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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桃和琦玉也相處過一段日子,聽說她進了宮,並不吃驚,卻有幾分感慨。“要是正經進宮,早都有名分了。這樣沒音沒信又是何苦來?她心底也不知道有多苦呢,可惜她畢竟姓牛,婆婆也不好說什麼……”

  兩人便不再談琦玉了,善桐轉而問善桃好,又抱過小少爺來逗,善桃望著兒子,滿臉是笑,“雖說姑爺忙,時常出門去,不過現在有了兒子,誰還管他呢……我妊娠時又給他提拔了兩個通房。婆婆沒口子誇我賢惠,他倒無可無不可的,也不偏寵誰,只是愛兒子。”

  衛麒山也算是較為模範的古代丈夫了,聽善桃這樣說,兩人倒有些舉案齊眉的意思。彼此好來好往的,日子過得起碼有個眉目,善桐也為她高興,和她約了屆時一道回村里去。衛太太也從桂太太那裡出來看嫁妝,見到善桐,少不得又是一番應酬,她眉眼彎彎的,對善桐比從前還要親熱,還要客氣。“都說京里人情淡,我看你過得順心,人更有神了。有親戚從那邊寫信回來,都誇你可人疼呢,連皇后娘娘都疼你——”

  名利場中人,自然又是另一番臉色,善桐亦不得不稍做應酬,送走來湊熱鬧幫著鋪房的親朋好友,忙到天擦黑,她才坐下來給京里寫信,先給含沁寫了信——雖然剛才送出去一封報平安的信,才不過一兩天,就又有許多話要說,許多話要問。大妞妞想不想娘,是否又長高了,京城天氣漸熱,含沁出外上差前要多喝些綠豆湯,祛暑的藥丸也得隨身帶著……寫了一封厚厚的家書,這才給孫夫人帶一封小信,報報一家人的平安,並替善桃問孫夫人好,說起最近琦玉父親在衛家做客,善桃忙著招待,不然,她就親自寫信問候了……

  寫了這兩封信,時辰已經不早了,善桐本待歇息,但見於翹在院子裡翹首望天,只是出神,又免不得出去和她談幾句天——想也知道,今日鄭姑娘的嫁妝,對她肯定是個觸動。但許姑娘又是決不會把這觸動表露出來的,她畢竟也有她的驕傲。

  兩人說了幾句話,善桐見她不斷顧盼明月,便道,“你別著急,這邊一忙完了,人手空閒出來,我就派人送你過去。就是前頭的三少爺親自押車,那麼多嫁妝都安安穩穩地送來了,送你一個人,不至於出事的。”

  於翹點了點頭,並沒接善桐的話茬,依舊目注圓月,她清秀的臉龐上籠罩著一片霧一樣的茫然,過了許久許久,她才輕聲道。“你們都說我大膽,其實在我看,你們才大膽呢。一眼都沒有見過……三天後蓋頭掀起來,行不行,一輩子就是他了。要是換了我,現在肯定睡不好覺。”

  善桐有千種話可以回她,從飽含理解的“我便是如此,才嫁了個我最熟悉、最了解的夫君”,到略藏譏諷的,“就是你逃出來了,現在其實也一樣睡不好”,但在這一刻,她確實體會到了於翹那複雜的心情。她不是不羨慕的,不是不惋惜的,但她又決沒有後悔,在這茫然的前程中,她太需要一點東西支持自己繼續下去了,或許正因為如此,她才會這樣為鄭姑娘擔憂。

  而這擔憂又難道沒有道理嗎?

  三天後,桂家的婚禮自然是熱鬧非凡,許姑娘身份尷尬,也自然沒份參與。倒是善桐里里外外,幫著桂太太忙了一天,還要陪著鄭姑娘進新房,做婆家的親戚,見證桂含春給鄭姑娘揭蓋頭。當桂含春拿起秤桿的時候,她竟又想起了許姑娘的那句話。

  蓋頭掀起來,行不行,一輩子就是他了——對鄭姑娘來說是如此,其實對桂二哥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回首前塵,十年來他見了她,見了七娘子,同兩邊都曾有過婚姻之約,又有誰能想到,到了末了,他的終生,也將繫於這一眼間?

