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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因為她語氣真誠,沒有絲毫鄙視,許二姑娘的肩膀稍微鬆弛了一點,她還是低著頭,卻慢慢地一步步挨到了桌邊,接過了善桐遞來的茶水。

  善桐沖六丑使了個眼色,令她把下人們都帶出去,自己和鄭姑娘交換了幾個眼色,這才徐徐問。“不是才聽說二姑娘大喜……”

  這句話倒是把二姑娘給炸醒了似的,她一甩頭,乾脆利落地道,“就因為我不想嫁給范家,我才跑的。”

  於是不但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還把私奔的事給一併認了下來。善桐忙道,“這……是和誰一塊——”

  “那人還不在這。”許二姑娘臉上有一絲黯然,答得卻也依然慡快。“他令把兄弟把我送到西安老家小住,待過一段日子再來找我……不想路上遇到這事,同行幾個人倒都講義氣,把我護在後頭,他們自己……”

  她瞥了善桐一眼,卻依然不看鄭姑娘。鄭姑娘自己忍不住了。“於翹!你,你,你怎麼……”

  她你不下去了,顯然,這兩人從小認識,再沒有交情,在這種地方也算是朋友了。

  許於翹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家裡是商戶就不說了,肥得似豬,連舉人都是買的,換作是你,你嫁?”

  鄭姑娘頓時啞口無言,善桐咳嗽了一聲,禁不住說,“可你這樣跑了也不是辦法……這要不是遇著了我們,你旅伴都沒了,孤身一人,身上肯定也還帶了錢的,這麼年輕貌美的——”

  許於翹一抿唇,又垂下頭去,不說話了。

  善桐和鄭姑娘再對視了一眼,鄭姑娘一扯善桐袖子,兩人便都起身進了裡間。

  “我知道你想什麼。”居然是鄭姑娘搶著說話。“咱們可不能送回去……她自己回去還好,要是被咱們送回去的,本來不死的,這下怕也……”

  私奔這種事,當然在西北也絕不在小。但善桐也沒想過在京城這是會鬧出人命的,她嚇了一跳,“這不至於吧。”

  鄭姑娘面色肅然,搖頭道,“換做是我們家,那也一樣是一個死字。她還是庶女……就嫡母疼她,幾個嫂子都是有女兒的人,這件事要沒捂住,以後族裡女兒怎麼說親?就為了一族人著想,肯定也是——”

  她輕輕地在脖子上拉了一下,斬釘截鐵地道,“咱們非但不能給送回去,這件事還得爛在肚子裡,當著許家的誰也都不能提起。”

  只看她人還沒過門,片刻前還在想家、害怕,現在就這樣果斷地做了善桐的主,便知道這是個當主母的好料子。善桐忍住微笑衝動,也肯定了鄭姑娘的意思,“你說得對,咱們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可現在這個樣子……難道還帶回家去?這也不大妥當吧?”

  鄭姑娘嚼著唇,一時也犯難了:同行的人都沒了,一個女兒家,私奔的情郎還在京里,就算知道情郎老家何處,就這麼過去,能行嗎?可要不送過去,難道還送回京里?那可是許家的大本營,萬一這被許家察覺出蛛絲馬跡了,追查到桂家身上,那真是跳進黃浦江都洗不清了……

  善桐和鄭姑娘面面相覷,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鄭姑娘把眼神調到帳篷布上,望著許於翹的身影,低沉地感慨。“從前不知道,她膽子居然這樣大……”

  罕見地,她的語調里沒有鄙視,沒有驚訝,倒有——

  善桐吃驚地眨了眨眼睛。

  她竟是聽出了一股深沉的羨慕之情。

  272、衝撞

  要是沒認出來,善桐也就是周濟些盤纏,頂多再將這堂客帶到附近的鎮子上,遠一點帶到西安,其餘的事她也不至於再管了。可現在分辨出了於翹的身份,鄭姑娘和她肯定不能不管——都不是這樣的人,但該怎麼管,兩個人又都沒有主意。低聲商量了一番,因夜已經深了,善桐便道,“還是先睡一晚上再說吧。”

  她又有點猶豫了:今晚她和鄭姑娘睡一個帳篷,這是沒床位了,下人們自然也有自己的地方,挪個空位給於翹是不難,但那又不符合她的身份。要另支一頂帳篷嘛,折騰費事不說了,誰去睡呢?她是不放心把於翹和鄭姑娘留在一塊的。對於翹的行為,她不便評價,其實也有幾分理解。可理解歸理解,她要把鄭姑娘也拐帶出走了,那就是善桐所不能容忍的了。

  還是許於翹自己也懂事,見兩人出來了,她站起身道,“你們也不用特別待我,現在還談什麼身份呢?我早都已經不在乎這些了。夜深該睡了,能得個容身之處,就感你們的大恩大德啦。”

  鄭姑娘簡直都有點眼淚汪汪的,卻未能否認許於翹的話。善桐也鬆了口氣,就勢便令六丑將她領下去,“怎麼說都是客人,還要小心招待。”

  六丑影影綽綽,多少也猜出了一點,眨巴著眼睛,對許於翹就客氣了許多。善桐和鄭姑娘一道又睡了下去,可兩個人誰都沒有睡意,過了許久,鄭姑娘才夢囈一樣地說,“她雖稱不上是個絕世美人,但從前也清秀漂亮、姿色上佳,現在真是風塵僕僕,連臉都粗了……”

  言下的惋惜驚詫依然相當濃厚,善桐也不禁跟著嘆了口氣,“她走了這條路,從前的榮華富貴那是都得全放下了。也算是她有膽量……我就是奇了,她那位心上人究竟是誰,竟能和她私底下見面勾搭出這麼多事來。我看你們京城人避諱得多嚴啊,除非成了親,不然,就是表親都不能隨意見面。她這年紀了,肯定有幾年見不著外人,究竟會是和誰私奔的呢?”

