筍般全京城冒出來了。

  也因此,含沁這一陣子都很低調,他是貶謫出京,按理也不該隨便和人交接,除了和林三少、鄭大少爺吃了一頓飯之外,餘下時間全和善桐一道窩在家裡收拾行李。善桐本來還想去宮裡請個安的,也為他止住,“雖然按理來說,你是應該進宮去探望娘娘,但我們家才得罪了太后,正是風頭火勢上的,你現在進去,萬一和寧壽宮發生衝突,一來又生事端,二來也令皇后難辦。”

  這也是正理,善桐不禁笑道,“你知道我本來也不愛進去的,就是多少也有幾分好奇——不知道如今宮裡的局勢怎麼樣了。”

  雖然含沁急著上路,但收拾家裡也要時間,善桐還是要和一些親戚打個招呼,尤其是幾個堂兄,多年苦讀,如今一朝得中,終於有時間出來和親戚們交接來往了。善桐去榆哥新置辦的小家裡探望他時,蔣氏就約她,“和含沁明日過來吃飯,也算是我們給你們踐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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