  善桐憋住了那聲長長的嘆息,她幾乎是屏著呼吸看向了這對新婚夫婦:又有誰能想到,桂二哥的媳婦,居然是她一手挑出來的?

  她到底挑得好不好,也許這一眼,就已經能看得出來了。

  276、回村

  兩人眼神相觸,新娘子自然是羞澀中帶了甜,桂含春卻顯得很淡然,善桐未看出他神色變化,倒覺得鄭姑娘的神色,在看清桂含春面上那塊疤痕後暗淡了幾分,她還要細看時,眾人起鬨聲中,新婚夫婦已在喜娘安排下飲勝交杯酒,又剪髮相結,喜娘一邊唱名,一邊餵些吉祥物事給他們吃。還有人捉狹,直嚷著要鬧洞房,卻被衛麒山、衛麟山同桂含芳,一邊說喝酒,一邊將男丁們都拉了出去。幾個桂家媳婦也笑道,“新郎官待新娘仔細些。”

  說著,一行人便都退了出來,善桐隱約還看到牆根下伏了有人在,再回首望去,隔著窗子,只見桂含春唇邊含笑,正和鄭氏說話,鄭氏唇邊也露出笑來,剛才那一瞬間的黯淡,竟仿佛是她瞧錯了。她終於放下心來,大聲道,“是誰趴在牆根下啊,可小心些了,別又被酒澆了頭。”

  嗤嗤笑聲中,有幾個少年起身奔得遠了,同行人便笑道,“到底是一路送嫁來的,心疼嫂子呢,我們也看見了,可都不說。”

  善桐一邊笑,一邊回了屋子,又去看望於翹,見於翹正在燈下重看那封信,於窗外一切熱鬧幾乎充耳不聞,她便放軟了聲音,道,“明兒一大早就把你送過去,今兒包袱可都收拾好了?”

  要說不羨慕鄭姑娘,也許是假的。風光大嫁,畢竟是每個女兒家的心愿,但在她的大喜之夜,於翹是一點都沒有露出心中的艷羨,然而顯得比前幾天更平靜。她微微一笑,和善桐客套,“其實,就一個小廝兒、一個管事,也就成了。又何必驚動三少爺的大駕呢,你們這裡辦親事,肯定還要再忙幾天的……”

  “不驚動,他本來也要到前線辦事的,最好是能把大哥換回來也吃吃喜酒。”善桐忙道,“再說,底下人不知道你的身份,恐怕唐突了你,那就不好了。”

  “現在還有什麼身份可言?”許於翹輕聲道,“現在沒身份了,就是個孤魂兒,到哪裡都是隨遇而安……”

  “快別這麼說。”善桐忙道,她在席上也喝了幾杯酒的,此時借著酒意,說話要比從前坦承得多,也沒過腦子便道。“換作是我,也肯定是要跑的。只是沒那個本事而已,先當著二嫂的面,不好這樣說。能幫你,我肯定要幫,要是你扶風縣找不到親戚,你還回來,我送你回京城去找你的情郎。”

  這話她是說得情真意切,許於翹聽了,自然是感激的,“多謝您的好意了。”

  她垂下頭,也少見地透了一點底細。“在西安這裡,也就是住上一陣子,等京城風頭過了,肯定還是要回去的。他人在京城,幾年內是脫不開身的。只是家裡肯定要搜我的,他們太能耐了,不漏夜出京,只怕還是藏不住的。就連京郊,都住得不放心。”

  善桐點頭道。“你自己有主意就好,本來還想多留你幾天的,可還是把你送到扶風縣去,往京里送信,也能令他放心。”