  鄭姑娘也想不通,“的確是難以見到外人,這幾年來我也就是在屏風後頭見過些——”

  她有點害羞,住了嘴不說,善桐笑道,“噢,是見了些來相女婿的公子們。”

  不過,現在去問於翹,肯定是問不清的,善桐實在也不敢問。第二天早上,她又將於翹請進來一道用早飯,飯桌上便問她,“可定了日後如何行止沒有,是繼續往西走呢,還是回去京城?”

  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息,於翹看起來又有些大家小姐的樣子了。只是那細嫩的肌膚、矜持的神色,便不是一般人家能養出來的——可在千金小姐之中,她又不算特別特出。善桐也不知道究竟是誰那樣喜歡她,又能和她有接觸的機會,以至於培養了這麼深沉的感情,可以將她從平國公府里偷出來,再撮弄到了西北。

  “如是方便。”於翹顯然是拿定了主意,“還是跟著您們走一段路,我知道扶風縣有他一個親戚,到了扶風便去投奔,便再不麻煩了。”

  這樣倒是彼此兩便,善桐也鬆了口氣,倒是鄭姑娘有幾分憂慮,切切道,“可要小心些,那親戚人可靠不可靠?”

  這關懷之情,顯然是發自真心,於翹臉上也現出一絲笑意,“這一幫子親戚呀,把兄弟呀,都聽他的話,在京城就是這樣……他本事不小,你別為我擔心了。”

  能讓一個大家小姐說出‘他本事不小’,可見本事的確是不小。善桐見鄭姑娘還欲再往下問,便以眼神止住,又令人出去傳話,清出自己的馬車來給於翹用,自己便同鄭姑娘一車,因見於翹帶的衣服不多,又問她細軟可曾喪失。於翹回說沒有,她就只安排著給了些衣物,大家梳洗一番,便預備著上路了。

  這天下了雨,一地泥濘,車很難走,到了近晚時分,總算尋到一處高地打尖。善桐今晚便安排帳篷,自己和於翹一起住,令六丑去陪鄭姑娘睡。於翹先是謙讓,道自己和下人睡就行了,見善桐堅持,便望著她笑道,“其實你不必擔心,這荒郊野地的,我能跑到哪去,我也不會和鄭姐姐亂說的。她和我不一樣……她的夫婿好。”

  “你也放心吧,我不會亂問的。”善桐藉機也道,“這件事,出了扶風我就當不記得了,小嫂子也是一樣。我們不會把你送回去的。”

  於翹頓時鬆了一口氣,因時間還早,兩人對坐著也是無聊,善桐終於忍不住問她,“你們家怎麼說也是名門大戶,我雖不記得你說了是哪戶人家,但怎麼也不至於有你說得那樣不堪吧——”

  “你們是嫡女。”於翹臉上頓時就像是又刷了一層寒霜,但她的態度卻也還依舊坦然,或許,在這荒山野嶺里,她也需要通過傾訴來穩定她的情緒。“家裡就壞極了也有限的。我就不一樣了,一個姨娘養的親哥哥親嫂子給促成的婚事。就因為他們族裡鹽商出身,有錢,又剛出了個狀元。”

  她這麼一說,善桐自然想到丑狀元范智虹,含沁也是給她學過的:這麼個且胖且黑且丑的狀元,在大秦一百多年裡也實在罕見。她一下沒話說了,見於翹神色冷淡,便不禁道,“那換作是我,我也……”

  於翹神色稍霽,垂下頭輕聲道,“你們心都好,沒把我綁回去……這要是綁回去了,我肯定活不成。就父親捨不得,親嫂子也一定要把我給封了口,那個女人,心毒得很!什麼事都敢做,我……我其實挺怕她的,要不然,我也不跑了,我肯定和她鬧,鬧了不成,再說!”

  她的親嫂子,那就是許家的五少夫人了,這個善桐還是記得的。她和許家幾個少夫人都沒什麼接觸,聽於翹這樣說起來,她也不好接話,只說,“是不太好,再好的親事,也得問了你願意不願意是不是?”

  兩邊把話說開了,也就漸漸熟稔了起來。善桐還是有些好奇——也是放不下心來,正要問問於翹她那位的能耐究竟有多大,怎麼人在京城還能及時把消息給送到扶風縣去:按她和鄭姑娘推算,三月里好像還聽說她和妹妹去別家做客。估計也就是堪堪剛逃出來,沒有一定的本事,是沒法這麼迅速地把消息一路傳達下去的。

  可還沒開口呢,外頭僕婦便進來道,“三少爺問堂少奶奶,這位奶奶是到了前頭就同我們分手不是?如不是,又是如何?”

  善桐才剛要回話呢,帳篷外頭就響起桂含芳的聲音,“算了,你們說不清。我直接問她。”

  說著,便問善桐,“四弟妹,我能進來不能?”

  自從含沁去了京城,一家子有意無意都在模糊兩房界限,平時叔叔爹爹隨便叫,連含沁都是有的:名為兩房,其實說到底,仍舊還是一房。進了西北,一家子也沒這麼多忌諱,善桐便掀帘子出了外間,道,“什麼事啊三哥,白天也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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