  她處處體貼,由不得於翹不感佩,她呼吸聲重了些,咬著唇道。“萍水相逢,從前不過是幾面之緣,你卻待我這樣好,還有鄭家妹妹也是……我卻還藏頭露尾的,不肯和你們實話實說。是我的不對——”

  她忽然露出了夢一樣的微笑,低聲說。“我們其實從小認識,那時候我才五六歲,還沒到要避諱的年紀,跟著養娘,跌跌撞撞地在園子裡逛著,眼錯不見就撞見了他。我還不知道他是誰呢,養娘就認出來了,問他‘怎麼上這兒來走動?’又誇他‘剛才那一出——’”

  她的話忽然不自然地斷在了口中,善桐卻是心知肚明:養娘肯定是在夸那一位。“剛才那出戲,你唱得很好。”

  她不動聲色,也不往下追問,只揉著眼說,“忙了一天了,都早些休息,第二天還得早起呢,快睡吧,傷心事別多想了,想些開心的事!”

  看得出來,許於翹是鬆了一口氣的。她又謝了善桐幾句,第二天早上,善桐特地早起,把她送出了二門,令下人們幫著她把包袱送上車——於翹自己在路上遇到劫匪,倉促間包袱散失了不少,善桐幫她收拾了一個色色都齊全的大包袱——自己和於翹又說了幾句話,便囑咐含芳,“三哥,路上可要小心些。”桂含芳已經先從父親處得到了消息,他看著還是漫不經心的,眼神卻很有內涵。“你就放心吧,事情辦得好的,可不止你們家含沁一個人。”

  他瞅了車邊一眼,有幾分好奇地盯著於翹上了車,便同善桐點點頭,自己翻身上馬,先往外騎。善桐和於翹點頭示意,目送著一行人出去了,心裡兀自在回味桂含芳那一眼,卻是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妥當,卻又覺得只是自己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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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娘子成親第一天,還要祭祀祖宗家廟,尤其鄭氏又是宗婦,待遇自然更比別人高出一層,善桐忙完了於翹的事,又要回去跟著站班,眾人都是一臉睏倦,鄭氏眼皮底下兩團大大的青黑,粉都掩不住。等從家祠出來,善桐便悄悄地劃拉著臉笑話她,鄭氏面上一紅,上來挽著善桐的手臂,“想到哪裡去了,昨晚等他敬了酒回來,都已經快到三更了,五更就起,幾乎沒怎麼睡……”

  善桐笑道,“他是誰?誰是他?”又把鄭氏鬧了個大紅臉,桂太太回頭看見了,便責備善桐道,“只是欺負你嫂子是個新娘子。”

  眾族人都笑道,“她還不是仗著您疼她?”

  善桐便上去挽桂太太,“都說您疼我,可現在有了二嫂了,就當著面挑起我來,我可不依。”

  眾人一發鬨笑起來,又有人細聲議論,“帥太太真是善心,瞧這一大家子,要不是過繼出去,現在可沒這麼和和樂樂……”

  就連含沁十八房本支那位堂嫂都私底下艷羨,“你們家含沁爭氣不說,和宗房關係還這樣好——沒來西安還不知道,聽說你進了京,宮裡娘娘還寵你呢!你說你這命,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善桐不禁微微一笑,才要說話,堂嫂又說,“聽說你爹又要高升啦?哦喲喲,這娘家真是了不得,出了個閣老不說,難道還要再出一個總督不成?天下官氣,倒是三分都出在你們楊家了!還有這次春闈,聽說你們家三兄弟都中了貢士?一個進士出身,那是跑不掉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了榜,喜訊送回西安來呢。”

  她聲音大,善桐唯恐搶了鄭氏的風光,忙以別話岔開,可即使如此,族人看她的眼色也比從前要更不同了:人皆如此,現在含沁得意,她在老家也有面子。所謂富貴需還鄉,便是這個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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